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木布泰本是貴酋之女,成爲太后爲了不讓大權旁落,常參知政務,對於多爾袞所言頗爲認可,特別是多爾袞的論斷,更是讓其欣喜,說白了,這個女人更在乎兒子的皇位,而不是大清得失,既然必戰爲必勝之局,布木布泰便是無其他擔憂了。
多爾袞和布木布泰,正說着悄悄話,忽然看見滿達海對自己晃動了一下手臂,在他的手中多了一份塘報。多爾袞知道男孩對自己有話說,舉起手中的酒杯對滿達海說道:“滿達海,滿洲的巴圖魯勇士。與本王共飲一杯。”
滿達海把那份塘報放在了多爾袞面前的桌子上,他低聲說道:“攝政王殿下,出事了。”
多爾袞沒有打開塘報,而是找了個緣由把滿達海留在了自己的身邊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滿達海壓低聲音說到:“朝鮮水師在鴨綠江入海口西側遇到了東方島夷的船隊,雙方發生衝突,朝鮮人把東方人擊退了。”
多爾袞頗爲驚訝,喜上眉梢:“這是好事啊。”忽然他愣住,說:“你說在哪裡,鴨綠江口?”
滿達海說道:“是的,殿下就是在鴨綠江口。盛京總管葉克書也傳來消息,說他們抓到了幾個東番人的僕從軍,那些奴才招認,東番人正在籌備糧餉物資,集結部隊準備向鳳凰城一帶進發,他們的目標可能是赫圖阿拉。葉克書說,已經有傳言東番人要燒掉我們愛新覺羅家族在赫圖阿拉的祖宗陵寢。”
多爾袞神色大變:“燒祖宗陵寢是假,阻斷來自朝鮮的支援是真。”滿達海點點頭說道:“是的,我也是這般考慮的。”
多爾袞陷入了沉思之中,雖然說朝鮮軍隊並不擅戰,但來自朝鮮的支援在此次戰爭中尤爲重要,朝鮮人不僅提供一萬軍隊,還提供兩萬跟役,而且全軍上下大部分的物資有朝鮮人供給,那麼維持從朝鮮到盛京、遼陽的補給線尤爲重要。或許親征大軍不需要朝鮮那一萬雜牌軍,但是需要來自朝鮮的人力和糧食。
正此時一個賊頭賊腦的蒙古貴酋走了上來,問道:“攝政王殿下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個人便是當朝國丈,孟古青的父親,科爾沁親王吳克善。
多爾袞哈哈一笑說道:“吳克善,朝鮮的奴才聽聞,我們的皇帝要成親,特地派了他們的世子來祝賀,可惜那個蠢貨在鳳凰城一帶遭遇了島夷的襲擊,被困在了城裡。”
吳克善哈哈一笑,在滿清的體系中,朝鮮人的懦弱和膽小是出了名的。吳克善:“原來是那些朝鮮人,他們的膽子還不如我們部落的羊羔。”
布木布泰已經明白過來,這是多爾袞借兵去援助朝鮮方向,她說到:“兄長,如果沒有朝鮮使者祝賀,孟古青的鳳冠上就少了一顆最璀璨的珍珠。”
吳克善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在如今滿清的宗藩體系之中,朝鮮是人口最多,文明最先進的,可以說是最有價值的藩國,吳克善笑了笑:“不會的,我會派遣兩千精騎把那顆珍珠接來的。”看着布木布泰只是笑卻不說話,吳克善心領神會的說道:“或許那個珍珠值得三千精騎護送。”
最終滿達海率領五百名精銳滿洲兵和三千科爾沁騎兵從蒙古草原出發,沿着老哈河南下,一路進入了遼東,在盛京總管葉克書的支援下,他們獲得了一些甲冑和補給,在盛京,滿達海得到了更爲準確的消息,北洋戰區海軍陸戰隊已經在鴨綠江口登陸,數量在一千五到兩千人之間,而在遼陽一帶,四處劫掠的陸軍騎兵部隊和部分步兵也朝着鳳凰城一帶集結,這隻兵馬的數量在三千左右。
滿達海與葉克書商量之後,認爲這是東番島夷準備阻截伏擊朝鮮援軍,滿腦海深感兵力不足,現在看起來是隻有四五千人,可東番人仗着舟船在海上調兵迅速而隱秘,誰知道抵達戰場的時候會有多少兵力,滿達海考慮之後以平東大將軍的身份向盛京總管葉克書臨時徵調了三千人的軍隊和大量的糧食、跟役和牲口,組成了一支規模在一萬五千人,其中戰兵超過一半的軍隊,前往鳳凰城、鴨綠江口一帶增援。
但是無論滿達海還是多爾袞,都不知道這一切都是烏穆的調虎離山之計,他的真正目標根本不是什麼孱弱的朝鮮軍隊,也不是那些來自朝鮮的糧草支援。
原因很簡單,烏穆根本沒有打算在遼東和滿清軍隊進行決戰、會戰,那麼清軍得到與得不到朝鮮的糧食,對於北洋戰區來說意義並不大。作爲李明勳曾經的衛隊長,烏穆跟在李明軒身邊多年,這個出身於東海女真乞列迷部的糙漢子,在李明勳身邊經歷了更多的政治薰陶,他很清楚一點,遼東戰場根本不會獲得多少斬獲,無論是錢財糧食還是人口,那麼遼東戰場的意義只有兩個,一個是吸引滿清更多的兵力,消耗其更多的資源,另外一個就是造成更令人矚目的政治影響。
當然這個政治影響不是焚燒愛新覺羅家族在盛京、遼陽和赫圖阿拉等地的祖宗陵寢來實現。並非烏木和北洋戰區的士兵不想這麼做,而是李明勳明令禁止如此,原因非常簡單,一直以來和中國都把自己當成文明人,視來自白山黑水之間的滿清一族爲野蠻人,而這羣野蠻人在入關的過程中沒有破壞前明兩京的皇陵,反而加以修繕,既然野蠻人能夠做到的是,那麼文明人肯定應該做得更好。
再者說想在遼東拿出具有政治影響的成果,並不僅僅只有燒皇陵這一個辦法,另外一個辦法那就是懲治漢奸。
合衆國確定的漢奸有很多,比如洪承疇、錢謙益、孫之獬,無論文臣武將這些名列漢奸榜的都是對中華民族利益和抗清事業造成不良影響和巨大破壞的。
而打開山海關引清兵入關的吳三桂自然也高居榜單之上,而此時吳三桂的家人親屬都在遼西走廊,寧遠與錦州一帶。
如今的滿清麾下有五大漢藩,一百多個佐領,其中吳三桂是所有的漢藩中最強的一支,他一個人便是擁有五十三個佐領。與其他已經家屬南下的漢藩不同,吳三桂在平定陝西李自成之後,一直被滿清朝廷所雪藏,他沒有像孔路德,尚可喜等一樣得到重用。此次之所以調集精兵前往陝西平叛,那是因爲滿清實在是無兵可調了。
吳三桂的五十三個佐領理論上可以抽調上萬名甲兵,但吳三桂受封平西大將軍,前往陝西的時候已經調走了七千名,抽調三分之二出戰三分之一守城是此時大陸戰場雙方軍隊的通常做法。
然而遼東戰場開闢之後,盛京總管葉克書深感麾下精兵不多,便是把遼西走廊吳三桂部下剩餘精兵也是抽調一空,此時的錦州只留下了五百名守兵,寧遠更是隻有二百人左右。而吳藩旗下近10萬人口已經成了被揭開殼的河蚌,肥美的蚌肉就展露在北洋戰區海軍陸戰隊的面前。
六月中旬,合衆國海軍、陸戰隊共計一百一十艘戰船出現在了遼西走廊南部的海面上,他們先是佔據了幾乎淪爲走私天堂的覺華島,繼而開展大規模的登陸作戰,這片戰場完全由海軍陸戰隊主導,爲此海軍出動了兩個營的陸戰隊,還組織了大約三千名的武裝水手,而陸軍方面僅僅派遣約一千名騎兵加入戰場。
遼西走廊曾經是明清雙方爭奪了幾十年的戰場,在這幾十年裡明軍從遼東一路節節敗退,野戰不是對手。所以越發倚重城防,因此遼西走廊上遍佈着各類城池、要塞、墩臺、堡壘,其中以寧遠和錦州兩城最爲堅固。
寧遠是吳三桂的發家之地,而錦州則是吳三桂鎮守之所在。吳藩旗下近十萬親屬都分佈在這兩個城市的周邊,除此之外在遼西走廊裡,還有幾個監視吳藩的滿洲佐領,數量倒是不值一提。
陸戰隊登陸之後。先圍困了寧遠城,繼而集結精銳部隊向錦州方向進攻,沿途但凡遇到村屯一律劫掠人口鎖拿成串兒,與牲口拴在一起,就像當年滿清在中原那般,組織好的俘虜和財貨向寧遠方向撤退。
吳藩名下的丁口牲畜糧食全部成爲了陸戰隊的戰利品。一時之間,遼西走廊風聲鶴唳,大部分的吳藩旗下兵民奴才向寧遠和錦州兩城逃亡,而陸戰隊對這兩個城市也是勢在必得,他們心知肚明,吳藩大部分的財富就在這兩座城市之中。
六月末,陸戰隊開始大舉攻打寧遠城,陸戰隊大量採用清軍的戰術,他們利用抓來的奴隸,砍伐周邊的樹木,做盾牌、盾車、雲梯,然後把抓來的男丁集中起來作填壕隊,一時之間造成了上萬人圍攻寧遠的場面,寧遠城中兵不過兩百,三日圍攻之後便是破城,城中所有百姓被抓,與前面抓到的人一樣,留下男丁其餘人全部運往覺華島,然後在寧遠就地整編,最終組織了近兩萬人馬撲向了錦州城。
同樣的戰術在錦州城外再次上演,這一次錦州城外匯聚了三萬餘人內的城內守軍自覺無法防守,在陸戰隊組織的圍攻尚未形成合圍之前,吳三桂的嫡系將領郭雲龍帶上吳三桂的長子吳應熊等倉皇撤退,最後消失在遼西走廊北邊茫茫的丘陵山林之中。
合衆國軍登陸遼西走廊的緊急軍情傳達到盛京,繼而從盛京又傳達到還在科爾沁的多爾袞手中,多爾袞一方面命令盛京總管葉克書救援,一方面卻在蒙古方向把這個消息封鎖。
原因很簡單,寧遠破城的時候小皇帝福臨與蒙古女人的婚禮還沒有進行,多爾袞不會允許一個如此壞的消息影響滿蒙一家親的宴會。多爾袞甚至沒有像援助鳳凰城方向一樣,從科爾沁王公那裡詐取兵力,他擔心這會引起恐慌。
多爾袞玩得一手好政治,但是受損的卻是吳三桂旗下實力,盛京總管葉克書也沒有辦法,他手中的兵力本就不多,已經調集了大部分跟隨滿達海前往了寧古塔和鴨綠江口方向,現在的兵力防守盛京,遼陽兩地都非常困難,葉克書不僅沒有派遣兵力援助遼西走廊反而擔憂那支裹挾了大量男丁的東番部隊會不會順着曾經大清西征的路線,攻打盛京和遼陽,畢竟這兩個城市加起來的,兵力也不過三千餘人。
葉克書的擔憂是多慮的,陸戰隊根本沒有想過擴大成果,他們擔心的是來自蒙古方向多爾袞騎兵部隊的突襲,因此在攻打完錦州之後,匆匆的收縮兵力,把各類俘虜繳獲的人口物資全運輸到覺華島之後,便是撤離了遼西走廊方向,當然在撤離之前他們一把火,把寧遠和錦州城燒成了白地。
此次登陸遼西走廊,陸戰隊共用了四十天左右的時間,最終一共借了不到一百五十萬兩的白銀和價值不足百萬的各類貨物,最大的收穫莫過於就是人口。數量大約在五萬五千人左右,大部分來自吳藩,少部分來自滿洲和蒙古佐領,細細點驗之後才發現大部分都是吳藩佐領下的奴隸。
吳三桂家族中重要的罪犯都是沒有抓住,吳三桂本人及重要將領在陝西平亂,愛妾陳圓圓以及多爾袞賜予他的四個滿洲女人也都在營中。其正妻和兒子一道逃離。,最終吳三桂的兄長吳三鳳和弟弟吳三輔成爲了合衆國軍清算漢奸的標誌性人物。
烏穆痛惜沒有抓到吳三桂的愛妾陳圓圓,在陸戰隊的將領詢問他緣故的時候,烏穆沒有明說,其實原因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他似乎在做李明勳親衛隊長的時候,從他的嘴裡聽說過這個人這個女人的名字,烏穆堅定的認爲,既然那位偉大的閣下都念叨的人物肯定是重要的,所以沒有發現陳圓圓,讓烏木扼腕痛惜。
烏穆其實不知道吳三桂對陳圓圓非常鍾愛,每次出帳都是帶在身邊。
七月和八月,遼東最熱的時間,滿洲皇帝福臨和攝政王多爾袞率領的大軍從蒙古草原冒着酷暑趕來,但是他們看到的是滿目瘡痍和四處戰火,而他們的敵人,合衆國北洋戰區的海軍陸軍部隊已經盡數撤離。
旅順金州等城市被焚燒一空,遼東大地上已經看不到任何一個合衆國的官兵。唯一還未撤盡的便是覺華島上的俘虜們,但是隔着海洋,多爾袞也是束手無策。
原本多爾袞計劃中的皇帝親征大勝而歸的場面並未出現,畢竟無論什麼樣的勝利,至少也應該和別人打一仗。但是無論是福臨還是多爾袞,甚至於滿達海都沒有見到成規模的敵人。
多爾袞籌劃已久的重拳打在了棉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