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風緊盯着婆子住的耳房，一直到裡面傳出此起彼伏的呼嚕聲，才鬆了口氣。
“姑娘，成了，”她走回去稟告。
顧清薇點頭，讓她拿了一早備好的培土用的小鏟和剪枝的剪子，外加做繡活的小剪子，叫上淡雨，三個人溜到緊貼着正院假山位置的牆邊。
顧清薇抓起最爲尖銳，也最爲輕便的剪繡線的剪子，狠狠的往牆上一紮。
用土石壘成的牆面簌簌落下一蓬塵土。
顧清薇皺着眉頭，往旁邊躲。
只是塵土飛揚，她又哪裡躲得掉。
嵐風輕推了下，道：“姑娘，當心弄傷了手，還是我和淡雨來吧。”
顧清薇便道：“我去邊上幫你們把風。”
嵐風點頭，接着鼓足了勁，努力在牆上鑿孔。
淡雨捏着小鏟，有些害怕的湊到嵐風跟前，趁着顧清薇沒有留意，低語道：“太太早就被老爺厭棄了，咱們就是求了她，也是沒有用的吧。”
嵐風手下不停，心裡很明白顧清薇爲什麼這麼做，只是她沒說，自己要裝糊塗。
淡雨緊貼着嵐風縮着，沒有動。
嵐風推了下她，道：“趕緊的，葛婆子可比劉婆子精明，待會兒回來，還得想法子把洞口遮掩起來，別被她發現。”
淡雨無法，只好揮舞小鏟，跟着鏟了起來。
顧清薇扶着依舊綠衣蔥蘢的細竹往耳房看，夜色黑沉，即便她離得不遠，也只能看到一點輪廓。
她心裡很是酸楚，從小到大，她的院子都是府裡最漂亮的，院子裡的燈也是最亮的，就連刷柱子的漆粉也是最油潤光亮的，府裡這些姐妹哪個不羨慕她，嫉妒她？
可是打從那次花會之後，這一切都變了。
先是阿爹要和離，不成又納妾，現在就連親女都棄之不顧。
她想了想，自嘲一笑。
他也不是誰都不顧，起碼他還記得顧四，記得他那個庶子。
耳邊傳來稀稀疏疏的挖土聲，隨着幾塊土塊咕嚕嚕的落地聲，嵐風驚喜的低叫，“姑娘，好了。”
顧清薇看了眼耳房，見沒有異常，才走到嵐風跟前。
嵐風撥動着邊緣的土塊，讓邊緣更圓滑。
“姑娘，我先過去，待會兒我叫你，你再過來。”
顧清薇點頭，躲到一邊。
嵐風跪趴在地上，小心緩慢的從僅尺許寬的洞口爬過去，見沒人，纔回來喊顧清薇。
顧清薇倒也謹慎，先示意淡雨去邊上把風，然後才學嵐風的姿勢爬過去。
嵐風守在洞口，等顧清薇爬出大半，就幫忙拉她過來。
隨後兩人躲躲閃閃的來到裡間的窗邊。
顧清薇輕拍窗櫺，低低的喊蘇氏。
嵐風則是跑到角門不遠，新建的那處門房邊，小心的監視着。
蘇氏睡得迷糊，感覺有人喊她，聽聲音竟是她朝思暮想的薇姐兒。
她睜開眼，往窗戶邊看。
極爲黯淡的月光下，她看到窗櫺上投射的人影。
她掀開被子，有些費力的從牀上起來。
“是薇姐兒嗎？”
窗外人影一頓，立刻動了起來。
“是我，阿孃，你還好嗎？”
窗紙被人蠻力弄破，一隻眼睛從外面看了過來，卻只看到一片黑暗。
蘇氏扶着桌面，案几等物，踉蹌着走到近前。
她巴着雕花的槅扇，努力衝小小的孔洞往外看。
淺淡的月光下，她能勉強看清顧清薇的模樣。
“薇姐兒，真的是你，阿孃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蘇氏嗚咽着落下眼淚，卻又急忙抹掉。
“這些日子你過得可好，你阿爹待你如何？府裡的下人可有苛待你？”
蘇氏急急的問，這些日子她最擔心的就是女兒因爲她的緣故受到牽連，有時在夢裡，她會夢到女兒被顧博文厭棄，被那些下賤的下人們怠慢，就連飯都吃不飽，那時她就會突然的驚醒，而後睜着眼睛到天亮。
現在看到人，她便迫切的想要知道女兒好不好。
顧清薇含糊的應了聲，道：“阿孃你怎麼樣？”
“好，好，阿孃很好，”蘇氏喃喃的回答，眼睛好像長在了顧清薇的身上。
“眼看要入冬了，你的冬衣針線房上可有給你送來？”
顧清薇點頭。
蘇氏鬆了口氣，又不放心的叮囑，“那些個下人都是見風使舵的，你要是受了怠慢，可別忍着，去找你太婆，別人不管，她總不會不管你的。”
顧清薇又點頭，蘇氏殷殷的關切好似一股細流，慢慢的將她的眼睛染溼了，她的心裡卻是一陣氣憤。
阿孃這麼信任太婆，太婆卻這般對待她。
蘇氏見女兒癟了嘴，頓時一慌，忙道：“你，你別哭，這是怎麼了？誰給你氣受了？”
顧清薇再也忍不住，裂了嘴，開始哭。
“阿孃，他們欺負我。”
“阿爹把我許給個破落的舉子，太婆非但不阻止，還想拉我過去相看。”
“什麼？”
蘇氏又驚又怒，肺腑間一陣翻涌，一股鹹腥衝出喉嚨，順着嘴角緩緩流下。
蘇氏下意識看顧清薇，見她正哭得傷心，忙扯了袖子把嘴角的血漬擦了。
“你把事好好跟我說說，莫不是哪個心術不正的在你跟前傳瞎話。”
“不是，”顧清薇抽涕着把淡雨偶然聽說親事，嵐風跑去偷聽的事說了，又道：“我本也不相信，可是後來，素雲來了，要不是我機靈，裝病不起，這會兒都要拿八字去合了。”
顧清薇說着又哭了起來，“阿孃，我不要嫁去那等落魄的地方，要是非讓我去，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蘇氏心裡也是一陣的慌亂，沒想到顧博文和顧老夫人竟然提前這麼多給顧清薇選人家，還是那樣的人家。
早前，顧老夫人跟她打了招呼，她不想惹怒老夫人，可也不想女兒隨便嫁了，便把日子拖到年後，又說要選聰穎博學，極有才名的世家子弟才行，心裡想着等到那時就送薇姐兒去京都。
不想如今搞成這樣，顧老夫人又失言……
蘇氏腳下有些發虛，她軟軟的靠在牆角的高几上，努力不讓聲音顫抖得太過厲害。
“薇姐兒，別怕，有阿孃呢，阿孃不會讓你嫁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