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鳳錦哭笑不得,挽珠這安慰人的法了竟是戳着自個兒的痛處麼。
這姑娘坐在椅子裡頭,抽抽噎噎道:“他如今已經得了報應坐了牢,不日就要問斬了,我還要嫁於他作甚。”
蘇鳳錦垂眸,低聲道:“你可想去見見他。”
她眸色微凌,猛的起了身,咬牙道:“給我備一盞打擡藥,要烈性的,我便要讓他親眼看着!看着我殺了他的孩子!”
蘇鳳錦扶着她嘆了嘆氣:“雖說他是我大哥,可我向來幫理不幫親,只是這孩子,到底是無辜……”
蘇鳳錦曾經因爲想要孩子見天的喝那些苦的要命的藥,到最後也沒有孩子,而如今有了孩子的,魏蘭馨的沒了,七皇子妃聽聞是跌了一跤,也沒了。而如今連這姑娘的孩子也是要刻意打掉的。
她緊握着蘇鳳錦的手,恨得雙目赤紅:“我今夜就要去見他,求求你幫我想想法子吧,若是不見他一面,難解我心頭之恨!”她什麼也沒有了,什麼都被那蘇明央毀了個乾淨,如何能不恨!
蘇鳳錦心疼得無以復加,只抱着她,沉聲道:“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覺,明日一早我帶你去,好不好?”
她靠在蘇鳳錦的懷裡,渾身冰冷僵硬,面上凝滿了恨盯着門口,咬牙切齒:“你知道絕望是什麼感覺嗎?便是你以爲你的未來前途無量,卻不曾想,一轉眼的功夫你便什麼也沒有了,被唾棄,被催毀,被遺棄,被折磨,被凌辱……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我困了,想睡會兒。”
她推開蘇鳳錦,走向牀,爬過去用被子將她自己蓋着,閉了眼睛,睡得很是規矩。
春芽擱了瓜子起身,將那牀帳扯了下來,擋了光,蘇鳳錦拽着柳客舍去了外頭:“那小舊屋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先前分明瞧見那屋子被燒了。”
柳客舍伸了個懶腰,笑盈盈道:“原是大哥吩咐,讓我將那屋子恢復原狀,那屋子可是百年前修建的,我光是找人便足找了大半個月。”柳客舍在江湖上人脈是極廣的,他找人都足找了大半個月,足可以瞧見那房子重新修建起來有多難。
蘇鳳錦掃了眼那門窗緊閉的屋子嘆了嘆氣:“那姑娘你可查了?”
“查了,原是個平民百姓家裡頭的姑娘,姓李,名荷兒,同人訂了婚事,不曾想出街的時候被你大哥瞧上了,幾番求不得就將人綁回了府裡頭,嘖,聽那蘇府裡頭的人說,那蘇明央也是個能鬧騰的,見天的折磨那姑娘,你說他也不怕J盡人亡。”柳客舍只覺這姑娘十分可憐,好好的樁事兒,偏碰上了蘇明央,蘇明央原也不是那麼個性子,只是後頭認得的紈絝多了,他也就變小成了紈絝的模樣,如今他一出事,那些個紈絝哪個還敢來救他,一個個早早跑開了,避嫌都來不及了。
蘇鳳錦氣得拍了一記那柱子,恨恨道:“旁的事也就罷了,這私貪災款與這姑娘這樁子事,我又如何救得他!”
柳客舍伸了個懶腰,眯了眯眸子,笑盈盈道:“你這意思,是不救你大哥了?能瞧見大嫂你大義滅親可真真是不容易,若是哪日我犯了事……”
蘇鳳錦掃了眼柳客舍,幽幽道:“你歸戰青城管,你若真犯了事,我看頭一個要殺的你的人便是他,而不是律法刑例。”
柳客舍抖了抖:“罷了罷了,如今我可是朝廷命官了,唉,你們這南晉,二皇子和七皇子都不是什麼治世之主,這可就難選了。”
蘇鳳錦理了理衣袍與簪子:“我去書房看看,你早些歇息吧,探花郎大人。”
柳客舍一襲女裝,拂發弄姿:“後日就是清明瞭,我同你一道兒去拜一拜你孃親吧。”
蘇鳳錦擺了擺手:“我孃親不喜人多。”
柳客舍一臉納悶:“就憑我這張臉,你孃親肯定喜歡,說不定一個打心眼裡喜歡便收作義子,到時候你還得管我叫義兄。”
蘇鳳錦已經轉過了長廊,出了小院去了書房。
這一路走去,桃花盡綻枝頭,蘇鳳錦凝着那一院的桃花忽的笑了,笑得有些自嘲,這些桃花,原也不是因着她而種的,不過是他欠了北晉那位小公主一個承諾罷了,卻又將她也拉扯了進去,其實那些原都是他們的往事,同她又有什麼相干,她原不過就是一個棋子,一個今上用來制衡與查探羣臣的棋子罷了,若是沒有了利用的價值便拋棄了。
趙府的書房位於主院的一個閣樓裡頭,那閣樓的二樓與三樓盡是些藏書,因着趙阮誠喜歡書籍,所以那裡頭的書堆得滿滿當當到處都是,也就閣樓的一樓用於迎客,所以收拾得妥妥當當的。
趙阮誠蒙着眼,不知與趙舍說什麼,趙舍見她來了,便福身退了下去。
趙阮誠摸索着替蘇鳳錦倒了盞茶,溫聲道:“回來了,我聽聞那姑娘鬧騰得厲害,可曾傷着你?”
蘇鳳錦捧着茶,凝着趙阮誠的眼:“趙大人,待清明節過了,我領你一道陳去請張大人瞧瞧吧,若是缺了什麼藥材的,也發早些集齊不是。”
趙阮誠輕笑:“鳳錦這般急着要治好我的眼睛,可是厭了我想要同戰青城雙宿雙棲了?”
蘇鳳錦手裡頭的茶盪開一圈圈的漣漪,蘇鳳換凝着茶水裡頭的倒影面色微有些蒼白。
趙阮誠又道:“不過與你玩笑罷了,你瞧你,嚇得話都不敢說了。我今兒還有幾個重要的摺子不曾批,你且取來念與我聽。”
蘇鳳錦擱了茶盞,差人將東西取了來,坐在趙阮誠的對面唸了一通,那其中一封便是將蘇明央轉交雲逸親省,趙阮誠從旁協調。雲逸是個什麼樣的性子蘇鳳錦略識一二,同趙阮誠是兩個極端,一個是精神上的折磨,一個是肉體上的折磨。
後一封是雲逸此番病重外出求醫,此等大事轉交給現任狀元爺宋仁義,讓那麼個風流狀元爺來審案子,即便他才高八斗,可這審案不比旁的,到底讓人不省心。
趙阮誠接了那摺子:“鳳錦就沒有什麼可說的?”
蘇鳳錦垂眸,輕聲道:“不是說擇日問斬,怎的又重新開始審案了。”
趙阮誠收了摺子:“晚間時雲尚書遞了封信入宮,這摺子還是趙舍剛領回府裡的。鳳錦,你可有什麼想說的,你若是說出來,或許我可以……”
“我沒什麼可說的,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是對是錯,自有人去查清楚,他若是當真做過那些事兒,我也無話可說,更何況這姑娘,便是鐵錚錚的事實。”蘇鳳錦原是極有底線的一個人,若是因着旁的事她自不會坐視不理,可如今悠關那麼多人的性命,她又要如何去保得蘇明央周全。
蘇明央只小了戰青城三歲不到,可是這二人的性子與氣度本事卻差了十萬八千里。
趙阮誠擱了摺子,溫聲道:“你也無須着急,到底是三百萬兩黃金不是一個小數目,依着你大哥的性子,他原也沒有這個膽子來幹這事兒,若是要查起來,倒也容易。”
蘇鳳錦氣道:“那這姑娘呢?又該如何清算?難不成在你們的眼中,姑娘家的性命便不是性命了,姑娘家的清白便不是清白了?男人如何,女人又如何?那性命生死,又何有貴賤之別。”
趙阮誠怔了怔,沒曾想蘇鳳錦竟激動至此,只得好言安慰:“你不必過於憂慮,此事待你大哥的事兒有了個結論,再來長議也不遲。”
蘇鳳錦氣得面色發白,穩了好一會兒才穩下了心神,沉聲道:“是我激動了些,我先回去了,我大哥之事……我不會管,趙大人也無須看我三分薄面去插一手做同些有辱官場風氣的事來。”
她轉身出了書房,氣乎乎的去了那院落。
趙舍見她走了,迎上前接了那摺子,低聲道:“原以爲她與那位爺關係是極好的,如今瞧着原也不過如此。”
趙阮誠捏着茶盞吹了吹,眸光沉凝:“你不瞭解她,若是此番她大哥爲人陷害乃屬無辜她必會相救,只是如今他事犯害人大罪,又有那麼個姑娘如今在她身旁,她是不會相助的。”
“那爺您怎的還……”趙舍就想不明白了,怎的明知會撞南牆,他還要一頭撞上去。
趙阮誠溫聲道:“我左不過是想瞧一瞧刀是否當真這般無情。”如今想來,那些前塵往事,她或許當真早已經放下了,若不是因着他這雙眼睛,只怕蘇鳳錦是連見都不願再見他了。
那一聲一聲的趙大人喊起來可真真是傷人心。
趙舍嘆了嘆氣:“天下女人衆多,您何苦呢,更何況有當年之事在,如今您若是要將她留下,那就更難了,那頭太醫說了,您這眼睛可耽擱不得,若是再不吃藥耽擱下去,可就真真是回天乏術了。”
趙阮誠聞着了一股子藥味兒,微微凝眉:“端下去。”
“爺!您可得三思啊,您就算不想想自己,你也得想想鳳錦夫人啊,哪日您若是真娶得她,那……那總也不能讓她嫁個瞎子吧。”
趙阮誠骨節分明的手摸了摸眼睛,淡道:“無妨,此事我自有分寸,這摺子拿去,下頭的人知會一聲,這案子好好審,莫冤了他去。”
趙舍接了那摺子,掃了眼趙青城,心裡頭咯噔一下,聽着這話中的意思……怕是要出手相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