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絳脣其實很明白魏麗娟的想法,倘若換成自己,一定也會爲小公主擔心的。自古以來,公主不是成爲皇帝制肘臣子的利刃,就是作爲和親的禮物,要不然的話,也會因爲公主的身份,無法得到真正喜歡的人。比起平民女子來,公主更加不幸。
可娶個公主做兒媳婦,蘇絳脣打心裡是不願意的。不是因爲公主本身的原因,而是因爲皇家的身份所帶來種種麻煩,是多得數不勝數。單單君臣有別,就足夠讓自己一輩子都被媳婦壓得死死的,再也翻不了身。
蘇絳脣可不願意,每日早上都要早早起身,給公主請安之後,再等着公主給自己敬媳婦茶,這樣做,分明是自己找罪受。她情願娶個門當戶對的媳婦,她過她的小日子,自己也樂得輕鬆。“臣婦也是做母親的,瞭解娘娘的想法。不過,這種大事,是容不得我們做婦人的擅自做主的,還是要問過他們男人才行。”
蘇絳脣的話滴水不漏,魏麗娟只能附和道:“是本宮心急了。”說着,魏麗娟端起茶盞,漫不經心吃了一口,用來掩飾自己之前的魯莽舉動。
蘇絳脣低頭看着茶盞裡漂浮的茶葉沫子道:“不知道阮貴人的病,如今怎麼樣了?”
魏麗娟聽到蘇絳脣主動問起阮沉魚,感到詫異,這兩個人素來不對盤,阮沉魚又害過蘇絳脣,蘇絳脣怎麼可能會對她的事情上心?難道想羞辱阮沉魚嗎?“怎麼,你想見她嗎?”。
蘇絳脣搖頭,對魏麗娟道:“只不過是隨口問問。”
魏麗娟聞言,露出一絲笑意道:“本宮還以爲你想見她呢,不過,她眼下瘋瘋癲癲的,什麼人都靠近不得,本宮也不敢帶你過去,去招惹那個煞星。”
蘇絳脣涌起了一絲感慨,想不到前世風光的阮沉魚,今世居然落到這樣的地步。“人是瘋了,可這衣食住行也少不得。娘娘,若是可以的話,你免不得要費心留意一下才是。”
魏麗娟並沒有搭話,蘇絳脣暗暗惱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魏麗娟和阮沉魚有私仇,怎麼可能會去照顧阮沉魚?可她若是不說,就怕有人利用魏麗娟和阮沉魚以前的交情來打擊魏麗娟。畢竟,魏麗娟和阮沉魚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縱然有些齷齪,在外人面前,還是要做戲的。
想了想,蘇絳脣還是開口道:“臣婦知道娘娘爲難,可外頭的人卻不知道娘娘的難處。小公主年紀小,日後的路怎麼樣,還是要依靠你這個做母親的謀劃。有個大人大量,以德報怨的母親在背後撐腰,小公主的福氣纔會長長久久的。”
魏麗娟見蘇絳脣這樣說,也覺得有理,可她吞不下這口氣,“那個賤人,差點害死我們一家子,本宮沒有趁機落井下石,已經是……”
“阮沉魚害了你們一家子,這是我們看到的,外頭的人看不見的。”蘇絳脣耐心勸慰幾句,“若是她有什麼不測,難道你的日子就好過了嗎?”。
魏麗娟撇過頭,去瞧紫檀須彌座嵌玉石螺鈿的花卉屏,並沒有回答蘇絳脣的話。
蘇絳脣敲擊了桌面幾下,然後起身道:“臣婦的這番話是不中聽,可娘娘若想在後宮裡站穩腳跟,就需要示仁。”
魏麗娟這才擡頭看着蘇絳脣道:“什麼是示仁?”
“你覺得皇后娘娘當初那麼低調,是爲了什麼?對王賢妃還有阮貴人處處忍讓是爲了什麼?”蘇絳脣笑着挨近魏麗娟的身邊低語。“低調,那是要示弱,忍讓,就是想讓人家知道她的賢惠。對着你們這些嬪妃寬和,就是想讓人知道,她是個能容人的人。”
“那仁字呢?”魏麗娟睜大了圓眸問道。
“比賢惠,比容人,你都不可以和她相比。她是後宮之主,你的位置在她之下,怎麼比,你就怎麼輸。”蘇絳脣娓娓道來,“唯一能和她相抗衡的,就是比仁厚,比仁慈。這後宮,心狠手辣的人有,野心勃勃的人有,搬弄是非的人有,不擇手段的人也有……卻少了一個仁德的妃子。”
“你和阮貴人有仇,旁的人不知曉,可宮裡的人,總是知曉一二的。在阮貴人落魄的時候,你還能照顧她,就會給大家留下你重情的印象。以德報怨,就會讓那些人明白,你是個胸襟寬廣之人。後宮之中,靠銀錢收買的人心,並不能長久,相反,你用自己的善良去幫助人,往往見效奇快。”蘇絳脣見魏麗娟露出迷茫的神情,就立刻換了一個淺白的說法。“在皇宮裡生存下來的人,都是聰明人,你和她們鬥心眼,斗城府,未必是她們的對手。你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陛下的寵愛,剩下的,就是廣結人緣。你是妃子,身上沒有統攝六宮的職責,你對誰好,對誰不好,不會影響後宮的穩定。適當的時候,伸出援手幫人,有時候,也是在幫自己。當然,你千萬要記住,幫人歸幫人,別引狼入室。”
魏麗娟聽了一會兒,完全明白了蘇絳脣的意思。她就是要自己以阮沉魚作爲一個示範,她對阮沉魚以怨報德,藉以告訴宮裡的人,她是個重情之人,也是一個胸襟寬廣之人。說來說去,蘇絳脣這是要把自己塑造成前朝的鄧皇后。
那個鄧皇后並沒有驕人的家世,也沒有過人的美貌,得以封后的原因,就是仁德兩個字。想到這裡,魏麗娟隱約可以看到自己未來的方向。她只要以身作則,對皇后尊敬,對品階低的妃子持着尊重的態度,不想着法子害人,也不會在皇帝面前給自己家族爭取利益,儘量和身邊的人交好,不輕易和人交惡,相信在後宮裡活得如魚得水也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謝謝你,若不是你點撥我,只怕我自己都不知道……”這個時候的魏麗娟只是一個尋求姐妹安慰的女子,而不是高高在上的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