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兩刻,龍艦隊各艦船的火控官在從艦長那裡得到了突擊命令之後,幾乎全部選擇了新的炮擊命令,首先,上下兩層火炮甲板的三十二磅、二十四磅和十八磅主炮,全部裝填雙份實心彈,炮口壓低十度(因爲處於下風向,實際上與海平面持平),直射敵艦艦體,而船艏、船艉的十二磅炮和九磅炮裝填雙份霰彈,露天甲板的六磅炮(逆戟鯨主力艦臨時加裝)裝填霰彈和鏈彈,射擊敵艦的露天甲板,實際上,火控官也希望六磅炮雙份霰彈裝填,只是其預裝填了鏈彈,此時已經不好卸除,索性將錯就錯了。
哈魯斯和德約特都沒有想到龍艦隊會選擇絕命突擊,他們很清楚,如果龍艦隊這次突擊沒有解決對手,前衛和後衛兩支艦隊就真真的把龍艦隊夾在中間了。
等到站在船艉樓上的哈魯斯看到青龍號如山如嶽的艦體壓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青龍號在一百五十米的距離上打出了第一輪齊射,並且在接下來一分鐘裡打出了兩到三輪急促射(三十二磅炮太重,打不快),而龍艦隊其餘軍艦都是突擊到一百米甚至五十米的距離上射擊,那幾乎是頂着巴達維亞艦隊的肚皮射擊,這樣的距離上,射失的可能性還是比較低的。
哈魯斯在第一次齊射中就被一枚霰彈射中,這枚重霰彈穿過了側舷的木板和舊帆布之後,打到了哈魯斯的肩頭,好運的是,重霰彈已經沒有多少勢能,而肩部的一枚銅章擋住了一些,沒有打出傷口,但骨裂是肯定的了,他的副官把哈魯斯拉進了水線以下的艙位,讓哈魯斯躲開了第二輪的攻擊,但是,哈魯斯能躲開,金獅號卻躲不開,在雙面夾擊之下,這艘船已經被擊穿了近百次,上層火炮甲板直接塌陷,桅杆也已經斷裂,幸好艦長在最後一刻右滿舵,駛離了戰列線。
被夾擊的六艘軍艦,幾乎都遭遇了重創了,其中序列五號艦甚至直接打出了白旗投降,李北極讓其轉去上風位置,由外巡弋的一艘護衛艦負責接管,而在打爆了前衛艦隊的七艘船之後,李北極下達了左轉向,與敵拉開距離的命令。
如此一來,鷹艦隊向南航行,與巴達維亞艦隊拉開了八百米的距離,這一舉動也拯救了哈魯斯,在確認金獅號沒有搶救價值之後,哈魯斯選擇更換旗艦,其在陸戰隊的保護下登上了交通艇,並在大約二十分鐘之後,登上一艘奧蘭治雄獅級武裝運輸船鹿特丹號,重新升起了司令將旗,再次執掌了巴達維亞艦隊。
這在戰列艦對決中很常見,尤其是在荷蘭人原本擅長的亂衝亂打的戰術下,指揮官往往在一場戰役中更換三四次旗艦,當然一般情況下,海軍也不會攻擊逃生和落水的水手,古今中外幾乎都是如此。
合衆國海軍雖然沒有歐洲同行那種‘貴族豁免’‘紳士風度’等迂腐教條,但依舊是保持了平等原則,即敵何以待我,我必以何待敵,至少目前來說,海軍還沒有給荷蘭人射擊落水水手的先例,所以也不會率先動手,畢竟雙方都視對方爲文明國家(至少表面上),自然要表現出足夠的文明。
鷹艦隊沒有攻擊逃生的荷蘭水手,並不意味着他們就能活下來,一般來說,即便是救生標準最高的戰列艦,也只能保證五分之一的人有船可坐,在歐洲海軍的救生標準中,水手從來就不是考慮的因素,所以大量的水手被迫跳水,然後被駛過的荷蘭艦船形成的水流捲入船底,拖行到死,在戰鬥中,巴達維亞艦隊也不會派遣水手救援,或許唯一對他們感興趣的是那些擁有敏銳嗅覺的鯊魚,這羣可以嗅到五百米外一滴血的海洋生物,在雙方艦隊遠離之後,就要展開一場饕餮盛宴了。
然而,李北極命令轉向可不是爲了避免撞擊這些跳水的水手,而是爲了尋機再戰,鷹艦隊駛離戰場之後,巴達維亞艦隊的戰列線再次成型,而鷹艦隊則遠遠的減速,尋求再次迫近,加入戰場。
申時末,李北極下達了突擊命令,鷹艦隊的火控官們同時命令右舷火炮裝填雙份炮彈,這一次,李北極的目標依舊是巴達維亞艦隊戰列線前端的軍艦,在上一輪突襲中,這些軍艦與鷹艦隊的巡航艦發生的炮戰,已經是有傷在身,此時的麒麟艦隊已經加入戰場,麒麟號出現在了龍艦隊序列六號艦之後,算是徹底接上了戰列線,把德約特的後衛艦隊隔絕在了大艦隊的下風向。
但此時的西蒙斯並不舒適,德約特艦隊有十一艘軍艦,而龍艦隊只有六艘,這意味着,包括麒麟號在內的五艘艦船是被夾擊的,好在德約特艦隊的實力並不強,除了他的旗艦之外,其餘的戰艦火炮都是九磅和六磅炮居多,對麒麟號和自由貿易級武裝運輸船的威脅並不是很大,唯一讓西蒙斯慶幸的是,已經再次獲得指揮權的哈魯斯調整了戰術,其命令戰列線加速,與敵齊頭並進之後,再行開火接戰,哈魯斯如此命令的緣由其實非常簡單,還是要死命的夾擊龍艦隊,畢竟這支艦隊的損傷最爲嚴重,只要夾擊成功,就可以順序夾擊麒麟艦隊,而麒麟艦隊接上戰列線之後,更是讓哈魯斯有些癲狂,這樣的話,德約特就可以和他一起夾擊十一艘艦船(德約特有十一艘船),只要成功,這場仗就算是徹底贏了。
哈魯斯不知道的是,戰場上有個人和他英雄所見略同,這個人便是鷹艦隊的艦隊司令長官李北極,哈魯斯想通過齊頭並進夾擊龍艦隊和麒麟艦隊十一艘艦船,李北極也想在這個時候突擊夾擊巴達維亞艦隊的十二艘船,李北極也知道,這是關鍵的一次突擊,只要贏了,海軍就贏了,巴達維亞艦隊船再多,沒有了支柱的海軍艦艇,僅憑几十艘武裝船是無法和海軍艦隊對抗的。
酉時初刻,鷹艦隊的突擊行動正式開始,李北極在此之前動員了艦隊的每一個成員,即便是廚子、木匠等非作戰兵種也發放了武器,李北極的態度很決,爲了突擊成功,不惜此身。
這個時候,哈魯斯與李北極之間的差距就顯露出來,李北極是要亡命突擊的,其的艦隊訓令旗語就是:不成功便成仁。而哈魯斯則‘穩當’多了,還在交通艇的時候,身邊的軍官建議他登上戰列線序列第八號艦,也就是此時戰列線的先導艦,而哈魯斯拒絕了,他表示要以符合他艦隊司令身份的艦船作爲旗艦。
這一要求,最終要哈魯斯登上了鹿特丹號,這艘擁有七十二門大小火炮的大帆船確實夠大夠雄偉,但卻是位於戰列線序列第三十二號的,即便不考慮已經退出戰鬥的七艘船和位於下風向的十一艘船,其也是位於第十四號,哈魯斯選擇了穩坐釣魚臺,或者說,爬上牆頭看好戲,雙方的夾擊行動都不會影響他的生命。
好在哈魯斯也找到了足夠的理由,這艘鹿特丹號位於戰列線的中央,在德約特這位副司令已經被擋在了外側之後,只有這個位置才能讓全艦隊看到自己的命令,而鹿特丹號也並非出於不交戰狀態,其與麒麟艦隊的一艘蓋倫船進行交火,那艘船隻有四十門火炮,幾乎是大艦隊中火力最弱的軍艦了。
接來的一個半小時是這場海戰中最混亂的時間,此時的戰列線分爲了四條,大艦隊十一艘軍艦處於被夾擊狀態,巴達維亞艦隊十二艘軍艦處於被夾擊狀態,這個時候,什麼戰術、規避都是毫無作用,兩支艦隊就好像兩個劍客,狹路相逢,就看誰出劍快就看誰出劍狠。
火炮甲板上的炮手和水手也已經處於瘋狂狀態,這個時候,完全不用什麼瞄準,眼前的戰艦距離自己只有五十到一百米,只要把炮彈打出去,就肯定可以射中什麼,絢麗的炮口火焰一度讓晚霞失色,雖然戰鬥持續了很久,但實際上在艦隊接觸的那一刻,勝負就已經分出。
與哈魯斯的怯懦不前不同,在這次國運之戰中,大艦隊的每個指揮官都表現出了足夠的勇氣,在李北極的鷹艦隊無所畏懼的貼近巴達維亞艦隊的時候,李明勳也下達了突擊命令,還在與德約特艦隊進行糾纏的大艦隊放棄對手,所有的炮手和水手轉戰左舷,同樣是裝填雙份炮彈,同樣以一往無前、無所畏懼的姿態衝上了巴達維亞艦隊,巴達維亞艦隊的戰列線上的十二艘艦船在同一刻遭遇了暴風驟雨一般的炮擊,毀滅性的炮擊持續了十幾輪,雖然德約特同樣表現的勇敢,緊隨其後貼上來進行炮戰,但也無法阻止先下手爲強帶來的優勢。
經歷了炮彈洗禮的巴達維亞艦隊就像是一條被燒過的蛇,全身上下,到處都是缺口,緊隨其後的就是接舷戰,陸戰隊員和武裝水手蜂擁而上,衝擊上了巴達維亞艦隊的艦船,把裡面殘存的水手淹沒了。
戰鬥進入到了白熱化,實際上,這個時候巴達維亞艦隊仍然有機會,哈魯斯手中仍然有十艘左右的武裝商船還在戰列線末尾無事可做,在混戰之前,這批武裝船速度最慢,又遭遇了護衛艦的牽制,一直無法靠近戰場,但此時已經進入了接舷戰,這羣武裝船完全可以從側面插入,越舷登船,充分發揮巴達維亞艦隊在人力方面的優勢。
可惜的是,哈魯斯並未有拼命的覺悟,那個曾經站在金獅號船艉樓平臺上的將軍此時已經被嚇破膽,面對糾纏成一團的艦隊,他猶豫起來,但是很快,兩個人幫他做出了決斷,一個是西蒙斯一個李北極。
西蒙斯在加入戰團之前,命令麒麟艦隊和巡護艦隊全部突擊進行接舷戰,而目標則是巴達維亞艦隊戰列線後方的武裝運輸船,他這樣的目的是爲了牽扯住更多的荷蘭艦船,以免讓大艦隊處於被圍攻的狀態。
而李北極此時頭腦更加清明,他敏銳的發現,哈魯斯這位巴達維亞艦隊的司令官不再戰團之中,如果讓其在一旁指揮,對大艦隊肯定不利,於是李北極直接‘拋棄’了已經登上敵艦的己方艦員,命令四艘臺灣級戰列艦逆風換舷,突擊哈魯斯所在的中堅陣列,因爲人手不足,他命令參謀們手持武器,在接觸之後,與他一起擒殺哈魯斯。
原本就沒了膽魄的哈魯斯發現了麒麟艦隊的異常和李北極的動態之後,更是擔心,正此時,兩艘武裝商船的逃跑讓他徹底失去了鬥志,這兩艘武裝商船隻有七八百噸,面對的就是自由貿易級的歐羅巴號和合衆國號這兩個重量級的選手,在遭遇重創之後,兩艘船竟然打出了彈藥耗盡的旗語,直接轉舵離開戰列線,類似的事情在英荷戰爭中屢次發生,荷蘭人那不專業的海軍總是缺乏勇氣和紀律。
在兩艘武裝商船駛離戰列線之後,哈魯斯直接命令解散戰列線、自由作戰,理由是戰列線已經崩潰了,顯然,他把責任推給了這兩艘武裝商船,其事後聲稱,他要求解散戰列線,是爲了更全面突擊已經混戰在一起的戰團,卻不曾想因爲天色昏暗,導致其他艦船未曾看全旗語,直接四散而逃。
實際上,哈魯斯就是想逃命,爲了活下去,他甚至想登上一艘航速較快的商船,作爲艦隊司令的哈魯斯甚至連撤離的命令都沒有下達,更不要說主持撤退工作了,但巴達維亞艦隊的好運氣來了,此時已經是夜幕降臨,大艦隊大部分的艦船都糾結在戰團裡,失去了追擊能力,讓殘存的荷蘭軍艦得以順利撤離。
而對大艦隊威脅最大的還是德約特,其指揮的後衛艦隊並未全部加入戰團,其中部分擁有重炮的軍艦在戰團之外,用重炮擊沉了幾艘艦船不說,還用旗語通知戰列線末尾遊蕩的火攻船攻擊戰團。
德約特顯露出其殘忍的一面,爲了勝利,不顧己方士兵的生死,但好運對大艦隊同樣有效,因爲天色昏暗,只有三艘火攻船看到了命令,而他們在發動襲擊的時候,被撞沉一艘,擊沉兩艘,而其中一艘還是被荷蘭艦船擊沉的,顯然,荷蘭人終究不全是瘋子,或者說在勝負已分的情況下,沒有人願意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