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鳳舉笑道:“若是沒有你,這時候落井下石我定然比誰都歡。秋寧你是好的,如今我也感激他們把你嫁了過來。但只是當日他們懷着什麼目的?滿府裡沒有人不清楚,我若不是恨極了,也不可能將你扔在晚風軒六年。只不過……終究是有了你,罷了罷了,若是能在御前遞上話,我儘量便是,反正如今他們落魄了,也沒了威脅。只是有一條,天威難測,若實在救不了,你也不要怪我。”
傅秋寧點頭道:“這是自然,只看他們的造化了。”她心裡其實一點兒也不關心那鎮江王父子的死活,笑話,又不是她的父親爺爺。只不過這古代是最講究孝道的,若是聽聞了這樣消息,自己還是漠不關心,金鳳舉也不免要疑惑心寒。畢竟他根本不知道這具身體裡的靈魂已經不是真正地傅秋寧,而是一個從遙遠未來穿過來的魂魄。
“你也不必過於擔心了,怎麼說你這個女兒如今也是爲萬國文明會立下大功,皇上不會不考慮這些的,最多也就是奪了爵位貶爲庶民,或許連這樣的處置也未必有。”金鳳舉見傅秋寧臉上始終有些憂傷,便盡力安慰她。見她點點頭,他便笑道:“好了,且把這些煩心事兒丟到一邊,這就到風雅樓了,咱們進去吃螃蟹,你可別露了形跡,讓你娘她們看出端倪。”
傅秋寧心想孃親和羅姨哪有這份察言觀色的本事?不然也不會在王府裡受別人的氣了。卻仍是點點頭。果然,回來的時候,剪楓和雨階看見二人身影,就命小丫鬟們擺上飯菜,桌子中間就是剛出鍋的蒸螃蟹,一個個圓咕隆咚的身子。就連傅秋寧也不由得食指大動。
四個孩子更是高興地什麼似的。團團在桌邊圍坐了下來,傅秋寧撿了四個團臍的給他們,又對身旁的剪楓雨階道:“去吃你們的吧。這東西趁熱吃纔好。且讓我們自己剝着有趣兒,孩子們這點小事也該讓他們自己上手。”
剪楓和雨階看了眼金鳳舉,金鳳舉便揮手道:“這是在風雅樓。自然是二奶奶說什麼就是什麼,去吧去吧。”
傅秋寧剝了一個螃蟹。先剔了一殼子蟹黃和肉,遞給於氏,卻見她溫柔笑道:“我身子向來發虛,不敢吃這東西,你們且自己吃吧,我看着你們吃的高興,心裡也熨帖。”
傅秋寧笑道:“雖說娘身子不好。飲食要謹慎注意些,卻也不用太謹小慎微了,即便吃一點也無妨,沒聽說過什麼病是要完全忌口這個的,何況你這又不是病,只是體格弱而已。”說完,那於氏本也想吃,聽見女兒這樣說,便接了過來,笑道:“那也罷。人說百無禁忌,我素日裡的禁忌也着實不少。既如此,便吃這一殼子,只是不必再給我弄。你們自己吃吧。”
傅秋寧笑着就又拿了一個螃蟹,要給羅氏再剝一殼子,卻見她自己拿起一隻,笑道:“不用姑娘給我弄,剛剛你也說了,這東西自己剝着吃纔有趣。只不過東西雖好,孩子們卻不宜多吃,你和小侯爺還是看着點纔好。”
傅秋寧笑道:“我曉得。”一邊又對金振翼道:“聽見姨娘的話了嗎?不許吃太多,不然晚上鬧肚子疼。”金藏鋒金藏嬌和金繡楠都是穩重性子,不怎麼用她操心,唯獨這個金振翼,先前便是刺頭,如今雖說收服了,卻還是比其他三個孩子撓頭,所以傅秋寧也不得不格外注意着。
金振翼做了個鬼臉,本來要頂嘴,可眼角餘光卻瞥見父親的目光輕輕往這邊一瞟,他登時縮了脖子,低頭吃完蟹黃,便要去拿另一隻,卻見傅秋寧的筷子虛按在那裡,淡淡道:“把蟹肉也吃了。這種蟹有多貴你知道嗎?尋常人家想吃一頓也不易,容不得你糟蹋了去。”
金振翼小聲辯駁道:“你又說不許多吃,怕肚子疼,如今我多吃些蟹黃,不就不用害怕肚子疼了嗎?”
一句話說的衆人都笑了,傅秋寧笑着啐道:“你倒是打的好主意。只是你剩下的蟹肉打量着讓誰給你撿漏呢?再者說了,焉知多吃蟹黃,肚子就不疼?無論是什麼,總之是螃蟹身上的東西,還能有這樣大的分別?你給我老實些,難道非得你爹開口?”
傅秋寧說完,金鳳舉就咳了一聲,金振翼雖然覺着不服氣,奈何“惡勢力”太過強大,容不得他不低頭,因此只好作罷,拿起蟹身子一通胡啃,卻是連那蟹肉中的夾層皮殼也吃進了肚子裡。傅秋寧在一旁看他賭氣的模樣,不禁笑道:“這個吃法兒不錯,這些皮殼對你長骨頭有好處。”
“還有這種說法?”金鳳舉卻也擡起頭來,傅秋寧知道古代人怕是沒有“補鈣”這種觀念,便假裝詫異道:“爺竟然不知道?我在鄉下時,常聽人這麼說的。不過倒也用不着刻意而爲,翼哥兒是喜歡吃這些,鋒哥兒三姑娘嬌姐兒你們不喜歡,也不用特意吃。”
金振翼嘔得都快吐血了,意識到自己是怎麼也不可能在傅秋寧手裡討得了好,也就偃旗息鼓,傅秋寧看着他們,不過是一人吃了兩隻就不讓吃了。又對金振翼和金繡楠道:“這蟹子太大,這些就不少了。”
吃完蟹子,衆人不過是胡亂吃了點飯菜應景兒。接着撤去殘席,金鳳舉去書房檢查幾個孩子的功課,傅秋寧這裡陪於氏羅氏說了一會兒話,不知不覺就到了酉時末,因此也就各自安歇。
萬國文明會召開在即,傅秋寧這會子也顧不上排演新戲,只是和樂師歌舞姬們一遍遍仍練着天仙配,務必使身段唱腔走步都日趨完美。這中間也進宮唱過一回,因爲太后喜歡聽,所以忍不住。接着匆匆過了一箇中秋,金鵬展在任上是回不來的,金鸞峰卻是從外地趕了回來,一家人過了個團圓節。那弘親王聽說也曾上書請罪,跪求父親容自己在京裡過一箇中秋,然而皇上竟然是鐵了心,到底沒有允准。曾經威風不可一世的弘親王只能在中秋節前悽悽慘慘的離開了京城。
“皇上自然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盼着中秋家宴上痛哭流涕一番,或作些提前備好的詩詞歌賦,總之是想要打動皇上唄。皇上既不想原諒他,又不願意破壞了家宴氣氛,所以自然不許他留下來。”對於這件事,金鳳舉只是閒暇時和傅秋寧說了一句,解了她心中疑惑,之後就再也不曾提起。
轉眼間過了中秋,萬國文明會終於轟轟烈烈的召開了。
萬國文明會三年一次,因爲事關國體國威,因此無論是大寧抑或是別的國家,都把這件盛事當做是這一年裡的頭等大事。專門用來開文明會的靈濟宮從前一天就開了大門,只有三年中的這三天,這靈濟宮纔有些用處,也允許百姓們前去觀賞。
金振翼從幾天前就開始磨着傅秋寧,想在靈濟宮打開的那一天進去瞧熱鬧。自然是不敢直說,於是打着“爲老太太太太大娘尋個好座位”的幌子,理直氣壯的和傅秋寧打機鋒。最後傅秋寧實在無奈了,只好放下繡架正色道:“想都不要想。你是什麼身份?這時候跟着百姓們擁進去幹什麼?也不用着急咱們家的位置,你爹爹說了,那靈濟宮足足有四層樓,四樓專門都是招待着臣子勳貴的座位,三樓都是招待各家族女眷的座位。更何況以咱們家的地位,很有可能還要在二樓陪着皇上太后,這時候卻用得着你去搶什麼位子?”
金振翼三年前只有四歲,自然就錯過了那樣的盛況,此時聽見傅秋寧這話,不由得垂頭喪氣。他早就聽族學裡那些親戚的孩子說過,這一天靈濟宮會多麼熱鬧,本想去偷瞧一瞧,結果在秋寧這一關都沒過去,更不用提爹爹那裡。若是偷着跑出去的話,只怕回家時還要挨一頓家法。
不過挨頓家法也不算什麼,大不了就是打的屁股開花,若是瞧不了這樣的熱鬧,可不讓人心焦呢。金振翼正權衡着這其中的利弊,就見金藏鋒正好走了過來,他就一把拉住了,先是賊眉鼠眼的向四周一探,於是金藏鋒就知道這傢伙肯定又有了壞主意,八成還是不死心,想要去靈濟宮瞧熱鬧。因不等金振翼開口,他就笑道:“你別指望拖我下水,想着將來東窗事發,法不責衆。我是不跟你湊這個熱鬧的,你也不想想,自己才幾歲?到了那裡,讓人看見你這富家公子哥兒的模樣,再給拐了或者綁了,到那時候找誰哭去?娘也是擔心我們太小,等再過三五年,咱們大了,就是不出門,只怕娘也要推咱們出去呢。”
金振翼本以爲這麼些日子相處下來,他和金藏鋒這個哥哥已經是化干戈爲玉帛,對於明兒的熱鬧,也肯定是心癢難耐,所以的確是打着這樣主意,萬沒想到還不等張口,就讓金藏鋒潑了一頭一臉的冷水,不由得立刻蔫了,嘟囔道:“咱們爹爹走南闖北,見了多少世面,偏偏如今你怎麼就這樣膽小?罷了罷了,你既然不去,那我也不去了,免得被打板子,還沒人陪着。”
金藏鋒見他雖然垂頭喪氣的,但那雙眼睛還骨碌碌轉,就知道這傢伙根本沒打消主意,略一沉吟,恰好看到白露經過,他便叫過來道:“別隻顧忙着算姨娘那幾處產業的賬,找幾個穩妥的小廝,看住振翼,這小子心裡一直琢磨着去靈濟宮湊熱鬧的,剛剛已經被孃親拒絕了,我看他可未必死心,這不是玩笑的,那麼人多雜亂的地方,一旦出了什麼意外,你們幾個就等着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