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情況下, 趙瑟也不好再站在兩米開外的位置,她挪了幾步,站到了謝景韞旁邊。
正好聽見謝景韞說;“小奕, 你再進去看會兒書吧, 我和這個姐姐說幾句話。”
小男孩看上去很聽他的話, 立刻答應一聲跑開了。
然後謝景韞站了起來, 趙瑟幾乎是下意識地後退了一小步。平時雖然也和他離的很近, 但兩人都是坐着的,就很稀疏平常的模樣。
現在謝景韞站起來,兩人的身高差距就一下子顯露出來了, 趙瑟不由自主地仰頭看他,又立刻把視線移開, 有些不知道往哪兒看。如果刻意不看他, 會顯得很沒有禮貌吧, 而且冷漠疏遠。可是,如果看着他, 她一定會忍不住臉紅的。
就好像是,離開了校園,暫時脫離了那一層冠冕堂皇的同桌身份,連空氣都不一樣了。
唉,說到底也只是她心懷鬼胎, 人家謝景韞神情姿態都坦然自在得很。
謝景韞說:“小奕是我弟弟, 說好讓他好好在書店待着的, 沒想到……竟然還麻煩你幫他付錢, 那本書多少錢啊, 不如我把錢還給你吧?”
趙瑟忙不迭揮手:“互惠互利的小事而已,再說了, 他不也請我吃糖葫蘆了嗎?”
謝景韞笑了一聲:“這個交易怎麼看也不對等啊。那個......你很喜歡吃糖葫蘆嗎?”
......
這是怎麼了?爲什麼到現在還繞不開“糖葫蘆”,這是個什麼魔咒嗎?永遠禁錮了話題。
趙瑟決定今天之內再也不要提起這三個字,她回答道;“還好......一般。”
“我再請你吃點別的吧,光吃糖葫蘆多膩啊。”
又來了......
“不用啦——”明知道應該禮貌地婉拒,心裡是這樣想的。但她停頓了一下,說出來的話就變成了:“好啊......”
沒辦法,太難拒絕了。更何況,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現在天時地利人和全部都佔全了啊,試想一下,如果是路邊小攤就可以一起邊走邊吃,就像是在逛街一樣,如果是在室內吃東西,那就可以面對面對坐交談......
算了打住,越想越不像話了,人家待會兒還要接弟弟呢。慢着,他該不會其實只是想客套一下吧......
幸好謝景韞及時開口了,終結了她的胡思亂想:“那好,我剛剛來的時候看到旁邊有一條小吃街,我們去那裡吧。”
得益於書城的旁邊有一座人民公園,有公園的地方必就會有老人小孩,有了消費羣體,自然也就建成了小吃街。
趙瑟和謝景韞都還穿着校服,在人羣中有些引人注目,甚至還有老人指着他們對自己的孫子說:“一準兒又是逃學的,你可不能和他們學啊。”
趙瑟氣悶,爲什麼哪裡都會有這樣自作聰明揣測別人的人。不過,即便生氣,也沒有必要去和那些人據理力爭,趙瑟搖搖頭,只當做沒聽到。
誰知道謝景韞突然清了清嗓子,大聲說:“放假了!出來逛街真好啊!”
趙瑟意外地看他一眼,謝景韞偏偏頭,遞了一個眼神給她。
趙瑟猛然福至心靈,同樣大聲說:“放假怎麼還穿校服啊?別人還以爲咱們逃課呢!”
謝景韞立刻接道:“穿校服出來玩就是逃課嗎?那要是穿個黃袍子出來是不是就是微服出巡啊?”
之前言之鑿鑿斷定他們逃課的那個老大爺,恰好就穿着黃色的大褂。
趙瑟忍住笑,最後一句話完美結束:“有道理啊,沒人會那麼狹隘吧。”
話音剛落,趙瑟忍不住大笑起來,她說:“誒,你怎麼那麼幼稚啊?”
謝景韞笑着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那個黃袍子老大爺帶着孫子忙不迭走遠了,其實......老人說不定耳背,也不知道到底聽見沒有。
算了,無所謂,就當他聽見了,然後羞愧地走遠了吧。
謝景韞看着趙瑟說:“你還說我幼稚?剛纔是誰配合我來着?”
趙瑟笑了好一會兒,終於止住之後發現自己笑得臉都紅了,於是拿兩隻手在兩頰旁不住扇風,試圖讓臉頰趕快降溫。
謝景韞站在一旁,看着她種種動作,便想當然地以爲她很熱。恰好他一轉眼就看見一家冷飲店,於是他提議道:“不如我們先去喝點東西?”
兩人走進冷飲店,只覺得店裡面異常空闊,不過想來也是,這種店的主要消費羣體是學生,而現在這個時間段,估計沒有多少學生是自由的。
趙瑟只要了一杯簡單的檸檬水,而謝景韞本來就不是爲了自己想喝,所以他也跟着她隨意要了一杯檸檬水。
店員有些抱歉地說:“我們的榨汁機出了點狀況,可能會耽擱一點時間,你們介意嗎?”
趙瑟搖了搖頭,謝景韞說:“沒關係的。”
店員又說了一聲抱歉,然後去工作臺搗鼓榨汁機去了。
等待的時候如果一直相對無言,那的確是挺尷尬的,於是趙瑟便四處張望着,一副認真欣賞店內裝潢的樣子,事實上她正盤算着接下來該聊些什麼。
不過,倒真讓她看到了一點可以打發時間的東西。
趙瑟快步走近一處吧檯,從上面拿來兩個厚厚的硬皮本子。翻開一看,果不其然是兩本塗鴉本,前半部分差不多都被寫滿了,大多數是一些願望寄語,還有一些直白的“XXX我喜歡你”,最好玩兒的是角落裡時不時出現的火柴人,各種內容各種筆跡各種口吻,一頁頁翻過去,妙趣橫生。
謝景韞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來兩支筆,伸到她面前:“你要寫嗎?”
趙瑟下意識地接過筆,遲疑道:“我能寫什麼呢......”
“想寫什麼寫什麼唄。”謝景韞重新翻到新的一頁,擺在她的面前:“看,你有這麼大一片舞臺。”
趙瑟冷不防聽見這麼一句話,竟然感覺眼眶一酸,就這麼一件小事,怎麼能說得那麼詩意又那麼浪漫呢?
她想了想,在上面寫上“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如果可以,她將永遠嚮往着絢爛的一生。
謝景韞站在一旁歪着頭看着她寫,很認真的樣子。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接過本子,在她那句話的下方慢騰騰地寫下“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這正是剛纔那句詩的下文。
趙瑟看着他寫下這一句話,心裡大受震動,她愣愣地想:伯牙和子期,能不能允許我暫時覥顏借用一下你們的故事,我可不可以,把這一刻也叫做“高山流水”?
謝景韞看着她的樣子,突然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我的英語還是不好,幸好對這首詩印象深刻。”又補充道:“真巧啊。”
趙瑟也忍不住感嘆:“是啊,真巧。”說着她突然取下背上的書包,在裡面翻找起來,不一會兒找出了她的手機,作勢要把他們倆寫的那一頁給拍下來。
謝景韞弄清楚她的意圖之後,突然說:“如果你是要拍照留念的話,倒不如——”
“倒不如什麼?”趙瑟動作一停。
“倒不如我們都簽上自己的名字,這樣更有紀念意義吧。”
趙瑟眼前一亮,立刻響應:“好啊!”要知道,簽名這個動作可是具有不一般的儀式感。
謝景韞當即重新拿起了筆:“那我先寫吧。”他利落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筆跡飛揚雋秀。
趙瑟忍不住說:“不如......你也幫忙把我的名字一塊兒寫了吧,你的字比我好看多了。”她這並不是客套話,雖然趙瑟平日裡覺得自己的字也還不錯,但是剛纔那兩句英文排在一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的簡直就是小學生字體。
謝景韞也沒推辭,在他的名字旁寫下“趙瑟”兩個字。
趙瑟裝作梳理頭髮的樣子,掩住半邊臉頰,偷偷笑了笑。
寫好之後,謝景韞幫忙把翹起來的邊邊角角壓下去,方便趙瑟拍照。那一篇字跡就這樣在鏡頭裡定格。趙瑟覺得這感覺奇妙不已,自己好像也擁有了一個可以珍藏的秘密。哪怕對別人來說不值一提,但她願意永遠珍視。
店員端來了檸檬水,問道;“請問要打包還是現在喝?”
趙瑟提議說:“不如我們拿着,去外面逛逛?”
謝景韞沒什麼異議,點點頭對店員說:“那就麻煩打包一下吧。”
趙瑟發現,謝景韞似乎真的很照顧別人的感受,就拿今天來說吧,他幾乎都沒有反駁過她的意見。
真的是,細緻又禮貌。
“謝景韞,你學過書法嗎?”走出店門之後趙瑟忍不住問道。
“學過,但也僅僅是學過而已,丟下好多年了。”
趙瑟認爲他太過自謙:“但是你寫字還是很好看啊。”
謝景韞搖了搖頭,說:“要是讓顏老師看見我現在的字,肯定要生氣。”他頓了頓說:“噢,顏老師就是我的書法啓蒙老師,我跟着他學了五年。”
“是顏清老師嗎?”趙瑟試探性地問道。
謝景韞有點驚訝:“顏老師現在已經這麼出名了?”
趙瑟笑了笑,說:“上次我在澄懷堂的走廊上看見了顏老師的一幅字。我對書法一竅不通,但當時還是忍不住看了很久。”
“顏老師的字的確很引人矚目。”謝景韞提起他的書法老師,總帶有一種自豪,可見是真的很傾佩這位老師了。他又補充道:“居然是這樣看到的,那還真是巧。”
趙瑟暗暗點頭,是啊,說真的,你有沒有覺得我們特別有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