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池和黎莫臣回到大路之時,青尾的腳步已經越來越快。
經過一片黃楊林,兩人同時注意到了路邊的血跡。
黎莫臣下馬來看,見血色依舊鮮紅,用手指沾了一點兒,放在鼻子下面輕嗅,有野獸的腥羶味道,便對寒池說:“這是狼或者獾類的血。”
寒池點頭,向林子裡走去,黎莫臣忙跟上。
“肖未央的哨子兵已經經過此處。”黎莫臣看着先前藏匿木桶的樹洞道。
“嗯,摺子哨也已經回去了。”寒池道。
肖未央的隊伍喜用兩哨,第一哨由兩人組成,乃是正常人,負責探聽消息,沿途留下記號,摺子哨就是第二哨,負責取第一哨留下的木桶,往回傳遞消息。
“你看他回去有多久了?”黎莫臣問。
“一柱□□夫。”寒池道,說罷來看地上血跡,用手捻起,又聞了一下,忽見不遠處有一隻帶血的蒺藜,黎莫臣忙撿過來,兩人細看。
“地上和蒺藜上的是都人血,這人……中了狼人符。”寒池道。
“人血?狼人符?黎莫臣驚道,“你是說,肖未央用了江湖上消失已久的狼人符?”
寒池不語。
半晌,黎莫臣道:肖未央用狼人做了摺子哨?他是怕咱們抓住哨子問話?還是肖未央的狼人大隊已經過了此地?”
寒池看了看地面,土面堅硬:“沒有,沒有大部隊經過的痕跡。”
寒池說罷摸了摸地面的土,目光由近及遠,不禁面色冷峻:“快走,有咱們的人往回返。”
“啊?”黎莫臣慌道:“咱們的人回去幹什麼?是不是大隊伍出了什麼事情?”
二人說着已經上馬,青尾若閃電一般,說話間已經落了黎莫臣的馬有一射之遠。
來不及多說,二人策馬狂奔。
一抹煙起,是白日裡灰濁的塵埃,“砰”地一聲從滾燙的石頭下爆起來,濃稠得落在地上,落在石頭上,一層薄薄的塵衣。夕陽慢慢地下沉,似是留戀茫茫戈壁的美景,或者是想看看夕陽之下行走的人們,亦或者是血乾的馬漸漸剩了的枯骨……
一聲幽怨又淒厲的狼嚎,響在人心頭,像炸開了焦雷。
青尾正在急速奔跑,本能地揚蹄,發出嘶嘶馬鳴,光色閃現,竟在細細地青色鬃之下,起了一層冷汗。
寒池亦被這一聲狼嚎打斷了思路,極目向聲源處眺望,空空蕩蕩,慢慢地從地平線上升起一隊人馬。
人馬慢慢地近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三、四十個村民打扮的人,雖說與那木交界,但是這些人都是漢人打扮,許多人已經衣衫不整,甚至已有女子髮髻凌亂,坦胸露乳。
黎莫臣吸了口涼氣:“肖未央,果然如傳說中所言,不配爲人,竟然抓了普通村民來做狼人。”
寒池沒有說話,從懷中拿出一個細瓷瓶遞給黎莫臣。
黎莫臣會意,這是雲銜的耶花丸,擅防花草蟻獸之毒,當即吞下一丸遞給寒池,寒池擺手道:“一會兒拿給兄弟們。”
“兄弟們?”黎莫臣問。
寒池點頭:“不會是一個人來。一個人來太好脫身,既然要來拖住肖未央,那肯定是帶了隊伍的,看來大隊不適戈壁環境,行進的速度不快或者是遇到了什麼事情,葛庭他們想要拖延時間。”
“嗯,想來是這樣。”黎莫臣道,“你也吃一粒。”
寒池一笑:“不用。中了錢黃眉的毒我都沒事,狼人符侵害不到我。”
跟着寒池多年,黎莫臣知道許寒池從來不喜歡假意謙讓,他說不必就是真的不必,便不再多言,向漸漸走近的一隊人看去。
如果不是確定自己散盡了引愁黃眉的毒,寒池一定以爲自己又產生了幻覺,而此時,黎莫臣的眼睛因爲憤怒得發狂,已經漲得通紅。
打頭的三、四十“狼人”之後,肖未央正坐在一輛車上,一人多高的車轅上綁着一個人,或者說那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支血柱子。
隨着車輪向前滾動,血柱子也跟着轉動,一路血流,形成一條長長的印記。
時不時就有耐不住鮮血誘惑的“狼人”回過頭來貪婪地嗅聞,一個小小的“狼人”孩子實在耐不住,趴在地上舔舐血液,被車邊的護衛一鞭子抽打在身上,孩子發出奶聲奶氣的嚎叫。
寒池的臉像被冰凍住了,冷到沒有血色,因爲“血柱子”的腰上,赫然綁着一隻銀色的令牌,那出使隊伍特有的標誌。韓毅因爲嫌棄它光禿禿的,特別和一隻黑色的護手掛在了一起,現在這隻護手已被血浸透……
“韓毅,韓毅,那是韓毅!”黎莫臣痛極,策馬就向隊伍衝過去。
“站住。”寒池道。
黎莫臣不可置信地望着寒池:“那是韓毅。”
“我知道。”寒池道。
黎莫臣滿目血紅,強壓住心神,看着寒池。
肖未央的隊伍停在了寒池面前三十餘步的地方。
“人道雲銜莊主許寒池爲了功名利祿,屠殺武林人士,甘爲朝廷走狗,我還不信,今接到線報,說許寒池因爲無聲門不肯爲你兄弟開棺驗屍,屠了崔如夏滿門,特趕來看看,不想正好碰到許大莊主。哦,不對,現在應該稱一句許統領。”肖未央細聲細氣道,聽得人直想嘔吐,說着用眼瞥了一下綁在車輪上的韓毅,道,“您的手下剛剛趕來,我想着……問問他江湖傳言是否屬實,別冤枉了許大統領,沒想到這人一句話也不說,撒腿就跑,費了我好大力氣,損失了十幾個狼崽子,七八個弟兄才把他捉到,嘖嘖嘖。你看看,我找到他時都還來不及問,他就被啃成這樣了,唉~怎麼不肯好好說話呢?”。
“你個人渣!”黎莫臣怒道,“快將我兄弟放下來,不然,我要你死無全屍!”
“黎莫臣,你少在這囂張,要不是你走走停停,耽誤我的時間,現在我早就去覆命了。”肖未央伸着細長的手指道。
“復達花王爺之命?”寒池道。
肖未央不期寒池竟然知道此事,一愣之下,半天不知說什麼。
“我與你做一筆交易。”寒池道,“將韓毅放下來,交給莫臣,讓他們離開,我和你去覆命,你要的不過是我的命。”
“嘿嘿,許寒池,你當我是傻子嗎?以你的修爲,放了他們走,誰還留得住你?!”肖未央譏笑道。
“你可以用狼人符。”寒池道。
“什麼?你,你竟然爲了韓毅,願意中我的狼人符,你說的是真的?”肖未央喜出望外。
狼人符能夠不斷激發所中之人體內潛能,平時他所驅之人不過是平民百姓,最多是普通習武的人,現在寒池願意受他驅使,那他豈不是?豈不是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威震武林?而且達花許他的將軍之位,也需要像寒池這樣的人來護衛。一旦控制許寒池,那麼想要消滅前方的隊伍還不是輕而易舉,想到這裡不禁欣喜若狂,
“是。”寒池冷道。
“那好,那好,你們,你們幾個去把韓毅放下來。”肖未央道,便有幾個人七手八腳將韓毅放了下來。
寒池輕輕碰了一下青尾,青尾慢慢向着肖未央走來,寒池忽然感覺到青尾雖然努力在走,但是腳步遲緩,偶爾還會跺蹄,以馬鐵釦地。
是青尾本能懼怕狼人身上攜帶的狼的氣味嗎?不對,剛纔黃楊林外滿地都是血氣,青尾依然悠閒地甩着尾巴啃食不多的草,現在……
是那聲狼嚎,寒池猛然驚醒,再看面前一衆狼人,衣衫襤褸,有些臉上還有鞭痕,正是肖未央手下驅趕狼人用的獸鞭所傷。
普通人一旦中了狼人符就一定會跟從一個塗着狼王之血的人,聽他調遣,絕不會私自行動,爲何還要用獸鞭鞭笞,是什麼讓狼人羣失控?除非是……塗着狼王血的人死了。那爲何現在狼人羣又安靜地走在一起?
正思索間,寒池已來到肖未央車前。
“江湖人都讚許莊主一身是膽,今日一見果然不錯。”肖未央以手掩口道。
寒池沒有理會,向着韓毅走來。
“你等等,你要先種狼人符,不然誰知道你會不會帶着你兄弟一閃就不見了。”肖未央道。
寒池離韓毅只有四五步的距離,面前卻擋了10幾個人,看不分明韓毅究竟如何,但是就血色,寒池估計他還活着,便伸手拉開手腕上的綁帶,衣袖飄起,露出手腕。
“許莊主果然痛快。”肖未央一喜之下,也不吩咐手下人,竟自己跳下車來,拿出懷中符毒,運功向寒池手腕拍去,毒氣應聲而入筋脈。
肖未央喜得拍手跳起來。
幾乎是同時……寒池手腕急速翻轉,待到肖未央反應過來,寒池已拿住他的要脈。
“許……許莊主……哦,不,不,許統領,你這是爲何?”肖未央面無人色道。
寒池依然面無表情:“你放心,我中了你的狼人符,不過半個時辰,我就和他們沒分別了,只是,這半個時辰,我足夠殺你萬次。”
“你不敢殺我,你中的狼人符乃是我新制的,此種藥比以前的狼人符霸道得多,你只要一天不服食一次解藥,就會發狂而死。”肖未央道。
寒池默然,或許是沒想到事情竟會如此,片刻,嘆氣道:“罷了,你待我將韓毅送出,就會回來。”說罷鬆開了肖未央,撥開眼前的幾個人,走到韓毅身邊。
韓毅已然昏厥,不能言語,寒池從懷中拿出耶花丸給他服下,想是怕滿身是傷的韓毅疼痛,又拿出九鼎玉露灑在他身上幾處明顯的大傷口上,輕輕將他背起,走出人羣,放在了青尾的背上。
藥力使然,韓毅趴在青尾背上,緩緩睜開了眼睛,見眼前護送自己之人正是寒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