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這話是真的?
紅蓮長公主只看到皇上的真誠,不知爲何,她心頭還是有一分莫名的異樣,不過此時她冷哼一聲,“我很心疼嫿丫頭,自然不會勉強了她。就怕皇兄的幾個皇子另有心思,畢竟祖上傳下來的規矩,他們都是清楚的。誰讓咱們家的老祖宗最愛操心不過,祖訓規矩寫了一千多天……幾乎每一個皇室子弟都要背誦。”
從一開始,紅蓮長公主就是在試探皇上。
不是她打聽皇上冊那個皇子爲太子,而是她想要看明白,皇上對柳三郎的看重寵愛是不是別有居心。
慕嫿恩怨分明的性子,今日她能爲陳四郎去京城書院,直接對抗程澄,以後柳三郎有難處,慕嫿能眼看着?
皇上淡淡說道:“朕能把祖宗規矩倒背如流,還不是在朝廷上修改祖宗的禮法?世事不可一成不變,祖宗一些政策適合休養生息,百餘年過去,此時再墨守成規,帝國會錯時許多的東西。”
紅蓮長公主抿了一下嘴角,聽皇上笑呵呵的說道:“這些事不用皇妹操心,先皇把擔子交給朕,朕就不會辜負……辜負天恩。皇妹一直孤零零一人,有慕嫿陪你,朕也是歡喜的。”
“懇請少俠拋灑自白書!”
慕嫿突然擡高聲音,對着天空喊道:“陳四郎獄中自白飛來……”
這是念咒呢?還是發瘋呢?
包括程澄在內的所有人都忍不住腹議慕嫿。
然而隨着慕嫿的聲音,一張張寫滿字跡的宣紙從天而降,飄飄蕩蕩盤旋在書院上空,緩緩的,慢慢的飄落在人們眼前。
學子,讀書人,閨秀,以及勳貴小官擡手接下宣紙。
大多數人統一的動作,學着慕嫿向天上看去,莫非藍天白雲之後有真神?
蒼天有眼,不忍陳四郎蒙冤。
柳三郎方纔見到慕嫿同長公主的隨從交代了一句話,原來她是讓隨從去做這事了。
皇上擡手接下一張宣紙,展開後注目看去,嘴上卻道:“皇妹身邊的人不凡啊,朕都沒看出他是怎麼做到……混賬!”
面容鐵青,皇上溫柔的眸子閃過憤怒之色。“大膽,他們的膽子太大了。”
不是辜負聖恩的問題,也不是程澄操縱科舉,而是他在敷衍皇上。
皇上可以容忍程澄培植自己的實力,稍微放寬京城書院高中的人數多一些,畢竟京城書院的學子的確多是精英,總不能因爲京城書院學子文章好,就要更加苛責他們,剝奪他們入仕的機會。
但是赤裸裸的陷害寒門學子的行爲,皇上絕對容不下。
“程大學士可曾看明白了?”
柳三郎從慕嫿身邊向前跨出一步,閃出身體,儒衫袍袖飄動,飄然俊雅,“我家境比陳四郎稍好,在宛城絕對稱不上大富大貴,只是不愁吃穿嚼用而已。我和陳四郎同窗多年,深知他爲求學而付出怎樣的艱辛。”
“讀書的辛苦沒能阻止陳四郎,同窗的輕視沒有令他才華蒙塵,然而他想不到得是,正因他天分太好招了旁人的忌憚,用牢獄之災構陷他。”
“早有古言,文人相輕,我一直不願意相信這句話,陳四郎的遭遇,令我不得不想一個問題,讀書人就不能堂堂正正的比試一較高下?非要用這些下作腌臢的陷害?”
“程門畏懼陳四郎高中行此毒計,對其他寒門學子亦有壓制,大有順者昌,逆者亡之意。”
柳三郎這句話令皇上皺了皺眉頭。
“讀書爲了明辨是非,傳播聖道,做官爲教化百姓,爲皇上盡忠,倘若讓陷害陳四郎的程門弟子高中,以後誰還信聖人?誰還做他們治下的百姓?”
方纔慕嫿的話有如炸響一道驚雷,隨之柳三郎所言好似淬毒的匕首直捅程門學子的心窩,戳破程門僞善。
所有人都震驚了。
不知詳情的學子們義憤填膺,憤慨非常。
而已經入官場的官員和勳貴等人並非震驚程門針對陳四郎,而是震驚看向柳三郎。
即便柳三郎是魏王的兒子,是皇上寵愛的子侄,他也不能不顧官場默認的規矩親自揭穿程澄啊。
柳三郎到底有多恨程澄?
這般意氣之爭,狂妄而爲,柳三郎不適合官場,不懂爲官之道,不明白和光同塵,以後即便柳是三郎邁入仕途,哪有下屬敢同他靠得太近?
水至清則無魚,誰都做過一些‘壞事’。
二皇子眸子閃過一抹譏諷之色,柳三郎不足爲倨,這般性情遲早折在宦海上頭,皇上護他,也護不了他一輩子。
得罪的人太多,就算皇上也要多想想的。
換做尋常人說柳三郎這番話,這輩子都得蹉跎了,終身科舉無望。
慕嫿思忖半晌,不明白本是風光霽月的柳三郎爲何變得如此尖銳?這同她聽到的魏王世子傳聞不相符。
魏王世子就不是熱血衝動,慷慨激昂的人。
在柳三郎緩口氣的間隙,慕嫿出聲提醒:“適可而止,就算你想要陳四郎感恩戴德,也不該說那番話,你和陳四郎都是要做官的,你們不是我,我一個小女子獨來獨往,不怕程門的報復。”
“陳四郎知曉你今日說這番話,他不恨你就不錯了,你這是想要他的報答呢,還是不想陳四郎做官?”
慕嫿低沉一笑,玩味般道:“莫非你想直接斷了陳四郎的仕途?哎,拙謹別太狠了啊,他當是帝國精英,治世能臣。”
柳三郎嘴角微抽破壞一身的浩然正氣,“陳四郎不值得我如此。”
慕嫿眨了眨眸子,不值得?
他是爲了什麼?
皇上眸光如電,脣邊含笑,扇子有節奏般輕輕敲打手心,紅蓮長公主抿了抿嘴角,悶哼了一聲:“果真隨了魏王,專會討好女孩子!”
皇上敲打扇子時稍稍停頓,很快又繼續有一下,沒一下的搖晃扇子了。
程澄臉色鐵青,隨着柳三郎扇動學子們吵鬧,他漸漸平復下來,臉色恢復往日的沉穩儒雅,甚至緩緩閉上眸子,宛若柳三郎微不足道。
不提皇上和太后娘娘,柳三郎鼓動起書生鬧事,朝廷上的大臣都容不下他!
鬧出的風暴越大,對程澄越是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