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林琪照舊回屋,繼續她尚未完全熟練的打篆掃香。
纔剛做了兩遍,就聽外面一陣吵雜,雪姣一溜煙的跑了進來。
“姑娘,小不點和五爺被請去了榮禧堂,聽說小不點是被揪着過去的。”
“怎麼回事?”
林琪霍然從榻上起身,急急蹭上小靴,就往外走。
雪姣跟在她邊上,邊走便道:“不知道,長纓只說五爺是在學裡把小不點帶回來,說要去檢園,後被老太君攔了,讓去榮禧堂。”
丹霞扯了披風給林琪兜頭套好,急忙忙的還要去拿暖爐。
但林琪明顯已等不得了,直接往外去,讓雪姣去打聽消息,又讓丹霞去叫顧氏,她去叫上止兒。
以防萬一韓迢之動手,她們也能應對。
顧氏得了信,很快下來,細白的臉上掛着厚厚的寒霜,身後帶着曲嬤嬤、微瀾和雨潤,沒多會兒,丹霞也都趕了過來。
一行人夾風帶寒的殺到榮禧堂,亞琴正從屋裡出來,見要請的人來了忙朝裡回稟。
顧氏記掛韓守奕,怕他吃虧,得了傳信,就急忙忙進去。
正堂上首,韓老太君正冷着臉端坐着,下首坐着韓適之。
顧氏瞄了眼跪在地中央的三個小的,膝蓋下面俱都光禿禿的,不由皺了下眉頭。
這寒冬臘月的,跪在冷冰冰的石板地面,時間長了怕是要落下寒症。
顧氏抿着嘴,努力保持儀態的給韓老太君見禮。
韓老太君看到韓氏,面上的冷色才稍微緩和了些。
她擡了下手,於嬤嬤便過來請顧氏坐在下首的位置。
顧氏朝韓迢之溫雅的點了下頭,無視他的冷臉坐在位子上。
林琪忙乖巧站在後面,順便把韓守奕從頭到腳瞄了遍。
身上乾淨,小臉紅潤,雖是癟着小嘴,可憐巴巴的跪着,但腰板筆挺,倒也氣硬。
林琪掃了眼臉帶氣怒的韓適之,不由沉吟。
奕哥兒聰明,決不可能與長輩衝突,且韓迢之一開始是要把奕哥兒帶去檢園,想來這事是跟韓守信有關。
只是不知爲何,韓守信卻不在這裡。
林琪垂下眼,瞧着很是溫婉和順。
韓老太君皺着眉頭,問韓守奕,“你五叔說,是你打了五哥兒,你可承認?”
韓守奕抿着嘴,低着腦袋,動也不動。
韓老太君見他倔得好似犟頭,頓時顯出怒意。
韓迢之皺着眉頭,冷聲叱罵,“哪裡學來的規矩,長輩問話,也敢不回?先生教的道理都念哪兒去了?”
韓守奕側目,誰也沒瞧出不對,但韓迢之就是知道他在用餘光瞪他。
一如從學裡回來的路上那般,冷冷的,陰狠的,好似擇人而噬的幼狼。
顧氏聞言,當即回道:“五叔這話怎麼說的,奕哥兒的毛病,閤府誰人不知,別說只讀了個把月的書,便是打從睜開眼就學,讓他開口也是不能。”
她起身行禮,道:“老太君,奕哥兒這孩子從到我跟前的第一天起就是個懂禮識禮的,秉性更是純良厚道,在江寧常與我和琪姐兒去別家做客,從沒聽說與誰紅過臉,動過手,崔家、袁家幾個哥兒、姐兒更是說他懂事乖巧,惹人疼惜。要說奕哥兒打了五哥兒,我是不信的。五叔這般言之鑿鑿,倒不知有何憑依?”
韓迢之哼了聲,要有證據,他早揍這小子了,還用回檢園對質?
韓老太君瞄了眼雖然垂着腦袋,但卻半點也不怯懦的韓守奕,她不由想起他早年被夏氏胡亂扔在個院子,婆子刻意怠慢,時常連飯都不備,他餓得只能跑去廚房偷吃,結果吃得一身一臉的情景。
短短兩年功夫,這孩子倒像是脫胎換骨了似的。
韓老太君淡淡的看了一圈,坐得最近的韓迢之面帶不忿,但卻說不出什麼真憑實據,反倒顧氏一派坦蕩,顯然對韓守奕的操守十分信任。
想想四房對這孩子一貫的態度,再想想顧氏的性情,韓老太君覺得還是問清楚爲好,貿然罰了,怕是三郎心裡也不舒服。
“五郎,信哥兒到底怎麼回事,爲何就認定定是奕哥兒所爲?”
韓迢之便道:“今早信哥兒肚子不適,義哥兒和智哥兒怕遲了,便先走一步,信哥兒吃了藥,覺得好些,便去追兩個哥哥,不想走到一半,騾子突然驚了,信哥兒被硬生生甩了出來,跌進攤子裡,被人蒙着頭一頓痛打,牙都掉了兩顆。”
說道這兒,韓適之很是心疼。
他這個兒子就連他都沒動過一個指頭,現在卻被人打成豬頭。
顧氏冷冷一笑,意味深長的道:“原來是蒙着頭被人打的。”
“信哥兒聞到味兒了,”韓迢之瞪眼道:“打他那人身上薰的香,與六哥兒身上的一模一樣。”
顧氏眼神一晃,復又嗤道:“你但凡出去找找,這京都城裡那家公子不薰香?奕哥兒身上的香包就是小郎慣用的,五叔拿這說事,倒不如直說是找不到打人的主了,拿我們奕哥兒充數,還來得痛快。”
這就是明晃晃的懷疑人品了。
“真真可笑,”韓迢之對這種懷疑完全不能忍,立刻氣得臉色漲紅,“我也是飽讀聖賢書,怎會做出這等事情。”
顧氏冷聲道:“那依五叔,把正在修習聖賢書的子侄從學裡硬生生拎回來,便是君子所爲?”
韓迢之一滯,沒話了。
他那時見着兒子鼻青臉腫,一開口牙都少了幾顆,氣得腦子充血,根本沒顧得上多想就衝去學裡,過後他也有些後悔,可是瞧着那崽子陰狠的眼神,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想着不管怎樣總得教訓一頓,免得這小子沒大沒小。
哪知道榮禧堂的婆子眼睛倒尖,嘴也挺快,結果連他的手指頭都沒動,就來了這兒。
“好了,既然不知是誰,這件事就此打住,信哥兒跟前的兩個書童半點用處都不頂,”她道:“錢嬤嬤家的小孫子照比信哥兒大些,性子沉穩踏實,就讓他頂一個缺,另一個讓平氏去挑個穩妥的。”
韓迢之明瞭,這就算是完結了,只得起來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