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總溜聽到龍古冬說酒,又禁不住嚥了一口口水,將背後的酒壺拿出,咕嘟咕嘟如喝涼水一般,灌了幾口,噴出一口長氣,極爲愜意地對清子說道:“到皇宮我一定要喝個夠,將御酒一個個品嚐,也當個瀟灑的皇帝,倘若皇帝老兒不准許,我們就把他給宰了!”
清子以爲老酒鬼說的是醉話,並不信以爲真,三人一邊說話,一邊向前走去。不知不覺,暮色已合,天漸漸黑下來,三人遠遠地看見,前面燈火一片,想必是一個鎮子。於是,三人打馬走進鎮去。
該鎮雖然不大,但佈置緊湊,東西與南北街將小鎮平分四塊,問當地居民,居民說這鎮子自春秋戰國時便有,真名叫藥王廟,相傳藥聖孫思邈曾在這裡爲民療傷。後人爲了紀念他,在村中修了一座廟,後來,人們便把這村子叫藥王廟,現在已發展成爲一個小鎮,專以出售草藥和編織爲生,耕地已無多少,周圍山多土薄,鎮民很少務農。
三人來到一家寫着:“客來順”牌子的客店住下,要了一桌酒菜,三人吃過,老酒鬼便首先呼呼大睡起來。龍古冬坐在一邊,不慌不忙的抽着旱菸。煙土濃烈,嗆得清子不停地咳嗽。
燈光下,龍古冬面帶憂鬱,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態,似乎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之中,清子見他如此,不忍上前打擾,自己坐在一邊,看着跳躍的火花出神。
龍古冬吸完一袋煙之後,又裝了一袋煙,抽完之後,方纔脫衣躺下,清子躺在被窩之中,望着房樑發呆。過了一會兒,便聽到龍古冬的打鼾之聲,老酒鬼與龍古冬均已進入夢鄉。
這時,清子猛然看見窗外有條黑影一閃,接着,門又輕輕地晃動,似乎有人在偷開門拴,清子嚇了一跳,忙坐起來觀看,但見窗外射來的月光之下,有個人影,已經將門打開,那人打開門之後,猛向清子衝來,伸手將清子嘴捂住,抱起他就往外跑,清子瞪睛看時,正是白天見到的那個瘋女人。
清子被她悟住嘴,不能喊出聲來,只好用雙腳亂瞪,不意雙腳踢到地上一隻凳子,“噹啷”一聲,將龍古冬驚醒,龍古冬“呼”地坐起來,喝問:“誰?”
青竹見龍古冬醒來,心裡一慌,雙手抱着清子就往門外跑,清子見瘋女人不捂他嘴,忙大聲喊道:“不好了!偷人了!龍大俠!錢大俠!快來救我!”
錢總溜依然呼呼大睡,全然不知道身外世界發生了什麼?龍古冬大喊一聲:“是誰如此大膽?敢在龍古冬手下偷人,不要命嗎?”說着,手拿長煙袋,披上衣服,便向清子追去。
青竹見龍古冬追來,發足猛跑,對身後的龍古冬喊:“你休要多管閒事!這是我的兒子!”
龍古冬並不理睬,三步併成兩步,向青竹追來,龍古冬對清子喊:“你快用落英掌打她!”
清子喊道:“我正被她把住雙臂,不能動彈!”實際上,清子並未被她捏住,只是清子不忍動掌,怕傷着青竹,用話哄龍古冬罷了。
此時,龍古冬一個跳躍,已搶在青竹面前,對她厲聲道:“你如此膽肥,難道不要命嗎?快放下孩子!”
青竹用雙手緊緊地抱着清子,對龍古冬道:“他是我的兒子,我抱他回家,你又何必多管閒事?”
龍古冬嘿嘿一陣冷笑,對青竹問:“你說他是你兒子,你有何證據?我說他是我兒子呢?休要羅嗦,快放下他!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青竹見龍古冬步步緊逼,又忍不住滴下淚來,對清子說道:“清子,你爲何不替媽媽說句話?你知道媽媽有多想你嗎?媽媽再也不能離開你了!”
清子看見青竹的淚流到滿是傷疤的臉上,又不忍說刺傷她的話,轉頭望着龍古冬,看他如何處置!龍古冬見青竹流淚,忙低聲對清子道:“清子,不管她是不是你母親,你先跟她幾天,倘若她對你不好,你可偷偷跑出來,到泰山找我!或者我從皇宮回來,你與我同往,你的意下如何?”
清子鼓起小嘴,看着龍古冬的真誠神態,又看着青竹的痛苦表情,輕輕地點點頭,說:“那好吧!”說罷,便向青竹靠去。
青竹雖然一邊哭泣,但仍然留神觀察兩人行動,聽見清子答應與自己在一起,頓時喜出望外,忙伸出手,將清子摟在懷裡,激動地說:“清子,我的兒子,答應我,以後再也別離開我了!”
龍古冬見兩人神態,長嘆一聲,轉身走入客房,但見老酒鬼張着大嘴,嘴向着燈,正呼呼地打着鼾聲。
第二天一早,錢總溜醒來,見清子已被他媽媽偷走。也只好作罷。龍古冬追上錢總溜,兩人站在街中心,不知選哪條路走?正猶豫間,卻見何流沙與石字路、珠斯花三人走來,老酒鬼忙上前問何流沙:“你是否見到清子?”
何流沙見老酒鬼一副關切神態,忍不住問:“清子怎麼了?”
“清子被一個瘋女人搶走了!”
“怎麼?清子被人搶走了?”石字路也忍不住問老酒鬼。
龍古冬道:“昨天我們剛睡下,青竹便偷偷跑進門來,將清子抱走了!”
何流沙驚問:“什麼?你說哪個瘋女人叫青竹?”何流沙幾乎不敢相
信自己的耳朵,他腦袋“嗡”地一下,再也不能說下去了。
龍古冬一笑,對何流沙道:“那女人叫青竹,這有何怪?”
石字路問:“青竹抱走清子,她要幹什麼呢?”
龍古冬答:“她說清子是她的兒子!”
石字路沉吟片刻,對龍古冬道:“龍大俠,那瘋女人說的都是實話,清子確實是她的兒子!”
龍古冬一驚,忙問:“怎麼?你有證椐?”
石字路道:“龍大俠,這青竹原是白愛睡的妻子,白愛睡是我師弟,我對這事還是瞭解的!”
老酒鬼又往嘴裡倒一口酒,問:“石字路,這就怪了?青竹即是清子的母親,清子又爲何不認識她呢?”
石字路道:“這其中關節,有些我亦不知,但清子與青竹卻是母子。”
何流沙站在一邊,腦中“嗡嗡”作響,白愛睡與青竹又爲何能夠湊在一起?難道青竹就是我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嗎?
也許,這青竹與我那個青竹是名字上的巧合,可細想起來,清子又爲何與我長的如此相似?而清子年紀,倘若當時順利生下那孩子,也與清子年紀相仿,難道這也是巧合嗎?何流沙呆呆地站在一邊,幾個人的對話,又不停的擊入他的耳中。
珠斯花不解地問石字路:“你即說清子與青竹是母子,那青竹必是白愛睡的妻子,可白愛睡有妻子,爲何又四處招搖撞騙?欺人婦女,這你又作何解釋呢?”
石字路看着珠斯花,用回憶的口氣說道:“白愛睡本來心腸極好,自從師父死後,我就一直尋找他,我懷疑青竹也並非他結髮妻子。因而,兩人感情不是很好,所以白愛睡纔要在外面尋花問柳,騙人良家婦女。”
老酒鬼聽罷,哈哈一笑,對龍古冬道:“老毒主,你在這裡聽他們講故事,還是與我一起去找清子?”
龍古冬毫不猶豫地說道:“清子本身就是故事,我與其聽這幾個年輕人講,還不如聽清子講,那樣也許更生動有趣。”
老酒鬼道:“那你又待在這裡幹什麼?走!我們去找清子!”
“等等我!”何流沙見老酒鬼他們兩人要走,急忙喊住他倆。突然,他腦中又“嗡”地一下,眼前一黑,什麼也看不見,渾身一軟,立即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動彈。老酒鬼與老毒主見狀,理也不理,又大步向前走去,猶如未聽見一般。
石字路忙跑上前來,將何流沙輕輕抱起,又見他雙目緊閉,知舊病復發,忙上前給他推宮活血。
珠斯花見何流沙如此,不禁又想起以前何流沙所說的青竹來,莫非這瘋女人就是何流沙要找的青竹?她這個念頭一出來,又被珠斯花立即否定。不可能,何流沙以他大俠的身份,又如何能癡念一個長相醜陋的瘋女人?但不知道這個瘋女人爲何發瘋?又爲何如此醜陋?假如這瘋女人與何流沙要尋找的青竹就是一個人,到那時,我又該如何是好?想到這裡,低頭看着何流沙,見他消瘦的面龐上又多幾條深深的皺紋。她心中不禁又涌出一絲酸楚,真如別人所說,有心摘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但不知道青竹有何魔力?竟將何流沙這等人物緊緊吸引?
青竹抱着清子,如獲至寶一般,發足而去,一直到鎮外一個叫雪花村的山上,方纔停住,該山有如長蛇,蜿蜒曲折,鑽入雲端,當地人稱摩天嶺,意思是站在山嶺之上,手可觸天。顯然此言有虛,但可想見此山之高。
摩天嶺之北峭壁如刀削一般,深不見底,而嶺南樹高,一片蔥蔥郁郁景象。青竹將清子放到地下,慢慢地領着清子,來到山上一塊饅頭狀的巨石前,兩人站的巨石如磨盤般,青竹彎下腰,親暱地撫摸着清子的臉龐,清子一路不語,一副認真模樣,盯着青竹。
青竹用柔柔地語氣對清子道:“清子!你是不是認爲,我不是你天柱山上的母親?”
清子輕輕地點一下頭。
清竹禁不住又流下淚來,又問:“我已變得十分難看,連你都認不出我嗎?”
清子又輕輕點一下頭,仍然沒有開口說話。
青竹拉着清子,與他靠得更緊,青竹開始講起他們以前的經歷。青竹道:“清子,你已經長得如同大人一般,媽有些話不能瞞你。否則,恐怕以後沒有機會講起,你會一直矇在鼓裡的。”青竹停頓一下,又開始說道:“清子,你的父親不是白愛睡,但他一直對你很好。以後,你見了他,你不要忘了天柱山上的事,我懷你之後,便被他帶到山上,直到生下你,他一直對我們很好,而你的父親不是他,你的父親叫何流沙!”
清子愣了一下,亦有些懷疑地望着青竹,反問道:“何流沙?”說完,又有些遲疑,他不相信眼前這個女人是自己的母親,也不相信他說的何流沙是自己的父親,但他又不理解,這個瘋女人爲何能知道得這麼多?偏偏又緊緊地拉着他不放?
青竹又咽了一下口水,抹着臉上的淚,對清子說道:“我們是被白愛睡騙上山的,生下你之後,我一直想去找你的父親,可被他看得緊緊的,我又不認識路,怕下山有閃失。因而,一直等待機會,那次我與你一起,不料在與白
愛睡說話時滑倒,滾下山區,掉下去後,我沒有死,正好碰到一羣狼,那些惡狼上來咬我。撕我的臉,我如今臉的上傷疤就是那次被狼咬的,我拼命與惡狼搏鬥,等跑出狼窩時,我已嚇傻了。後來,我就一直尋找你和你的父親,幾次見到你,你卻不肯理我。我心中害怕,我自己親養的兒子都不認識我了,我變得那樣讓人討厭?我感到很傷心。我與你父親一別已經十多年,假如他遇到我,他還會認識我嗎?”說到這裡,青竹又止不住哭出聲來。
“清子,我實在捨不得你,可是,我一想見到你父親,他又會什麼樣呢?我知道他對我一片真情。自從我離開他以後,他一直沒有再娶女人,一個人四處奔波,吃盡了苦頭,要找我回去,可是,也許是命中註定,他一直沒有找到我,上次我聽到張羅等人講關於他的事,我感到對不起他。如今我已經沒臉見他,我除了給他一個你之外,我什麼都沒有了,讓他吃盡了苦頭,也讓他傷透了心。”青竹說到這裡,痛哭失聲,將清子緊緊地摟在懷裡,再也說不出話來。
清子認真地聽着青竹的講述,聽青竹講到最後,他亦心動,這瘋女人雖然不似先前的母親,但想起來講的十分真實,低頭看她淚流滿面的樣子,極爲動情,清子也忍受不住,大喊一聲:“媽媽!”亦緊緊地將青竹抱住。
青竹有如重新醒了一般,認真地撫摸着清子的臉,又擡起頭,對她說道:“清子,我今日將這些事情全講出來,是想讓你以後與你父親相遇時,知道事情的全部,這樣,我便了卻一樁心事!”
清子目不轉睛的看着這個瘋女人,但是,這個瘋女人形象,無論如何,不能與他記憶中美麗可愛的母親相比。
青竹從清子眼神中讀到了他的心思,又忍不住流下淚來,自知道此時說出萬語千言,清子亦不會全然相信。
清子見青竹又用淚眼看他,對青竹低聲說:“我不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何流沙就在附近,我們兩人下山,一起去找他,等我們見了面,你再把這些故事講出來,你看好嗎?”
青竹聽清子這番話講出,身子一愣,一想到能與何流沙見面,那真是夢寐以求的大事。可轉念一想,兩人真的面面相對,何流沙見到自己丑陋模樣。他會相信嗎?倘若他真的相信,眼前站着的就是他苦苦找尋的妻子。他又會怎樣吃驚?那時,他能經受得住這樣大的打擊嗎?我不能給他幸福,只給他不幸。我見他又有何用呢?
青竹想到這裡,心中頓生一念,對清子道:“清子,我與你相見,心願已足,假如你有朝一日,真的看到你父親,你只對他說,青竹對不起他!”清子輕輕地點一下頭。
青竹說到這裡,慢慢地站起來,望着天上流雲,一朵朵如同放大的棉花一般無聲流動,她拉着清子,來到嶺北懸崖之上,望着下面深不見地的萬丈深淵。轉頭對清子微微一笑,又蹲下身,認真的親吻起清子的面龐。青竹望着清子一雙多疑的眼睛。又輕輕地說道:“清子,一人在外,要多個心眼,等一會兒你就下山,儘快找到何流沙,把我剛纔對你說的事情,再對他講述一遍。雖然你不信我,但他會相信你的!”說完,青竹又站起身,猛的一躍,向萬丈深淵下面跳去。
這時,老酒鬼與老毒主一起走上山來,遠遠地看見清子一人站在山上,龍古冬老遠便喊:“清子!不要害怕,我們來了!”
兩人趕到清子面前,見清子正出神的向深淵下張望。老酒鬼忙問:“清子,你嚇壞了吧!那個瘋女人哪裡去了?”
清子用手指着下面,對老酒鬼道:“她跳下去了!”
“她爲什麼跳下去呢?她沒對你說些什麼嗎?”龍古冬用手扶着清子的肩膀,關切的問道。
“說了,她說了許多,但我有些不信,你們見到何流沙沒有?我要去找他!”說着,清子就要往山下去。
龍古冬一把抓住清子,對他說:“清子,我們先不去找他,你先和我們一起去皇宮吧,何流沙已經病入膏肓,找他又有何用?”
“不用找,我來了!”大家不約而同地尋聲轉頭,見何流沙正站在他們面前,身後還有兩人,一個是珠斯花,一個是石字路。
何流沙對清子說道:“清子,青竹去哪裡了?”
清子慢慢地用手指着懸崖下面,對何流沙道:“她去下面了!”
“她沒有對你說起我嗎?”何流沙有些情不自禁地蹲在清子面前,緊緊地抓住他雙肩,似乎怕他跑了一般。
清子擡起眼來,看着他,說:“她說你是我父親!”
“什麼?她說我是你父親!”何流沙大爲吃驚,望着眼前的清子,他再也說不出話來,過去他心中有過這種猜測,但一旦被人說出口,偏偏又是清子本人,他又覺得來得太突然,太令人吃驚,他幾乎是手足無措。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
清子慢慢地看着吃驚的何流沙,又低聲用別人不易聽見的聲音說:“我願意有你這樣一個父親!”
何流沙大叫一聲道:“清子!”便緊緊地將他摟在懷裡,眼中禁不住流下淚來。
“兒子,這是我的兒子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