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有半個時辰,寒池見葛庭滿臉帶笑地策馬跑了回來、
“樂成這樣?”寒池笑問。
“唐……唐子春,哈哈哈,太可笑了!遠遠望着,不知道的以爲趕屍的。哈哈哈哈……”葛庭笑個不住。
寒池也被他逗樂了,道:“郡主他們可安全了?”
“安全了,已經和左丹匯合,向南邊去了。唐子春他們也在茶歇夥計的‘指點’下,一路向東追去了。”葛庭猶自笑個不住,忽然看着寒池道,“等等,你說……郡主?”
“嗯。”寒池點頭,“紅衣女子手上的戒指是—半月晴。”
“啊?你說是那木措赫王室才能佩戴的半月晴?”葛庭道。
寒池點頭。
戒指是用極爲罕見的變色石鑲嵌而成,一月之中半月淨白若碧空,半月深沉如雨色,故名半月晴。
“怪不得左丹能拿着‘開山七光’這樣的寶劍,原來……你怎麼知道是郡主?也可能是達達裡的王妃啊?哦,不對,這姑娘沒有挽頭髮,而且年紀也不大……葛庭自言自語道,“可是爲什麼明月崖的人,還有毛老君的徒弟會追殺郡主?”
寒池搖搖頭:“我也不明白。但是咱們一定不能遇見這夥人。”
葛庭忙點頭:“一定不能遇見。”
寒池一笑。
三年前一戰,葛庭不敵唐子春,如不是自己其實不太君子的出言提點,葛庭也許會喪命唐手。不過無所謂,比之葛庭的命,寒池也不覺得君子有多重要。
二人當下也不遲疑,繼續一路向西而行。
因爲青尾受傷,寒池出來只騎了普通的馬匹,腳程不快,一路向西,眼前夕陽綻放着美輪美奐的壯麗,颳了一天的風,此時卻停了。
路邊的植被逐漸茂盛起來,大路的南邊竟有約一畝地大的一塊兒水塘,水面在夕陽下閃着絢麗的光彩,塘邊草木豐饒,一簇黃色的小花開得正盛……
遠遠一片山嶺綿亙在地平線上,起伏不斷,正是大陳與那木措赫的交界—羅敷嶺。
“咱們是不是找個地方歇下?”葛庭擔心寒池的傷,望着日頭道。
“離天完全黑下來還有一個多時辰,咱們再向前,全黑下來再說。”寒池道。
葛庭點頭,兩人繼續向前。
大約又走了一個時辰,寒池忽然勒住了繮繩,環顧四周,表情甚是凝重。
葛庭忙拉住奔跑的馬匹,回身問道:“怎麼了?”
寒池沒有回答,下來看了看地上的痕跡,直起身來,道:“咱們走過這裡。”
“啊……啊?走過?不可能啊,咱們是望着日頭一路向西的……而且咱們跑的路是直……”葛庭話沒說完,臉已經變色。
前面不遠,池塘……黃色的花兒……儘管天色漸漸暗了,這一切還是如此清晰地展現在眼前,饒地讓人心驚膽寒。
跑了半日,二人騎乘的馬不似青尾矯健有耐力,已經渾身是汗,寒池下馬,拍了馬身一下,馬兒自去池塘邊喝水吃草了。
寒池便在路邊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
葛庭看了看周圍,走過來道:“這是怎麼回事?”
寒池搖頭:“兩種可能,一,咱們有可能趕得及,走差了路,兜了回來,不過就像你說的,這不大可能。
“那第二種呢?”葛庭問。
“咱們遇見了仙人指。”寒池道,說着緊了緊右手的護腕。
“仙人指?那……那是什麼?”葛庭道。
寒池皺眉一笑:“你從今天出來一直在口吃。”
“你不說這半日裡遇到太多出人意料的事情,倒說我口吃?!”葛庭不服氣道。
寒池道:“聽聞戈壁上有個傳說,叫‘前無去路仙人指,回頭是岸佛無聲’。”
“什麼意思?”葛庭聽得一激靈,忙問。
“當地人相傳,在這茫茫戈壁之上,過往行人客商若是遇到自己覺得跑了很遠,卻發現又回到原地的情況,那麼就是有仙人指點。告訴你,前面的路艱險非常,早早回頭。只要你回頭了,佛祖就會無聲保佑的。”寒池說罷,將手中繮繩放在身邊的石頭上,從懷裡拿出莫妃給他帶的藥打開來倒在嘴裡。
“那……那要是不回頭呢?”葛庭道。
寒池正在蓋瓶塞,擡頭看着前路,似是在想什麼。
葛庭以爲他發愁怎麼辦,卻聽寒池道:“什麼藥能治口吃呢?”
“你別走,許寒池,我要和你比武,比武。”葛庭追着寒池往前去。
寒池俯下身來,正在以比較低的視角觀察前方的路線。
“要比和我比。”遠遠一個蒼勁的聲音傳來。
此話一出,葛庭不禁頭上冒出汗來,寒池想是早就聽到身後有人聲,並沒有太吃驚。
待二人回身過來,果見不遠處,子春一條腿站在原地,龍形虎頭拐仗架在身側。旁邊兩人亦是面熟,正是明月崖的人。
此時三人身前還有一人,手中握着一柄犬牙交錯,極爲粗壯的金剛銼。
二人知道,毛老君的新徒—左丹口中的金人絞。
寒池暗暗鬆了口氣,還好,左丹四人沒被抓住。
“誰想和你比?”葛庭小聲嘀咕道。
唐子春臉色極不好看……
金人絞忽然出聲道:“你們兩個把牧雲郡主藏到哪裡了?”
“誰是牧雲郡主?”葛庭問。
“別給老子裝糊塗,我們一路追趕,已經打傷了左丹,沒理由追不到牧雲郡主,剛纔我們又問了茶歇的店家,一天之中只有你們兩人和牧雲郡主四人經過此地,不是你們還能是誰?”
“那你應該問問茶歇店家是不是藏了郡主。”葛庭道。
“媽了個巴子的,你少廢話,他要是還能說話,我還問你?真他孃的不禁打,讓我一銼就給錘死了。哼!”金人絞道,滿臉橫肉墜墜。
寒池似乎實在不願意看他,低了頭,緊着袖口。
“聽聞你受了傷,怎麼還敢出來走動?”半日不語的唐子春對寒池道。
寒池未置可否,道:“我有一事相問。”
“可以。”唐子春道。
寒池道:“孫、餘二人之死,可是明月崖所爲?”
唐子春顯然一愣,繼而陰沉道:“不是。這麼卑鄙的手段怎會是我明月崖所爲?”
“那你可知是誰?”寒池眼中寒光微動。
唐子春用手摸了摸拐上的虎頭,沒有說話,眼光掃過站在身前的金人絞,慢聲道:“說起此人與令師還有些過節,不過此人頗爲不好對付,許莊主沒必要知道了吧。”
寒池面色驟冷:“你可是親見?”
唐子春道:“我相信,只要親眼見過的人,都不會願意再見。我倒是但願從未見過。“
“好了好了,你們別再膩膩歪歪敘舊了,爺沒空兒陪你們磨嘰,說!牧雲郡主在哪裡?”金人絞顯然不知道他們說的就是自己的師父——毛老君,不耐煩道。
葛庭道:“你說的郡主是哪裡的郡主?”
“廢話,當然是那木措赫的郡主。”金人絞道。
“那木措赫的郡主,你爲何到大陳的地方來找?”葛庭道。
“這……”金人絞一時語塞,“我管你什麼地方,你只說見沒見到?”
“嗯,見到了。”寒池應道。
“那他們現在在哪?”金人絞急道。
寒池搖頭。
金人絞以爲寒池戲耍他,怒火中燒,臉色爆紅,手中金剛銼被轉得嗡嗡作響。
唐子春沒有出言阻止。
金人絞帶着陣陣腥風,飛一般地衝了過來。
葛庭緊握手中之劍。
寒池道:“每次迎戰,都是你來爲我掃清前鋒,今日我有傷在身,一會兒你代我會會唐子春如何?這個……交給我吧。”
葛庭知寒池不能壓制心中之火,必是要燒盡眼前這個魯莽狠愚之人,當下收起劍鋒道:“好。”
寒池一笑,忽地躍起,直奔正在向他猛衝過來的蠢漢。
金人絞高有6尺,虎背熊腰,金剛銼拿在旁人手中無疑是一件沉重的兵器,在他手中便如柴棍一般。
見寒池向他迎來,揮起重銼就向寒池猛砸。眼看就要砸到,寒池必是筋骨盡斷,蠢漢得意非常,忽地哈哈哈大笑。
他這一笑,唐子春也笑了:“蠢蛋,死都是蠢死的。”
金人絞連人帶銼全跌在了地上。因爲用力過猛,摔得七葷八素,坐起來口中喊道:“哎呀,我的媽媽呀,這是怎麼了?”
星芒搭在他的肩上。
饒是金人絞再蠢,也能覺出肩上的劍,鋒利異常,寒氣逼人。
“你可見過餘公羽和孫夢昀?”寒池道。
金人絞晃了晃碩大的腦袋,努力想了想,道:“你是說那兩個小白臉兒?見過!”金人絞劈開腿坐在地上,口中逞強道,“說起來,還真是俊。”說罷又是大笑。
“他們怎麼死的?”寒池道。
“怎麼?你認識他們?”金人絞轉過頭看着寒池,臉上沾着一片灰。
寒池不語,從懷中掏出三節指骨。
身後唐子春眼眉一跳。
“我就跟我師傅說,這麼好看的人應該用來喂孔雀姑,那要是喂完了,孔雀姑就更好看了,我師父不聽,非要用來喂白蛇蠱,還說什麼,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們嚐盡什麼叫人間至苦……挺好看的兩個人,死得時候七扭八歪的……多……”金人絞話未說完。
星芒已入吼,劍柄直末,半晌,血順着劍身噴薄而出……
寒池因爲痛苦,額上青筋爆出,肩上隱隱透出血漬。
唐子春臉上亦是唏噓……彷彿那日情景再現,說不出的噁心。
寒池抽出星芒,轉過身,身後的金人絞倒在地上,臨死還睜着無神的大眼。
唐子春不由得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