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紹泠仍在昏迷中, 傷勢過重,莫妃除了止血,抑制傷口潰爛之外, 並沒有更多的辦法。
派出去的人一隊又一隊, 方圓三十里已全數掃遍, 顧文依仍舊無影無蹤。
許寒池開始有些憔悴, 所有的人都道是這些日子他不眠不休, 此時又擔心文依所致,除了鄭星知道,這幾日因爲無時無刻不在反覆地惦念, 許寒池的骨傷越來越嚴重。
十幾日來,哭過太多次, 鄭星站着求, 跪下來求, 抱着寒池的腿求。求他將顧文依接來,解他身上蠱咒, 許寒池鄭重告訴鄭星,要斷了這個念想,若是她敢私做主張告訴其他人,自己便從此消失。
再求,鄭星求他忘了顧文依, 鄭星甚至告訴寒池, 自己從見到他的第一面便再情不自已, 若是寒池願意, 收她爲妾, 收她做丫頭,都好, 都好的。
寒池只是一笑:“丫頭,不要亂說,以後還要嫁人!”
不敢告訴別人,鄭星經常自己發呆。直到見到紹泠,鄭星忽然燃起了希望,至少是知道顧文依已經離開皇宮了,只要還活着她就會千方百計來見寒池。到時候,就算是……就算許寒池怨恨自己,只要能救他,什麼都無所謂,她要把這件事告訴顧文依,沒有見過她,但是鄭星相信,她一定能說服許寒池。
不眠不休,鄭星幾乎是每一個時間都守在孟紹泠身邊,等着他醒過來,透露一點文依的消息。
醒,是等來了,在一個清晨,孟紹泠終於醒了過來。
“天啊!你醒了!”鄭星歡蹦亂跳跑了出去。
寒池飛一樣地衝進山洞:“王爺。”
“寒池。”紹泠健朗的臉上因爲連日趕路加上受傷瘦了很多,“我……我在哪兒?”
“在羅敷嶺山中。”寒池道。
找了一個極隱蔽的山坳安頓,許寒池還不想在這樣的情況下對上祖溪刻,當然還有大陳的禁衛軍兵,他們仍在追紹泠。
“文依,文依!”紹泠忽然露出恐懼,“文依在哪兒?她在哪兒?”
寒池覺得自己有一瞬間的窒息,孟紹泠不知道文依在哪兒:“你們是走散了?還是被追兵衝散了?”
眼前的孟紹泠看起來比他還慌張:“我們……我們當時是在衍城,在衍城。”
“你帶她到那裡?”寒池道。
紹泠穩了穩心神,蒼白的臉上泛起一陣青白:“我收到你的信息,讓我帶她走,但是當時宮中情勢緊張,她不肯走,爲了避免長安之亂,她要去面見太后,所以……”
“所以怎樣?”寒池幾乎是一躍而起,頭上冷汗滲出。
沒有見過寒池如此緊張,乃至失去了判斷力,最害怕的莫過鄭星:“許大哥,你別慌,顧姐姐自然是脫險了,不然怎麼能隨王爺出來?”
寒池覺得胸骨疼得不能自持。
“是,這位姑娘說得對,雖然文依的手指受了傷,但是五日以後我們還是離開了。說來奇怪……這一走相當順利。我不敢告訴文依你並不想見到她,而是讓我把她藏起來,只得將她帶到了偏離行軍主路不遠的衍城,我最多也就是可以敷衍至此。”紹泠咬了咬牙。
寒池點頭,文依聰慧,若是離得太遠,自然會做他想,還有……誰說自己不想見,不只想見,已然思念成狂。
只是,絕不能見。
“剛剛到達衍城,也就是你們碰到有官兵追殺我的那天,我們就失散了。從皇宮出來我不敢帶太多親兵,我與文依只扮作尋常兄妹,不想還是被發現了。”紹泠道。
“不是發現,或許根本就有人一路跟着你們。”寒池說得堅決。
紹泠微一思索:“是了!果然是。而且這些人是奔着我的性命來的。”紹泠說着不覺眼中寒光一線。
寒池不語,他深知這是爲什麼?只是,現在還不能說破,目前要做的是找到文依,並將紹泠安全送回長安,那裡除了有大陳還有大理,能保紹泠之命,現在最好的屏障就是大理。若來日不可避免江山之爭,紹泠總要有籌碼。
見寒池不語,紹泠微感抱歉:“還好,文依並不是在我們遇刺的時候不見的,我們當時在吃飯,我去如廁回來她就不在座位上了,我坐了一會兒等她,才遇到的官兵。現在想來……或許官兵就是在等文依離開才動手。”
寒池點了點頭:“你傷得太重,休息一下吧。”說着起身向外走。
“寒池。”紹泠以手撐着身下草墊子道,“紹濂對文依也動了真情,料想……不至於加害。”
寒池回過頭笑了笑:“嗯,休息吧,先要找到她。”
孟紹泠用了“也”字,寒池輕輕嘆了口氣,離開山洞。
在山中盤踞了足有二十天,蒙堤山、淮北閣、麒麟山都不同程度地遭到了回陰四少的破壞。顧文依沒有找到,他們卻因爲頻繁外出活動,被祖溪刻的人馬找到了。
廝殺是在瞬間爆發的。
星芒劍在閃爍之間便斬殺了數人,許寒池仗劍而立:“回去告訴你們祖崖主!後日午時,斷魂嶺外曠野,許寒池與祖崖主一見。”壓抑了多日的怒氣不斷升騰,許寒池不想再等。
“這幾個鱉孫子,被達花爾赤甩了,還不好好縮回殼裡待着,孃的,還出來興風作浪!”薛大當家一怒之下手起石碎,周圍人亦是憤憤。
“莊主,雖說這裡有很多兄弟,但是……祖溪刻手下據傳有三千之衆,而且高手頗多,只安音兄弟,我們幾個便不是敵手,明日一戰,只怕……”說話的是老董。
當日與安音兄弟一戰,吳妄、黎莫臣和老董都受了傷,而安音兄弟卻都在那木撤兵之時全身而退。這幾日三人休養得差不多了,此時亦坐在一邊。
寒池點頭。
“或者我們去找肖將軍借兵吧。”黎莫臣道。
“我現在還是大陳欺君犯上的要犯,南靈不來找我是看在多年兄弟的交情上。現在去找他,不妥。”寒池道。
“又不是去趕集,人多少什麼所謂?”吳妄面無表情,也從不畏懼。
衆人都紛紛點頭。
“報!”山外跑進來的是一個精幹的年輕人,“許莊主、薛大當家的、粟閣主、蒙堤山各位當家的,山外來了一夥人,說是要見許莊主。”
“他們見許莊主,你說這麼多人幹嘛?不嫌囉嗦。”粟謙道。
年輕人撓了撓頭,衆人都笑起來,這樣來的自然不是敵人,如果不是敵人,那這個檔口來的就一定是朋友,而且是過命的朋友。
寒池一笑迎了出去,寒塘和夢昭正是月下一對璧人。
“這個地方太難找了。”寒塘道。
“就是的,害得我們走了好多冤枉路。”夢昭笑道,一躍摟住寒池脖子,歡笑不已,從小一起長大,兩人親如兄妹。
鄭星從後面追了上來,一眼看到夢昭和寒池如此親密,又見夢昭美貌非常,便錯以爲是顧文依,剛要出聲,卻見夢昭挽起身邊寒塘,向裡走,才知此人就是寒塘的妻子,碧海堂的大小姐,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稱的孫夢昭。
鄭星忙噤聲。寒池看了她一眼。
這一夜,來的不止是雲銜和碧海堂的人,那木措赫的800武士竟在葛庭的帶領下也歸了此隊,一時山谷之中,便有兩千多人囤集,烏壓壓一片。
一晚上,夢昭都沒有睡,見到無聲門的崔如夏,夢昭眼光中有怯怯之意,掙扎得眼睛中都是眼淚,終在寒塘的陪伴下,聽完了崔如夏分析餘公羽之死的情形。
不得不佩服崔如夏,雖然並非親見,竟說得有七、八分像,寒池在一旁默默聽,卻不敢提及毛老君,只是匆匆帶過,尤其躲開了同樣身中白蛇蠱那人的慘狀,當然更沒提“刻骨”之事。
鄭星在一旁不停轉着手中的草根,惶惶不安。
夜色深沉……
寒池在石壁後面叫來了谷岸夫婦:“粟素,谷岸,許大哥有件事想拜託你們。”
“哪裡的話?莊主吩咐。”谷岸經過這些日子,對寒池佩服得五體投地,儘管他像所有人一樣只是以爲許寒池釜底抽薪,算計了達花爾赤,並不知道其中還有關節,已是佩服的不行了。
寒池也不多話:“連夜將鄭星送回羅敷嶺。”
“啊?那後天……”谷岸道。
“粟素有孕在身,後日一戰所遇皆是高手,兇險非常,粟素在也幫不上忙。”寒池道。
看着疲憊的妻子,谷岸點了點頭:“我送走她們就回來。”
寒池一笑:“讓你回去,不止是看護妻子,還有非常重要的一個任務,你要在村中時刻等待我的消息,一有消息到,你就要和羅老爹一起保護村民撤退。”
“好!”谷岸是個直腸子,聽得任務重要連連答應,趁夜帶着鄭星和粟素上山去了。
鄭星不想走,又不敢不走,只望着寒池發愣。
寒池微笑,於月色之下,清冷的山風之中笑對鄭星:“大哥沒事,不久我們就會再見。”
沒有再多的言語,鄭星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裡,因爲九日血蠊傷了內臟,鄭星時會吐出血沫,此時仍微咳。
寒池慢慢擡起手掌,看了看自己手掌之上多出的細細掌紋,這一條果然是從前所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