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三 政治審查

永曆十二年,六月四日,福州貢院。

原本鄉試、會試用來考試士子的號舍前排滿了一個排排的隊伍,這些都是來辦理七月一日東南科考初測考試准考證的士子,號舍的門前已經貼上了各縣的名字,士子們按照自己戶籍所在排隊。

趙文廷是福州長樂人,長樂距離福州不遠,又是人口大縣,此次前來進行科考的士子很多,足足有四個號舍供其使用,他來的較晚,但是出現後人人拱手相讓,這些時日,趙文廷先是爲士子們仗義執言,後有奔波勞累,已然成了士子中的領袖了。

“趙兄,來來,請到前面來。”排在最前面的士子邀請道。

趙文廷連連擺手:“此間東南科考,士子無尊卑上下,先來後到的規矩,趙某還是懂得的。”

“趙兄,何進沿兄如何了?”一人問道,口中的何進沿是十二位士子代表之一。

趙文廷道:“何兄那次被毆打重傷,城內郎中治不了,何文瑞長官知道後,已然讓人送去了陸軍醫院,聽說怕是左手要截肢了,萬幸的是,兇手已經抓住,是延平吳家的人,何長官已經派人征討去了,說是抓住元兇一併公審法辦,估摸也就這幾日的事了。”

“真是可惜了。”衆人紛紛哀傷。

自從科考公告公佈之後,閩浙士子雖然依舊不適應新制度,但循序漸進且公平公正的制度得到了士子們的支持,消息傳遍東南,士子歡騰,許多滿清佔領區的士子也是偷偷跑來參加考試,江西、兩浙都有,可以說,東南開考,着實團結了地主階層的中下層,徹底惹怒了反動的士紳階層,這些人開始對考試進行破壞,焚燒免費發放的考試資料,毆打授課的臺灣老師,甚至直接針對士子,那日十二位代表便是首當其衝,何進沿便是在回家路上被毆打重傷。

“這個時候,大傢伙更是要團結一心,決不能讓這些叛逆漢奸之流鑽了空子,大傢伙日後學習生活最後成雙成隊,以免像何兄一般受害,遇到情況一定要想行政官署下轄的治安廳報告。”趙文廷抱拳說道。

“那是自然,不僅在各州府城中要這般,在地方也是如此,我已經寫信告知家中,讓其一定配合駐軍清剿那些不法之徒,這些人邪惡至此,非得斬盡殺絕的好!”當下便是有士子說道。

“對對對,就是,得把他們連根拔起,纔有咱們的太平盛世。”

這個時候,鐘聲響起,一個個吏員提着制式的公文包踏入號舍之中,取出名冊與鵝毛筆,高聲說道:“在下是爲此次參與初測的士子登記造冊的吏員,諸位排隊好,挨個來吧。”

“姓名。”

“吳正鑫。”

“年齡。”

“十九歲。”

“本人及親屬中是否在滿清朝廷中擔任文官、武將、吏員,是否........,是否與滿清當權者有姻親、結義這等關係?”吏員擡起頭,認真問道。

“這........。”吳正鑫猶豫了起來。

吏員正色道:“諸位士子,在此正告爾等,此間記錄之事,會加入爾等戶籍檔案之中,爾等所言,務必詳實,將來參加中級、高級測試,入職行政機構,都會再行細緻審查,莫要以爲在此隱瞞便是可以逃脫懲戒,將來若發現爾等撒謊,職位取消、學歷革除、還會有牢獄之災,切記,切記!”

吏員話音一轉,又道:“何長官有明令在,東南科考不動刀兵,便是今日大漢奸洪承疇在此報考,也只是不發准考證而已,也不會傷其性命,動用刑罰,諸位可安心上報自家之事。”

吳正鑫待吏員說完,小心說道:“家父只考過了長樂的縣試,族中亦有一伯父在前任福建巡撫帳下做幕僚,卻是數月前死在了漳州,學生也只知道這些,再不知其他了。”

“令尊現在何處?”吏員問道。

吳正鑫道:“現在長樂老家。”

吳正鑫的的父親也只能算個士子,也就是讀書人,其連童生都不算,按照明清的規矩,剛通過縣試的他還要通過府城的府試才能被稱之爲童生,而童生通過院試之後才能成爲生員,也就是秀才,一直到了秀才,在科舉制度下,勉強算是特權階層,雖然不能當官,但卻有減免稅、蓄奴、免刑等特權,而在已經公佈的《科考佈告》之中,直系親屬哪怕是滿清的秀才,也只是罰其一人,並不株連其家庭,而所謂的懲罰也只是廢除其特權、剝奪其政治權力(參加考試、參政)罷了,只有此人妄言亂爲纔會有牢獄之災,吳正鑫有連童生都不算的父親,根本不算什麼。

“你那伯父與你血緣親近嗎?”吏員問道。

“雖是本宗九族,但已經在五服之外了。”吳正鑫認真回答。

吏員點點頭,說道:“那便沒有問題了。”

說着,吏員把填寫好的准考證蓋上印章,交由了吳正鑫,吳正鑫仔細收好,繼而是下一人。

此次頒發准考證書,實際上就是進行初級的政治審查,就是要把士紳子弟給揪出來,大部分的士紳要麼逃去了臨省,要麼龜縮在鄉間,派遣來的子弟要麼隱姓埋名,在審查時說謊,要麼就不敢來,初級審查根本審查不出什麼來,主要目的除了收集第一手的資料,便是表明政治態度,公告天下,合衆國並不進行大範圍的株連。

而參與此次考試的,家中要麼毫無背景,要麼有童生的親屬,頂了天有個秀才支撐家族,即便是與秀才是直系親屬,也可以參與此次考試,但考試之後,須得三年之後才能參與入職測試,也就是三年內不能擔任公職,而舉人、進士的家族就倒黴了,剝奪政治權力一項,便是追求舉人的五服親屬,進士的本宗九族,而在滿清朝廷擔任官職的,還要再擴大,而想要免除處罰也很簡單,便是與自家親族分宗、分家,只要公開宣佈解除關係,便不會再有限制了,但這個時代,很少有人這麼做。

當然政治審查還有另外一項功能,那就是一些關鍵職位或者涉及機密的職能部門,只收取一些身家清白的貧寒子弟。

輪到了趙文廷,已經經過了數十人,趙文廷便是自報家門:“..........福州長樂人,本人爲爲僞清長樂童生,家父是崇禎十二年的舉人,僞清佔領福建時並未仕清,族親之中,叔叔全家已經遷居海外,呂宋亦或者南華,具體不知,另有一五服外族親爲浙江某鎮千總,具體不詳,族中再無人供職滿清,家父一同年似在延平王麾下效力,但已經是數年前之事,生死不明........。”

趙文廷的算是有些背景的,讓吏員不得不查看相關的條款,查看之後辦法了准考證,宣佈合格。

到了下午,貢院依舊是人聲鼎沸,只是站在吏員面前的不再是長袍冠巾的讀書人,反倒是一些短打衣衫的年輕男子,一年輕人道:“我叫張大發,福建長樂人........幾代人沒有讀書,當官的,聽說我堂哥先是當了韃子兵,又是投了延平王,死活不知道了,我爹是長樂張記醬菜鋪的老闆張矩興..........。”

他這一自報家門,很多人都是笑了出來,但東南科考就是這般,只要識字的就能參加,不論士農工商,待張大發說完,吏員說道:“你不能參加!”

張大發臉色一變,說道:“憑什麼,我都問過了,只要認字的,都能參加,我雖然沒有讀過四書五經,但我會記賬算賬,憑什麼不能參加。”

“就是就是,說好的都能參加的,怎麼又成了大頭巾能參加的了。”身後一大批商賈、匠人出身的大聲叫嚷起來。

吏員敲了敲桌子,說道:“張大發不能參加不是因爲他是商人子弟,是因爲他的年齡,他已經四十二歲了,超過了東南科考的年齡上限,公告上不是說了,三十五歲以下者......。”

“誰說我四十二了,我才三十四,你們看看,我這樣像是四十多的人嗎?”張大發大聲吼叫。

“你方纔不是說你萬曆四十四年生人嗎?”吏員問道。

張大發連忙辯駁:“我方纔說錯了,我是萬曆五十二年生人。”

“放屁,萬曆有五十二年嗎?”當下便是有人罵道。

“來人,把這人鬧事的狂徒給我叉出去!”吏員對一旁的護衛喝道。

“下一個!”待安靜了下來,吏員繼續主持秩序。

“我叫張曉才,今年十七歲,祖上沒有人當官,堂伯先當韃子兵後投延平王,我祖父是長樂張記醬菜鋪的老闆張炬興,父親是剛剛被叉出去的張大發........。”這年輕人說着,衆人鬨堂大笑,吏員則是說道:“你告訴我,你父親多大年齡,不要說謊,說謊是要剝奪初測資格的。”

“四十二了。”張曉才老實說道。

吏員點點頭,給這個年輕人頒發了准考證,貢院也再次恢復了秩序。

類似的政治審查在閩浙地區所有的州府都在進行,按照東南科考定下的規矩,初測在每個縣都有測試點,但是中級測試就要在府城進行了,高級測試則要在福州一地舉辦,但並不硬性規定考生返回戶籍所在地考試,在任何一個法定的考場都可以參與初級測試,因此導致士子大量聚集在府城乃至福州這個省城,僅在福州一地參與初級測試的士子就有超過四千人。

原因其實特別的簡單,對於有志於參知政事的士子來說,初級測試根本不算什麼,關鍵還是在中級和高級測試,大城市有更多的學習資料和臺灣請來的老師,也有志同道合的學子一起共同學習,比在家裡閉門造車要好的多,而東南科考根本不是傳統科舉,考試的知識駁雜而廣泛,一個人死學肯定是學不會的。

頒發準考資格已經是三日之後,沒有得到准考證的,也只能等明年的了,按照要求,福州的士子要以縣爲單位,聚集一起,一來由考務官講解一些考試的規則和注意事項,二來告知初測考試的考場。

長樂的考務官便是那日吏員,長樂士子一百多人聚集在一處院落之中,吏員拿着名單進行了點名,發現長樂一百四十五個人都是到了,趙文廷原本以爲要進行講解了,卻是忽然衝進來三十多個手持火銃的士兵,趙文廷一下緊張起來,護住身邊士子,問:“這位大人,這是何故?”

“你們這是要焚書坑儒麼?”一個皮膚白皙的士子大叫道,然後面朝士子,喊道:“大家不要怕,一起衝殺出去,告知天下東番惡行啊.......。”

院門已經完全關閉,士兵們組成人牆,刺刀林立之下,士子們哪裡敢動,不消多時,白榮安出現在衆人面前,說道:“諸位士子莫要擔心,本將是來抓隱匿在你們中的奸細,絕不傷害爾等。”

“將軍,如何知道我們之中有奸細?”趙文廷問道。

白榮安笑了笑:“本將也不知道,但前些日子貢院辦法准考證,那些奸邪之徒想要混入其中,又怕被人識破,多半是混進別的州縣隊伍之中,此番長樂的士子人齊整了,不是長樂的,自然就是奸細!”

白榮安也並不是無的放矢,要知道,在任何一個地方,哪怕是人文氣息最濃厚的江南地區,讀書人也是少數羣體,而且相互之間多半認識,畢竟他們要一起上學、考試,平日還愛一起遊玩,切磋學問,同鄉之間,一個不相識的,那幾乎是沒有的。

趙文廷一聽也是有理,他說道:“諸位士子,咱們相互之間認一認,熟識的人站在一起。”

白榮安道:“正是這個道理,你們各自找認識的人站在一起。”

說着,趙文廷已經與七八人站在一起,他是長樂的童生,認識的人最多,而一起上過村學、縣學。或者鄰里之間的人也站在一起,不消半刻鐘,只剩下七八個孤零零的人站在那裡,一個穿着灰袍的男子急匆匆的走來走去,竟然一個不認識。

白榮安上前拿過他的准考證,道:“秦善明,家住蕉嶺巷,你們不認得嗎?”

“將軍,小生確實是長樂人,只因家境貧寒,在家學習,與這些人並不認得。”秦善明道。

白榮安咧嘴一笑:“那你自己證明自己清白了。”

秦善明焦急之中看到了張曉才,說道:“對了,家母時常去張記購買醬菜,他家的醬黃瓜很好吃,另外......對了家母說過,張記的老闆娘很胖,腰像水缸一樣粗。”

“你媽的腰纔像水缸一樣呢。”張曉才立刻罵道。

白榮安問:“他說的可是實話?”

張曉才低下頭,說:“卻也沒有水缸那麼粗,頂多像醬菜缸。”

秦善明又說:“家母說,那老闆娘要爲他兒子娶親,看中的是個臉上有雀斑的姑娘。”

張曉才羞澀的點點頭,白榮安問:“既如此,你爲何不認識他?”

秦善明連忙拱手:“學生......學生身份卑微,才學淺薄,不敢見人。”

白榮安把准考證還給秦善明,說:“你清白了,去吧。”

“你們呢,自己招供還是讓本將在審問?”白榮安提着一把刀,看向其他六個人。

章十五 和平震懾行動章一二三 發行公債章二二八 分析章三四六 籌碼章四七 陸軍登陸章三九五 條款章四零四 說服章九五 呼瑪爾章七六 解憂章四七九 阿曼章一零八 土豆——淪陷區的硬通貨章八一 糧食海章一一九 奪地章二 小人物們章三五 遷界禁海章三六九 製造災荒章六三 親藩體系章三二 拒絕統治章三三 做工章三八六 工事章一一五 決議章一 國姓爺章三五八 舊事章四一 同意章七八 紅薯章三五一 各方利益章五百 猶太復國主義章四百零一 長子之忿章二七四 先小人後君子章五八 仙霞關章九八 葉爾羌汗國章八六 商屯章一六九 刨他祖墳章一六一 一瞥章三三三 解決辦法章四四二 圖鬆章五三 洲際貿易船隊 馬六甲章四三三 瓜分克裡米亞汗國章三五四 部署章一零八 土豆——淪陷區的硬通貨章五四 敵情章一零一 巴達維亞的選擇章二九 hit and run章三二九 在日本章一一零 城牆章二八 海盜章一零八 所謂皇帝章一九九 我聽說我被綁架了章四四 教訓皇帝章二一 亂起章二一二 明暗把戲章二 小人物們章四九四 操縱章七三 大婚章二二四 時局章一六四 俄羅斯輪盤賭章十 五軍之戰章四五 軍紀章七四 宗教帶來的問題章七七 枕頭章一零七 沒有選擇章四零一 夫人們章二一 智利在握章八九 以鐵換鐵章九三 套住國王的繩索章二二 登萊大撤退章四二四 莫斯科條約章二八八 被沙皇利用章七五 野蠻衝撞章八三 困惑章一一六 牛頓的科學章四五三 維新社章三七六 浪子營章五三 大清算章二六 頂風作戰章八 陷城與築城章三一八 路遇佳友章四四四 大陸橋計劃章一零八 生命之水章七三 經略章三五八 刺殺章十一 大肚番章一四一 理想與朋友章九一 兒子論與閨女論章五零八 中國之章二八零 讓當權者有一怕章四一九 不同的理解章十九 甘肅章四六零 京都事件章三九七 禮儀章九 捕魚和鹽場章一一二 戰後章四五六 失控章一八五 一齣戲章三六五 一種陰險章九九 敵艦在望章十六 陝西章二五 鏖戰章六一 秘戰章六 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