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牢裡頭倒打掃得很乾淨,只遠遠的望去,那地面上斑駁的血跡總讓人覺得寒津津的,襯了正在行刑時嘶心裂肺的聲音,便越發的刮人骨,蘇鳳錦一入牢便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趙阮誠聽着那聲音,有些狐疑,問守衛:“怎麼回事?”
那守衛道:“雲尚書的病大好了,如今回來審案子呢,今上方纔差人傳了旨意,是什麼,小的就不清楚了。”
雲逸是戰青城的死黨,如今顧府初初有難他就跑回來了,嘖,倒真真是一對好兄弟!
那麼個病怏怏的身子,竟也活到了現在。
他眸色微變,沉聲道:“顧大人,這邊請吧。”
蘇鳳錦望了眼那聲源處,心裡頭隱隱約約明白了些事兒,或許雲逸就是戰青城尋來的幫她的!
“我瞧着那邊的牢房挺舒服的。”陽光打鐵製的屋頂細縫裡透了出來,斑駁而參差的落在走道與牢房之間,牢房裡頭的人無精打采的趴在地上,那血淋淋的架勢,同蘇鳳錦當初在顧府被老夫人折磨,原也沒有什麼區別。
趙阮誠眸色微幽,態度堅定:“那頭是重犯所在,顧家主便是想呆,也須得等到案件查清楚再去。”
蘇鳳錦遠遠的瞧見露華過來了,只裝作不識得。
露華掃了眼蘇鳳錦,提着劍望向趙阮誠:“今上有旨,懷安王府一案移交我家大人手上,大人吩咐奴婢過來帶人去問審,人已送至,趙大人可自行離去。”
趙阮誠雙拳緊握,面上透着不動聲色的笑意:“露華姑娘這是什麼意思?若說移交,可有旨意下來讓我瞧瞧?”
露華掏出一份聖旨打開放至趙阮誠的跟前,讓他看了兩眼便迅速收起:“若大人不信,大可回宮問一問今上是何用意。你,跟我走。”
蘇鳳錦朝趙阮誠笑道:“有勞趙大人送的這一路,待顧某出去了,必請趙大人去一品閣好好吃一頓。”
趙阮誠細細瞧了蘇鳳錦兩眼,意味深長:“你可要仔細着雲尚收些,莫瞧着他與戰青城交好便什麼都當真,他手裡頭死的那些無辜的人,不說上千也有好幾百,但願你不是其口之一纔好。”
露華緊握着劍,沉聲道:“若非趙大人輕易斷了案子,爺也不會重新再去審案將罪犯繩之於法!顧家主,請。”
蘇鳳錦衝趙阮誠作了揖,同露華一道走了。
穿過那筆直的走道,走道兩旁的火盆裡燃着大火,將略顯昏暗的牢房點得很是明亮,若是入了這牢房,牢裡頭的人只消將機關一開,四面八方都能封死,到時候一個人呆在那牢房裡頭,身處黑暗之中不見天日與時辰, 這纔是最折磨人心的。
露華領着蘇鳳錦進了一間石室,石室裡頭吊着兩個人,一個是懷安王,還有一個同懷安王的身形差不多,蘇鳳錦估摸着這小的便是懷安王的繼承人,顧懷安了。
懷安一見了蘇鳳錦,激動得不斷的掙扎着,他扯了一把嘶啞的嗓音,幾近乞求:“我懷安王府從未行什麼謀反之事,錦年,如今你已是顧家家主,務必要爲懷安王府討一個公道啊。”
蘇鳳錦細細打量着懷安王,他原本略顯肥胖的身形在火把的光線下顯得格外臃腫,胖肉橫行的面容上寫滿了惶恐,也不知這坐在輪椅裡的雲逸是怎麼想的,竟還未曾用刑。
那顧懷安凝着蘇鳳錦好一會兒,冷笑道:“爹,你瞧她這瘦瘦小小的模樣,還是個孩子,做得哪門子家主,爺爺當初是不是瘋了!!”
蘇鳳錦真真覺得寒心:“顧府不是毀在我的手裡,而是毀在你們自己的手裡,相互的猜疑,算計,背地裡使絆子!”
顧懷安怔了怔,他雙手被鐵鏈子吊着,人已經被打得不成樣子了,那腳下還在滴着血,衣袍凌亂模樣憔悴,整個暗室裡都透着一股子濃烈的血腥味兒。
雲逸捧着湯婆子暖着手,在他的輪椅下墊着一塊白色白狐皮,襯得他那素白的衣越發的出塵不染。
顧懷安啐了一口混了血的口水:“呸,慾加之罪何患無詞?我們是被人陷害的,也就只有你這蠢笨的家主胳膊肘纔會往外拐!”
蘇鳳錦聽着這話,又有些猶豫,一時竟不知應當如何表態。
雲逸抱着湯婆子,悠閒的開了口:“懷安王府意圖逼宮謀反證據確鑿,懷安王還是快些認了的好。”
“雲大人,能不能給顧某半個時辰,顧某想與他們談一談私事。”蘇鳳錦腦子有點亂,如同在一片迷霧的森林裡,一時看不見遠方的路,只能像只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
雲逸掃了眼蘇鳳錦,曲指輕點着桌面,默了一會兒,點頭答應了。
蘇鳳錦待人走了才近懷安王身前,沉聲道:“如此看來,顧家確是被人算計了。”
懷安王的性子只在養尊處優過悠閒的日子,他也沒有那麼傻,去做那檔子要世家性命的事,更何況,顧府根本沒有養兵,拿什麼來反?拿顧府的銀錢?如今國庫都被顧府填得差不多了,顧府反倒虧空了不少,如今也沒有什麼銀錢能拿得出手了。
原以爲當個家主就是指點一下江山,在府裡頭數數銀錢,如今才知道,真真是煩不勝煩,蘇鳳錦頭髮絲兒都已快愁沒了。
懷安王氣極,整個人被吊着只腳尖着地,他面色發漲,紅白相交咬牙切齒:“本王怎麼可能謀反,本王要人沒人要權沒權,謀的哪門子反,本王只記得夜裡今上召見,於是收拾收拾就去了,這纔剛去,外頭的兵就圍了上來,二話不說開始殺人,我是一個字也未說啊,一眨眼的功夫就有人指責今上種種不是,逼着今上退位了,我這人還未明白過來,那批人又死了,御林軍就將我父子二人綁來了這兒,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蘇鳳錦秀眉皺作一團:“此事是誰在背後指使。”或許與蘇府事件有着莫大的聯繫,甚至有可能是同一個人。
懷安王也是憋屈:“我哪裡知道,我這纔回過神來人就在這兒了,那些人個個凶神惡煞的,我哪裡記得這許多!”
顧懷安也是着急:“你既貴爲家主,懷安王府之事你便不能不管!如今懷安王府可真真是被人陷害了!!懷安王府也不傻,怎麼可能作繭自縛。”
蘇鳳錦在這石室裡頭走來走去,急道:“這朝中有誰最恨顧府?趙阮誠?魏與賢?還是旁的什麼人?咱們似乎並未曾得罪過誰。”
顧懷安年歲不低了,如今瞧着也近三十了,但是因爲他爹一直遲遲不讓位,他這個世子爺便一直耽擱着,頗有幾分鬱郁不得志的意思:“便是咱們不曾得罪誰,旁人就不可能惦記咱們嗎?江南可是一個風水寶地,如今無端讓懷安王府佔了個遍,誰不嫉妒!”
懷安王嘆了嘆氣,動了動肥胖的身子,整個人有些無力:“罷了罷了,你原也是個辦不成什麼大事的,若是必要時候,你也無需管懷安王府了。”
“爹,你這是什麼意思?咱們與顧府乃顯一脈相承,如今關鍵時刻若是顧家不出手,那還算什麼親人!”顧懷安相較那顧秦淮便多了許多的江湖氣,整個人偏瞧着又顯得極小氣,不像個做得大事的世子爺,若是換了顧秦淮在,怕是連雲逸也要費上好些腦子與口舌了。
懷安王是恨鐵不成鋼:“混帳,你就不能用腦子好好想想事,成天裝着美人美酒,將來如何繼承懷安王府!”
蘇鳳錦還未說什麼呢,這父子倒先掐起來了。
顧懷安滿臉鄙夷:“笑話!你也不瞧瞧如今的情況,懷安王府怕是生死未卜了,倒是二弟命好,在朝中爲官,如今避了嫌連着這牢裡頭也不來了!”
蘇鳳錦有些頭疼:“我進來的時候瞧見秦淮了,太紅還是個孕婦呢,如今也坐了牢!你們就不要窩裡反了,眼下最要緊的是找出那個從中使絆子的,以證明懷安王府的忠心,如此方能自救。”
雲逸清冷的聲音穿了過來:“確是如此。”
顧懷安氣得直哆嗦大喚道:“你知道不是我做的?”
雲逸輕撫着手裡頭的燙婆子,眸色幽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懷安王府,無權無錢又無勢,拿什麼去謀反?”
顧懷安險些吐血:“你知道不是我們做的你還對我們動刑!難怪世人說刑部尚書是個瘋子,入了刑部的不論有罪沒罪都要得一通好打!你這官當的真真是……”
懷安王橫了他一眼:“孽子,休得胡言,雲大人,此案你可定要還懷安王府一個公道啊,否則咱們懷安王府可就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死不打緊,揹着這樣大的一個黑鍋去死,到時候到了地底下,那些先輩們不得打死他。
雲逸理了理衣袍,淡道:“此案本官自會審查清楚,顧家主暫且在牢裡呆幾日。”
蘇鳳錦忙道:“既是查案,可否讓顧某同往?”
露華遞了盞茶給雲逸,蘇鳳錦撇了眼那黑沉沉的茶,察覺那茶裡頭瀰漫着一股子藥味兒。
雲逸擱了茶盞,擦了擦嘴淡道:“是藥。”
蘇鳳錦醒悟過來,雲逸擺了擺手,吩咐這牢中的獄卒:“繼續審。”
那些獄卒搬了椅子來,將顧懷安解了下來,顧懷安氣極,扯了嗓子吼:“你不是說過你信我們嗎?怎麼還要用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