翌日,順子來請林琪入宮。
而此時,崔硒也收到來自宮裡的消息。
捏着那張單薄的紙條,崔硒臉色鐵青。
忍了好一會兒,才問:“韓大人幾時下值?”
張掌櫃道:“明晨寅時末。”
“派人守在宮城外,見了人就把他請來。”
張掌櫃應了聲,崔硒起身來回踱步,最終道:“若見機不對,便用了那藥,從密道把人弄出來。”
隱姓埋名總比跟了那個糟老頭子強,與他親近的已經有一個陷進去了,他不想再搭進去一個。
“主子,”張掌櫃遲疑,那是他們準備最後才動用的,這會兒用了,以後可怎麼帶出小皇子呢。
“要不我去請託真人吧,”做女冠也是條出路,了大不起等他們撤時,將她一併帶着,倒是天高海闊,照樣嫁人生子。
“也可,讓雲陽子試試,若不成,便用藥,”崔硒點頭認可。
張掌櫃拱手,轉身走了。
這廂,林琪跟着順子來到略顯空曠的殿宇跟前。
林琪環顧四周,即便也是漢白玉的石階圍欄,同樣是朱漆闊柱,可不知爲何林琪卻感到一陣縹緲與虛無,心中陡然生出逍遙與天地間,恣意求大自在的念頭。
這念頭一起,便好似生根,勾得她心神搖曳,竟再不想其他。
林琪頭皮陡的一炸,背脊處頓時冒出一層白毛汗。
她忙屏住呼吸,並儘可量的收斂心神,烏黑的眼眸往周圍四顧,卻見順子不知在何時走開,一丈開外站着的竟然是雲陽子、皇帝還有貴妃娘娘,以及黑壓壓的一羣宮人。
“民女見過陛下,見過貴妃娘娘,見過真人,”林琪忙斂袖倒頭就拜。
“免了,”皇帝一擡手,便有人上前扶住林琪。
“小小年紀便能堅定本心,不受外物所擾,不被妄念所困,這樣的底子若不修道豈不可惜?”
雲陽子讚了一聲,擡手得意的摸着短短鬍鬚,眼神一瞟貴妃,道:“本道看人就沒走過眼,說她有慧根,就定是有。如今試過,娘娘可信了?”
貴妃不可置否,臉色卻很難看。
皇帝側頭看內侍來喜,見他也認同的點頭,不由挑眉。
一旁,煙翠微垂着頭,藉着旁人沒留意,忙隱晦的朝林琪使個眼色。
林琪心裡暗罵雲陽子到底搞了什麼東西,也不提前招呼一聲,害得她險些中着,卻也知道也只有出其不意才能表現出真實的反應,才能騙過人精子樣的皇帝和貴妃。
她面上滿臉惶惑,間或着側過臉,似乎在向貴妃求助。
貴妃自是不甘心自己找來的人,還沒建功就被雲陽子挖走,便以林琪家事爲藉口,道:“我並非阻撓她得大自在,只是林家如今就只她一根血脈,若求了大自在,林家的香火該如何?”
“若爲自身,忘了祖輩,便是證道長生,怕也求不得自在?”
“這個,”皇帝略一沉吟。
關於林琪的歸屬,他其實是不在意的,不論做女冠、女官,或是再添一妃嬪,對他而言都無關緊要。
他只是心動林琪的才華,想讓她幫忙品鑑香料,從而練就更高品級的仙丹。
若是斷送人家香火,惹人心懷不忿,不真心爲他做事,那就不美了。
貴妃見他鬆動,頓時一喜,美眸微轉,頓露無限風情,引得皇帝頻頻側目。
雲陽子斜睨,暗自唾棄皇帝道心不堅。
“這有何難,我道門又不是不許還俗,”雲陽子心思一轉,甩開袖袍,仙氣飄飄:“況且我又不是要傳她衣鉢,時候到了她自行嫁人就是。”
皇帝聞言,轉頭看雲陽子。
如此倒可以。
貴妃見好容易扭轉的局面,頃刻烏有,頓時氣得柳眉倒豎,嫣紅的脣瓣被她咬得幾欲滴血。
偏雲陽子還嫌不夠,還要火上澆油,“且我還可放她每日酉時歸家,晨時再來,全她母女親情。”
這下貴妃梗住,只得恨恨的道:“真人如此有好生之德,道君老祖若是知曉,座下定有真人一個席位。”
歸雲觀雖然皇家道觀,但真說起來並不是屬於這裡,裡面一應規制都是雲陽子說了算。
皇宮內苑卻是有嚴格的規章制度,女官何時出宮探親都要依從規矩,便是皇后和貴妃身邊的得意人也不能例外。
當然若要額外出去,也是可以的,只要有腰牌便可。
貴妃幫着皇后協理,自然有牌,但每一次進出都要登記造冊,稍有差池,貴妃也難逃追責。
貴妃可不願幫林琪擔這個名頭。
“如此,老道就承娘娘吉言了,”一場暗潮洶涌,雲陽子大捷,笑眯眯的捋着鬍子,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道:“你可願入我道門,做我的記名弟子?”
“願意,”林琪咧着嘴,努力扮出被大金碗砸中的驚喜和意外。
皇帝見她滿心歡喜,並沒有半點不願,這才放心。
雲陽子裝模作樣的掐了會兒手指,而後道:”下月初九便是吉日,那日辰時你與我受禮。”
“是,”林琪學着道士的動作一稽首。
雲陽子點頭,叫來個比林琪矮了一個頭的小道士,道:“慧明,帶你師妹去領衣裳。”
林琪聞言,險些栽個跟頭。
那小道士還沒脫乳牙呢。
慧明繃着白嫩嫩的小臉,朝林琪稽首,一本正經的道:“師妹請隨我來。”
林琪給皇帝和貴妃一一叩首,而後跟着慧明去庫房拿了套靛藍色的細面布長袍。
林琪摸了摸手感,似乎就一層單片,她仰頭看看還颳着蕭瑟寒風的天空,問慧明。
“師兄,我身子弱,經不得寒,能不能穿夾棉的呀。”
慧明回頭,審慎的看裡面裹着厚皮襖子,外面罩着厚厚披風,成個球樣的林琪,嫌棄的撇嘴,但也點頭答應。
林琪趕忙道謝,又投桃報李的道:“多謝師兄,等我出去定讓嬤嬤多做些蜜餞,不知師兄喜歡哪種果子?”
“道門中人當輕口腹重意念,你這樣貪戀紅塵,如何能修成正果?”
慧明扭過頭,板着包子樣的小臉,教訓着。
“師兄說得有理,”林琪忙附和,心裡卻在嘀咕,她是來給三皇子拆牆腳,使絆子的,纔不稀罕什麼正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