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勳看了看自己英武的長子,淡淡說道:“你怎麼越活越回去了,你十四歲時便可執掌艦隊橫掃印度洋,十七歲便佐東南戰區,光復江浙湖廣,二十一歲總管西南軍政,平定地方。怎麼到了今日,卻只想做一個前鋒將軍了?”
李君度被皇帝的話說的臉一紅,以他的履歷地位,搶這個前鋒位置實在有些大材小用了。李明勳問向太子:“太子,你以爲誰領前鋒之兵合適?”
“兒臣......兒臣以爲,裴將軍最爲合適,裴將軍深通兵略,又在塞外多年,對當地環境風土人情瞭如指掌,由他領兵最合適不過了。”李君華頓了頓,躬身說道。
“那西路軍統帥呢?”皇帝又問。
太子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西路軍乃是北伐五路之首要,任務最重也最危險,原本按照太子的想法,這個位置絕對不能讓英王搶去,以防其藉此戰再立大功,若不予他,便要有一個合適的人選,太子心中,裴成義就是最佳人選,但太子萬萬沒想到,皇帝出了對三,自己直接把王炸給扔了,手裡登時沒了好牌。
“兒臣願往。”李君度再一次表態。
皇帝微微搖頭:“不可不可,裴將軍爲北伐之事嘔心瀝血數年,你怎麼能去摘他的桃子。裴將軍,還是由你統帥西路軍吧,你告訴朕,誰領前鋒合適?”
“卑職以爲,雲中綏靖將軍許漢風可戰。”裴成義道。
“好,就他了,你即刻前往雲中,把一切給他交代好,告訴他,無論如何保持與後方通訊暢通,五路大軍都待時而動,就等他的消息了。”皇帝當即吩咐道。
太子面帶急迫,當日他巡視邊政,雲中綏靖區諸多弊政、貪腐之事早已俱實奏報,爲了北伐大局,朝廷沒有動許漢風,但出了這等事,也不適合讓他領前鋒北上。
英王同樣沉不住氣,他籌謀了這麼久,就是想領西路之兵,三言兩語就被皇帝排擠在外,他如何能服氣。
“罷了,今日就議到這裡了,西路軍前鋒北上之事,情況緊急,就這麼定了,至於其他路,容朕思量一日,明日再定。”李明勳打了個哈欠,不顧那許多想要說話的人,徑直離開了作戰室。
長春宮。
“娘娘,御前傳來的消息,皇上定了西路軍統帥爲裴成義,英王幾次請戰,都被駁回了。”一個女官走到皇后跟前,低聲說道。
皇后長出一口氣,心中稍稍放心了,但又起了狐疑:“那可聽說此次北伐,皇上委了英王什麼差遣?”
“沒說,只定了裴將軍的職銜,說是其餘的明日再說。許皇上也沒下決心呢,還有一個消息,會議散了之後,皇上回了御書房,御前那邊盯着的人說,皇上沒讓太子和英王進,但有人從小門進去了,下面人瞧的不真切,但總覺得那人似乎是成王殿下。”女官又說道。
“哦,見君弘還用避着君華兄弟麼?”皇后不解。
“是南京的那個成王,首相閣下。”女官又說。
“不對啊,今年大朝會後,阿海就領人回了南邊........。”皇后滿臉狐疑,成王妃走的時候,還專門到宮裡轉了一趟,可首相在御前這些人眼裡都是熟臉,斷難看差的,若是皇帝秘召首相,那定有大事發生了。
皇后思量一會,說道:“把我早上做的點心準備兩份,我們去御書房看一看皇帝。”
不消多大光景,皇后到了御書房,這一次倒是無人擋駕,但皇后進屋之後,皇帝正在炕上看書,並無旁人在側。皇后笑吟吟的說道:“知道皇上剛忙完,送來些點心,皇上吃兩口,再喝一碗八寶粥,消消乏。”
“太甜,放那裡吧。”李明勳只是喝了一口,就放在了一邊,旁若無人的繼續看着那本書,卻許久不翻一頁。
皇后見他也不說話,試探說道:“皇上說過北伐要帶太子去,我就給他做了兩身棉袍,想着曾姐姐不在京裡,要不要給君度也做兩身備着。”
“君度是有媳婦的人了,還用你這個當孃的操心麼?你做那些袍子做什麼,到了軍中,還是要着軍服的,別說君華了,朕也不例外。”李明勳頭也不擡的迴應道。
皇后也是聰明人,見皇帝有些不耐煩,便不敢再試探,應了一聲就告退了。少頃,李海從帷幔後出來,尷尬的笑了笑。
李明勳扭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把那破書放一邊,說道:“阿海,看到沒有,這就是皇帝的生活,宮裡宮外,人人算計你,試探你,弄的夫妻不像夫妻,家庭不像家庭。”
“也就這段時日罷了,等您下定決心,定了大位,一切就好了。”李海輕聲安慰道。
李明勳苦笑搖頭,示意他坐下,說道:“秘密召你來,是有要事。”
“是,微臣靜聽吩咐。”李海恭敬說道。
李明勳道:“我已經定了,西路軍讓裴成義帶,中路軍我親領,東路軍讓巴特統帥,左翼則又陳平領,右翼交給曹禺的兒子曹鬆。”
“都是熟知邊事,又領兵多年的,妥當。”李海讚道,他知道,皇帝要說的不是這個。
“老三還小,嚷嚷着要跟去,估計也是老大攛掇的,就不讓他去了。我準備把老二帶身邊,他是太子,沒經歷過陣仗可不好,軍中之事,他總歸要知曉些的好。”
“那英王呢?”李海主動問道。
“我準備讓他再京城監國。”
李海聽了這話,驚的直接站了起來,他拍了拍自己的耳朵,詫異說道:“監國!英王監國?您是不是要.........。”
李海第一個反應是儲位有變,但轉念一想又不對,若皇帝有意讓英王繼位,就不會再帶太子北伐了:“您這是.........?”
“誰都知道,滿清那點兵馬火器對於如日中天的帝國,百戰百勝的陸軍來說,根本就是不值一提,北伐最大的敵人是千里瀚海,是惡劣天氣。最穩當的辦法應該是夏秋北上,可爲了取得最大的收益,我選擇了冬季北伐,一場風暴,一個意外,還有那些不穩定的滿蒙部落,大軍可能就會折損在漠北,這次北伐,動用的是七年積攢的精銳,剩下的軍隊就是防守有餘,進取不足的。即便是敗了,也可保住現有的局面,可若是全軍覆滅,長城之外就會淪陷,山海關外,亦起兵災。
我說過,這是我最後一戰,我若敗了,寧可死在漠北,也不會遁逃歸來。若局面敗壞到那個地步,我需要你按照我給你的旨意,擁立英王繼位,安定天下。”李明勳說道。
原本還覺得有些害怕的李海聽了這些話倒是笑了:“我明白您的意思,如果您失敗了,帝國確實需要一個比您強的帝王,那就是英王,而不是太子。可是您怎麼會失敗,五路大軍也不可能全軍覆滅,這只是一種可能,概率極小的可能,這種在一定條件下不可能發生的事,叫做不可能事件,這是您二十五年前教我的。”
說着,李海站起身,繼續說道,語氣輕鬆了許多:“顯然,您不會爲這種不可能事件就讓英王監國的,您肯定另有考量吧。”
“你說的沒錯,阿海,讓君度監國更像是我給他的一個實習的機會,君度不是一直以我爲目標嗎,他不是自詡文治武功不亞於我嗎,現在機會來了,我離京北伐,幾個月甚至一年不回來,讓他管理這個國家一段時間,讓他知道自己的斤兩。
很多時候,我給他的評價都是我猜測的,我不想讓他當皇帝是怕他再把這方文明歸於封建帝制,但那是我以爲的,我猜測的,並沒有真實發生,或許君度有自己的辦法與內閣、國會等機構共存,或許他有自己的政治智慧和權術,監國就是給他一個展示自己能力的機會。”皇帝說道。
阿海微微點頭:“假如,我是說假如,您以往對君度的判斷被這次監國證明是錯的,這個孩子不僅武勳蓋世,更有文治,能順應您的安排,繼續我們的事業,那........。”
“毫無疑問,君度就繼承我的皇位。”李明勳絲毫沒有猶豫,確實沒有值得猶豫的了,如果英王真的有治政之才又能接受先賢的治國理念,繼續現有的道路,那麼他就是最佳繼承人,全無缺點的繼承人,即便太子將來展現的比他更有治政之才也是無用,在武功上,他已經沒有機會比英王更優秀了。
李海深吸一口氣,說道:“皇上,我這半輩子最大的準則就是堅信您的判斷,這一次,我仍然無條件的支持您。”
“很好,我就知道,這麼些年,許多人變了,只有你是不變的。”李明勳笑道。
“那您需要我做什麼,在您北伐期間留在北京輔佐英王監國?”李海問。
李明勳搖搖頭:“不,輔佐他的人有兩個,一個是理藩院的李德燦,一個是何文瑞。”
李德燦唯唯諾諾,畏懼英王,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他肯定不會阻撓英王施政,而何文瑞則是英王主政西南時候的老搭檔。李海瞬間明白了皇帝的用意,皇帝是真的想給英王一個展現自己治政才能和政治理念的機會,用這兩個人輔佐,就是不給任何人下絆子的機會。
作爲首相的李海一直對皇帝亦步亦趨,而在他的舊有觀點中,英王是追求帝制的,如果是他在京城輔佐,兩個格格不入的人肯定會產生內耗,等皇帝回來就很難說清了,到底是英王沒做好,還是首相使絆子。
“明白了,我會在南京彈壓一切反對的勢力,儘可能配合英王監國。”李海回答道。
這也正是皇帝所想要李海做的,但是監國畢竟是大權獨攬,身爲首相的李海不能看着帝國的中樞輕率到淪爲皇帝檢驗兒子的試題,李海說道:“皇上,我們必須有更多的謀劃,君度掌兵多年,此番監國又爲北伐管控糧草軍需,若他身邊有奸佞之輩,起了糊塗的心思,這可如何是好。”
即便是李海也不好把話說的太明白,但皇帝卻也不用他說的直白,便知曉李海的意思。英王監國大權獨攬,若是要趁機篡位謀逆,只需要斷了前線大軍的糧草,便可消除一切阻礙,說白了,皇位最大的兩個阻礙,皇帝和太子都在前線,他們若是都回不來了,這天下不就是英王的嗎?與其爲滿卷的考題犯愁,不如殺了考官,自己想得多少分就得多少分,殺了競試的同學,那考多少分不都是第一了麼。
“我已經讓烏穆領兵進京了,我不在京城期間,兵符就在他的手裡。陸戰隊駐紮天津,以備不測。”李明勳顯然早有準備,微笑說道。
李海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微臣就放心了。”
烏穆掌握的是陸戰隊,而這是英王從未插手過的兵種,英王從軍,與陸戰隊有過的交涉也就是在平定江浙的過程中,但那個過程很短,其後來再定湖廣,接觸的就多是陸軍了,英王在軍中有威望不假,但在陸戰隊沒有根基,況且烏穆是一個簡單的人,只對皇帝忠誠,其餘的事情一概不管,是最穩當可靠的。
而皇帝卻反問道:“你認爲英王通過考驗的可能性多大,說實話!”
李海無奈說道:“我以爲不大,微臣說過,我這輩子最大的準則就是堅信您的判斷,你之前對英王並不看好。”
“可現在並不堅持以前的觀點了。”
李海道:“那是因爲親情讓您失去了理性,人們很難判斷自己的孩子,就是因爲無法理性和公平的去看待。我知道,這是英王的最後一個機會,我希望這個孩子不要在權力中迷失,不要犯錯,更希望皇上有心裡準備,您把這樣一個巨大誘惑放在君度的面前,很難保證他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那個時候,您又如何自處呢?”
“我做事,從來不會後悔。”李明勳挑眉說道。
李海沒有迴應皇帝的話,他知道,每個人都會後悔,只是皇帝不會展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