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草堂已近三更,藉着明亮的月光,點亮書房的燈。
坐在燈下,掏出葛巾紫,認真地描塗着手腕處的藍色桃花,爲了遮蓋住那藍色,不得不多塗兩遍,在邊沿處勾勒幾遍,塗得更寬些。
終是困了,便倒在書房的木榻上,和衣躺下而眠。
聽到外面的聲響,擡眸時,天色已經大亮,正yu起身,從門外傳來柴英的聲音:“凌姑娘不必客氣,時辰尚早,你且多睡會兒。”
那就不客氣了,她真的很困,這些天一直黑白顛倒,看到天亮,似乎到了正睡覺的時辰。
待她再度醒來,聞到一股飯菜的馨香,這些天躲在賞秋院裡,吃的是糕點,飲的是茶水,早就饞得不行了,好在因爲是新年,還可以到廚房裡偷拿一些食物。
抖抖壓皺的衣裙,理理雲鬢,出了書房。
“姑娘,用早點了——”
雪音半晌也沒反應過來:柴英腰間圍着一塊圍裙,明明溫潤如玉的他,這翻打扮,讓人覺得怪異非常。“那……早點……是你做的?”
“歲寒草堂唯在下一人長住,難道還有別人不成?”
“太意外了,堂堂七王爺居然下廚做飯。看來我凌雪音口福不淺——”
坐在小桌上,這傢伙怎麼弄的,還有三疊小菜,很漂亮的粥點,居然採梅花煮粥,她還是第一次見。
“做得好美,讓人忘了這是食物。”讚了一句,舉着筷子夾了一口小菜,清淡爽口,的確不同凡響。
呼啦啦就喝了三碗粥,柴英道:“你似許久沒吃飯?”
她笑。
“聽說你失蹤了,老八昨兒帶人到這兒來尋你。”
她再也笑不出來了,“是……是尋到獨孤神醫的後人了麼?”
柴英應道:“皇上和老八都希望你能儘快進宮。”
放下碗筷,她陷入深深的痛哭之中,用近乎呢喃的聲音道:“我……還有要緊事未辦。快了,就快辦完了……”這些天,她找出了母親生前留下的手稿,惆悵的、憂傷的、哀怨的,偶爾有歡快的,卻全是在江南的追憶。“柴英,身爲皇子,你快樂過嗎?”
不待他回答,她悠悠地道:“不快樂吧?和我一樣,我也不快樂。自從娘過世後,我便一直都不快樂。可我還得笑,裝出笑顏給別人瞧……”“若人有來生,我願身後世世不入華屋高牆。”
柴英站起身,看着她的臉,洗去脂粉,露出本真,那是一張清麗的容顏,漂亮的瓜子臉,比上次見她時更清瘦纖弱,像一朵盛開的荷蓮,纖塵不染,頭上用絲絛挽着簡單的髮式,沒有珠釵、沒有銀簪,只有絲絛,讓她的美顯得逾加絕世tuo俗。
“柴英,能幫我做一件事麼?”
“什麼?”
雪音轉身回了書房,從牀下取出一個包袱,方方正正,上面用紫色的綢布紮成花的模樣。“也許過不了幾日,我就要進宮了。”“正月二十六的時候,煩你把這東西親手送到八王爺府上,一定要交給他本人。在這之前,請你不要打開,也不要提前送去……”
那麼……凌雪音是對老八有情,可她卻要嫁給三皇兄麼?爲什麼不能遂自己的心願,她的神情都是無盡的悽怨與美麗。
“寸寸微雲,絲絲殘照,有無明滅難消。正斷魂魂斷,閃閃搖搖。望望山山水水,人去隱隱迢迢。從今後,酸酸楚楚,只似今宵。問天不應,看柔柔雪音,嫋嫋無聊。更見誰誰見,誰痛花嬌。誰望歡歡喜喜,偷素粉寫寫描描。誰還管生生世世,暮暮朝朝。”(借用清代女詞人之詞)猛然在粗糙的手稿中,看到母親臨終前所寫的詩詞,她緩緩誦出,這詞未能傳出。
“柴英,我很喜歡歲寒草堂裡清淡的日子,這是雪音一生中過得最平淡的記憶。謝謝你……”回眸時,她淚光盈盈,雖未流下,而他已感受到她內心的無奈與苦楚。
他突然想將她攬入懷中,但終沒有這麼做。
她笑了,似忘卻了先前的不快與鬱悶,道:“你不洗碗的嗎?我從來不會洗碗哦!也不會做飯,慘了慘了,若下輩子生在平常百姓家,我不會做飯豈不要餓死?”“所以,柴英,你教我洗碗做飯好不好?一定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