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些不好吧?你讓那些人去哪裡住?”金鳳舉皺了皺眉頭,卻聽那叫關二郎的武將嘻嘻笑道:“衙門周圍有的是房子,哪裡不能住人?何況侯爺在這裡住着,你就是讓別人過來住,人家也不肯,這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還動不動就要跪拜行禮,多麻煩。好了,不信侯爺去問問那些官員,真是他們自己要搬的,末將在這方面可沒有過一點兒越權行爲。”
這關二郎是金鳳舉初爲欽差時的侍衛統領,後來立了幾次功,便升上了三品指揮使,又得了個將軍的封銜,但因爲金鳳舉是他舊日上司,又有爵位在身,此時自稱末將,也是爲顯恭敬順服之意。
金鳳舉瞪了他一眼,這是一個鐵桿的親榮派,兩人又是同生共死過來的,因此說話便隨意多了,當下冷哼道:“我自然要去問,若是讓我知道你小子利用職權搗鬼,可別怪我不給你留情面。”
說完他便轉身對那婆子道:“你就把這些話去告訴奶奶吧,我這裡要和他們幾個去衙門,你們幫着二奶奶收拾,不許憊懶,自然不會讓你們白辛苦。”
那婆子眉開眼笑的應了,便回來把這話都告訴了傅秋寧,待金鳳舉走後,她方從轎子裡鑽出來,開始指揮着幾十個小廝丫鬟收拾屋子擡傢俱,一邊和幾個孩子信步走進幾間正房廂房,只見一應傢俱還算齊全,臥房有牀鋪桌椅,書房有書架桌椅,屋子雖不大,卻都是收拾的乾淨整潔。
如此一直忙到晌午,方把各色箱籠都搬了進來,卻只置辦了一半兒,因爲初來乍到,幾個廚娘也沒工夫做什麼精細飯菜,不過是下了兩大鍋過水麪。配着黃瓜雞蛋肉絲的麪湯,以及噴香的拌醬,衆人西里呼嚕吃完,少不得繼續幹。一直到日頭偏西,才總算是色色妥當。傅秋寧早累癱了,只是略歇了一歇,聽人報說江婉瑩從進了門便躺倒在牀上,她想了想,便只好撐着身子來到對方的房裡。
進了門,只見江婉瑩仰面平躺着。身上蓋了一席薄紗被,聽見腳步聲,她便懨懨道:“我什麼都不想吃,把東西都拿出去。”
“在船上暈了幾天,如今都到了陸地上,怎麼還是這麼個樣兒?”
聽見這說話聲,江婉瑩方睜開眼睛,見是傅秋寧過來了。她下意識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認爲對方是來看笑話的。因此就要強撐着坐起來,一面冷冷道:“暈了幾天。哪裡能一下子就好?”
傅秋寧知道她的心思,心中暗歎的同時,卻終究是上前來坐下,又讓旁邊的丫鬟替江婉瑩墊了個枕頭,笑道:“我從前就聽人說,許多人坐船出海卻暈的厲害。也有的人是在海里沒事兒,結果到陸地上卻發暈,哪裡想到你竟是先暈船,等上了岸,走了這麼久還是這個模樣兒。該不會是剛剛適應了海上行船就下了陸地,所以竟然又開始暈了吧?”
不等江婉瑩說話,她身邊的丫鬟冬兒就開口笑道:“真真寧二奶奶說的沒錯,我們奶奶可不就是這樣兒呢?先頭兩天在船上,已經不吐了,還能走動走動。自己也高興說可總算不用再遭罪了。誰知這到了陸地上,讓那馬車一顛簸,就又吐了兩回。”
傅秋寧點頭道:“果然如此,這個不妨事,如今躺在牀上歇兩天,自然也就沒事兒了。軒哥兒和二姑娘怎麼樣?我前日看見他們還往甲板上跑了兩趟去玩兒,應該是沒事兒了吧?”
“是,少爺和姑娘倒是適應的快。”冬兒答完,見江婉瑩看了自己一眼,心中一跳,就連忙閉嘴。接着江婉瑩才轉頭淡淡道:“我這一病,一切就要偏勞姐姐了,如何?這會兒大概是日暮時分了吧?色色事情可都弄妥當了嗎?”
“妹妹病成這樣,還忍不住要操心。放心,都弄妥當了,你便安心養着就是,這些家務真真繁瑣死人,我盡力周全打理着,如今累得不行。你趕緊好了,我也好趕緊把這一攤子都撂到你身上。”
聽傅秋寧這麼說,江婉瑩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得意笑容。看的傅秋寧心裡直聳肩,暗道看看看看,這個時候兒還不忘攬權呢。哎呀你喜歡管着就儘管去吧,這些事對我來說可不算什麼。唉!本來看你可憐,想着在最後這段日子裡讓你清閒清閒,如今看來,我這倒成了奪權行爲。得,那你儘管去弄,要不是金鳳舉實在容不下你做的這些事,我還真想就把你留下管家呢。
一邊想着,就辭退出去。待回到了屋裡,只見金藏鋒和金振翼正坐在椅子上爭辯論語裡的一句話,金藏嬌和金繡楠則一邊繡花一邊悄悄兒說話。向來性格活潑的金藏嬌此時安穩坐着,倒透出了幾分大姑娘的寧靜沉着。
嬌兒也有十一歲了,真快,一轉眼,便是快要嫁人的年紀了呢,這古代還真是過分,十三四歲的女孩兒就嫁人,那不是摧殘祖國花朵嗎?
看着那張秀麗端莊的面龐,忍不住就想起這兩個孩子剛到自己身邊時的情形,傅秋寧一時間就有些怔忡。這個年代姑娘家十三四歲就該嫁出去了,如同馮珍珠馮明珠那樣兒的十八歲女孩兒,都算是老姑婆,一般人家都不願意要的。若是民間莊戶人家還好說,無非找個村夫小子配了,但偏偏就是這官宦人家難說話。
“娘站在那裡做什麼?”金藏嬌到底還是靈動的性子,聽見門邊有聲音,便忍不住擡起頭,看到門邊的傅秋寧,她連忙從椅子上跳下來,過來親親熱熱挽住母親手臂,而金振翼則是站起身來,咕噥了一句“那個,我去外面看看”,接着就一溜煙兒跑的沒了影子。
“翼哥兒怎麼了?”傅秋寧覺得奇怪,卻見金繡楠擡起頭來抿着嘴兒笑,金藏嬌哼了一聲道:“娘再不用問,那小子定是不知在哪裡惹了什麼禍事,這會兒看見娘就覺着心虛,所以跑了。三妹妹,我說的是也不是?”
金繡楠笑道:“哥哥適才在園子裡看見一隻老貓,不知是從哪裡來的,他就把廚房裡中午用來做菜的魚給了老貓吃。大娘在這上頭一向是嚴厲的,他這會兒哪能不怕?那可是一條一斤多的大魚。若讓爹爹知道了,也必定訓斥他的。”
“不知哪裡來的老貓?”傅秋寧忍不住想起自己在現代曾經養過的那隻流浪波斯貓,只後來那貓誤服了鼠藥死了,爲此她傷心過好一陣子,再加上日後沒有遇見過流浪貓,也就沒有再去買別的寵物貓來養,想着養的時候固然好,可是一旦死掉,那份傷痛實在是刻骨,還不如不養,也就沒有這痛苦。
“娘……娘……”金藏嬌見母親出神,忍不住又好奇的拽了拽她的袖子,方讓她回過神來,見兒女們都看着自己,傅秋寧便搖搖頭,輕聲笑道:“沒什麼,想起了一些往事。一條魚罷了,翼哥兒又不是拿出去隨便禍害,而是喂貓,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他能本性純良,這是好事兒,就是你們爹爹也必然不會怪他。”
金藏嬌便撇撇嘴道:“他還會做這樣的好事兒?必然是那老貓給了他什麼好處,那渾小子我還不知道……”不等說完就被傅秋寧喝止,聽她斥道:“胡說,一隻貓罷了,能給翼哥兒什麼好處?嬌兒,不許你這樣編排弟弟。”
金繡楠忍不住在旁邊笑道:“大娘,這一回還真是姐姐說對了。哥哥說,那隻老貓極其靈巧,看見他就跟了上來,還撲了一隻花尾巴喜鵲給他玩兒,他覺着這老貓有趣,才忍不住去拿了一條魚當回禮。”
貓喜歡撲鳥這個傅秋寧是知道的,自己曾經養過的那隻大波斯貓,都胖成那樣兒了,看見窗臺上停着燕子麻雀,還雄心不減的想要去撲騰幾下。何況是經歷着艱難生存考驗的流浪貓?只是這老貓竟然能撲住一隻喜鵲,那就是十分難得。須知貓的體積也不大,撲兩隻麻雀燕子什麼的還能勝任,喜鵲就有些大了。
幾個人正說笑着,忽然就見金振翼氣喘吁吁地跑進了門,臉上滿是興奮之色。傅秋寧就坐下來,好整以暇的笑問道:“怎麼?可是那識趣的老貓又送了什麼好東西給你?”
金振翼興奮道:“大娘,剛剛看見有人往廚房擡了好多的野獸,有獐子,鹿子,還有野雞兔子黃羊,還有兩頭豬……”他說到這裡,猛然反應過來剛剛傅秋寧的話,面色不由得一下子蒼白了,吶吶道:“大娘……大娘怎麼知道的?”說完他就轉過頭看着金藏鋒,指着對方大叫道:“大哥,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我是信任你才告訴你的,我……我看錯你了。”
傅秋寧忍不住就讓金振翼這一番話給逗笑了,因只在椅子上看着也不出聲。卻見金藏鋒黑着臉道:“天地良心,我一句口風都沒露,只想着要對得起你。結果如今倒是你賣了我,你只說是我賣了你,你怎麼不想想自己做下的事有多不牢靠?如今也就差爹爹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