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雋嘲諷的看了眼姜澤,這就是姜澤選擇的君主,京城都被攻破了還如此的認不清現實。小皇帝如此的不堪大用,姜澤未必心裡不清楚,可他還是鐵了心要輔佐小皇帝,那就是他自己選擇的命了。
姜澤輕輕拍了拍小皇帝的肩膀,說道:“陛下,人各有志,不能強求。”
這會兒上,混亂中一輛四匹馬拉的馬車朝他們疾馳而來,車上四面各安排了一個弓箭手,只要有人靠近馬車便射殺。
井恪從馬車中探出頭來,朝姜澤伸出了手,叫道:“阿澤,阿雋,快帶陛下上車!”
姜澤一把將小皇帝夾在了腋下,飛奔幾步利落的跳上了馬車,扭頭再看秦雋,依舊站在原地不動。
“阿雋?”井恪叫道。
“你們走吧,不用管我。”秦雋說道,轉身躲過了幾個士兵的長槍大刀,向一條小巷跑了進去,很快,矯健魁梧的身影就消失在小巷中了。
井恪嘆了口氣,吩咐車伕,“快走!”
秦雋不上馬車,可能是不信任他,也可能是不願意和姜澤共乘一車,不管哪種原因,都不是他能勸的動的。
但願秦雋能成功的逃出京城,不然周隆是不會放過他這個“山東王”的。
二十多年來,京城的變化很小,秦雋在這裡生活了多年,對地形瞭如指掌,他很快的擺脫了幾個追兵,躍上牆頭,輕巧無聲的跳入了一戶不起眼的人家,在這裡,虎頭和幾個隨從正等着他。
“公子,我們現在走不走?”虎頭問道,他也是剛從外面回來。
秦雋點點頭,沉聲說道:“走!”再留下去,等周隆控制了京城,就會挨家挨戶的搜尋那些沒有落網的各地太守,到時候走就來不及了。
隨從挪開了屋子裡一口盛滿糧食的大缸,青磚鋪成的地面上露出了一個兩尺見方的洞,秦雋先跳了下去,舉着火把走在前面,最後一個人跳下去後,奮力的將糧缸移回了原位。
地道狹小,陰冷潮溼,火把的光幾次險些熄滅,半個時辰後,幾個人從京郊一處農家宅院走了出來,他們的馬就拴在這戶農家宅院裡。
幾個人沒有多做停留,騎上馬後就開始往山東的方向奔跑。出了潼關後,衆人下馬歇息,虎頭嘆道:“周將軍就這麼死了,真叫人不敢相信。”
“死的也太不值了!”一個隨從憤憤不平的叫道,“沒死在戰場上,卻死在了一支冷箭下,到死都沒進京城!”
“我聽外頭人嚷嚷是皇上害死了周將軍……大人,是不是這樣啊?”另一人小聲問道。
秦雋搖搖頭,“不是皇上。”
“那是誰啊?”虎頭問道。
秦雋冷笑了起來,“周刃死了,誰的好處最大,誰就是兇手。”
周刃一死,周隆是周刃的親二叔,打着爲周刃報仇的旗號,幾乎是順理成章的接管了周刃的軍隊,將小皇帝逼的倉皇逃命,京城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若說這事不是周隆策劃的,秦雋是無論如何都不相信的。
“那咱們怎麼辦啊?皇上都逃命了……”虎頭問道。
秦雋沒有說話,半晌才輕聲說道:“先回家再說。”周刃是他們一家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爲數不多能談到一起的好友,然而周刃大業未成,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冷箭下,英年早逝,秦雋心中充滿了難以言說的悲憤和惋惜。
他和周刃徹夜暢談的日子彷彿就在昨天,而他卻再也沒有機會再和這位讓人尊敬的英豪舉杯痛飲了。
幾個人經過渭南的時候,遇上了井恪一行人,小皇帝和姜澤被井恪的人護送着,抄小路回洛陽,並未和井恪在一起。
井恪單獨叫了秦雋出去,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請了秦雋坐下,說道:“阿雋,如今的情況你也知道了,周隆逼走了皇上,佔據了京城,他手裡又有周刃留下來的幾十萬軍隊,他若是不想坐上龍椅,我是不信的。”
秦雋點點頭,周刃已經身隕,周家肯定要把籌碼押到另一個人身上,周隆有經驗有軍隊,又年富力強,當然是接替周刃成爲周家領頭人的不二人選。
“等周隆龍袍加身的那天,你會臣服他嗎?”井恪問道,目光緊緊的盯着秦雋。
秦雋反問道:“你呢?”
井恪嚴肅的搖了搖頭,“不瞞你說,我四處招兵買馬,爲的就是防着今天,我是絕不能坐視周家人篡權奪位的。”
秦雋微微一笑,低下了頭,掩去了嘴角的嘲諷,未秋最看不慣井恪的一點就是這人總端着,裝的太過,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他把小皇帝攥在手裡,還一臉的義正言辭。
井恪要是像周刃那樣直截了當的說自己想當皇帝,秦雋還會對他多讚賞一些。
“我在洛陽有十五萬的私兵,整個河南現在都是我的地盤,我也知道你在山東和遼東都有招募軍隊,大家都是有心成大事的,又是一家人,何不聯合起來,共同抵抗周隆?”井恪又說道。
秦雋擡頭笑了笑,慢慢的說道:“阿恪,算起來,我們的確是一家人,可一家人要合作,也得講究個誠意。”
井恪愣了一下,隨即說道:“阿雋,你可是懷疑我不是真心和你結盟?”
“當然不是。”秦雋笑道。
井恪想了想,問道:“那你可是不願我收留了阿澤?阿雋,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二妹妹和你也有了三個孩子,何必糾結着過去的事情不放呢?如今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正是該摒棄前嫌,同舟共濟的時候!”
“我的確討厭姜澤……”秦雋微笑着慢慢說道,語氣十分誠懇,“姜大郎此人僞善卑劣,厚顏無恥,貪慕虛榮,我實在找不到他身上有什麼可以讓我欣賞的地方,他想殺了我,我也不想看着他活在這個世上。但我只是討厭他,還沒有到見了面就要取他性命的地步。”
“那你指的是……”井恪越說臉色越難看。
秦雋點點頭,笑道:“阿恪,你若想和我結盟,就拿出些誠意,把崔佑完完整整的給我送過來。”
他厭惡姜澤,主要原因是姜澤愛慕未秋,對未秋賊心不死,嚴格的來說,姜澤對未秋沒有惡意,崔佑纔是險些害了他妻子性命的罪魁禍首,他早年就立下重誓,一定要剁了崔佑給妻子報仇。
井恪接管洛陽沒多久,崔佑就帶着妻兒老小投奔了井恪,這件事並不是秘密。
“我雖然並不看重崔佑此人……”井恪爲難的說道,“但他是我母親的親外甥,也是我表哥,一直對我忠心耿耿,此時我若把他綁了送人,難免會寒了他人的心…。。不過我可以保證,等事成之日,我定會把崔佑綁了送你。”
他當然知道秦雋夫婦和崔佑之間有過解不開的仇恨,崔佑落到了秦雋這個殺神手裡,死的時候能有個全屍就得是祖上積德了。
崔佑最大的缺點是沒有能力,最大的優點是無條件的聽他的話,井恪還在四處收買人心,自然不能在這個時候把一直對他忠心的下屬往黃泉路上推。
他把崔佑送給秦雋,被秦雋各種折磨,死的悽慘,這樣一來,誰還肯爲他賣命?
秦雋搖了搖頭,臉上再無笑容,冷淡的說道:“井恪,你有你的爲難,我也有我的堅持,道不同不相爲謀,你我就此告別吧!代我向井大人問聲好,若是有空,我和未秋歡迎他到山東小住。”
井恪心中焦慮,卻無計可施,雖然犧牲掉一個崔佑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他擔心即便是他把崔佑送過去了,秦雋依舊不願意同他結盟。
秦雋的實力並不弱於他,即便周隆從京城打過來,也是他頂在前面,秦雋完全可以看他們兩敗俱傷,然後坐收漁翁之利。
到時候才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阿雋,並不是我不願意將崔佑交出,只是讓你等上一段日子。我的爲人,你信不過嗎?”井恪誠懇的解釋。
秦雋笑了起來,“這年頭兵荒馬亂,誰知道等事成的時候,崔佑還有沒有活着?他若是被人殺了或者是病死了,我找誰報仇去?自己的仇人總要死在自己刀下才合適,對不對?”
井恪看不出來秦雋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認真,直覺上他不認爲秦雋能說出這種話,想來想去,井恪覺得秦雋不過是不願意和他結盟而故意在此事上糾結,找一個他不能答應的藉口。
知道和秦雋結盟,合力攻打周隆無望,井恪也不灰心喪氣,畢竟事關重大,秦雋這人如今再怎麼勢大,也只是個沒見識的看守城門的小校尉出身,好不容易攢了些身家,沒那麼大的魄力敢反抗周隆也在情理之中。
“阿雋,既然你不願意結盟,我也不強求。”井恪最後說道,“咱們是一家人,雖說談不上榮辱與共,但也休慼相關,不管我日後能走到哪一步,我保證,我都不會把刀劍對準你,同時,我也希望日後周隆要是打到我那裡,你別坐視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