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時候回京城的?”
蕭南忽然換了個話題,淡淡的問道:“還有,你爲什麼回來?難道你不知道無詔進京,是瀆職?!”
崔幼伯一怔,飄忽的目光終於轉回到蕭南身上,定定的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道:“一個月前我便回京了。至於爲何回京,自是奉了聖人的詔書。”
武氏見話題被蕭南轉移,心裡暗急,快走幾步湊上前,伸手挽住崔幼伯的胳膊,笑眯眯的對蕭南道:“哎呀,夫人,郎君何時回來,爲何回來,這並不是重點,重點的是,郎君方纔要說的話,您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呀?”
自從上次被蕭南奚落後,武氏也記住了‘說重點’,這次她故意用了‘重點’兩個字,絕對是在諷刺。
蕭南卻似沒聽到武氏的話一般,繼續問道:“哦?一個月前你就回京了,那五月十九日大伯父壽辰,你爲何不回家?我蕭氏是外人,你可以隱瞞、欺騙。但大伯父是你的血親,你竟連他也瞞着?”
言下之意,你小子也太不孝了,連老爹的六十六大壽都不露面。
“……”崔幼伯窒了窒,眼中閃過一抹慌亂,旋即又鎮定下來,故作淡然的說:“我奉的是密詔,按照規矩,差事沒有辦完前,不能與任何人提及,更不能擅自回家。今年錯過了阿耶的壽辰,是我的不是,不過阿耶一向忠君體國,定會體諒!”
蕭南微微一笑,接着問道:“差事?什麼差事?現在你能露面了,想來那差事也辦完了吧?!既然辦完了,是不是可以跟我說道說道了?”
“這……”
崔幼伯猶豫了下,不知道該不該說。
蕭南的笑容變冷,嗤笑道:“怎麼,你以爲我願意打聽你的那些事兒?我這是怕被你連累,畢竟現在咱們還是夫妻,你若是做了什麼謀逆的事兒,我還怕被牽連呢。真若出了什麼事兒,好歹也讓我知道自己爲何被牽連呀?”
這話說得很難聽,但卻又合情合理,就是崔幼伯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猶豫再三,崔幼伯低聲道:“是、是爲了平西大軍戰敗的事兒,蘇定方參王文度爲了爭功故意斷了平西大軍的糧草和器械供應,致使大軍因糧草不濟、軍械不足而吃了敗仗。聖人知道我熟知平西大軍的事務,且與程知節、蘇定方、王文度都沒有瓜葛,所以便命我火速趕回京城處理此事。”
蕭南挑了挑眉梢,繼續問道:“那麼這些日子你都住在哪裡?應該不是長壽坊的別業吧?”
雖然李榮是在長壽坊發現的崔幼伯,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就躲在那個地方。
如果崔幼伯住在那裡,阿槿便不會弄個遊俠兒來刺殺她。
崔幼伯又是一怔,說實話,他有些跟不上蕭南的節奏,自己的思路還在剛纔的話題上呢,這邊蕭南便又猛不丁的甩出個新話題。
直覺告訴他,這種情況不對勁,也有些超出他的控制,他心裡有些緊張,下意識的扭頭看向身後。
站在他身後的十來個黑衣護衛中,站在正中央的是個三十來歲的精壯漢子,他接觸到崔幼伯的目光後,也是稍稍猶豫了下,然後微微頷首。
崔幼伯得到暗示,低聲道:“京城西郊別業!”
“果然,”蕭南忽然笑了,這笑容比剛纔真摯了許多,輕聲喃呢着:“你們果然在打京郊西大營的主意!”
此言一落,包括崔幼伯在內,在場的人全都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看着蕭南。
“你、你怎麼知道?”
崔幼伯手指哆嗦的指向蕭南,結結巴巴的問道。
蕭南笑得燦爛,得意的說道:“當然是你們告訴我的!”方纔她只是試探,但崔幼伯等人的反應卻證實了她的推測。
“你、你詐我?”
崔幼伯也不笨,看到蕭南那得意的模樣瞬間就明白了。
“哼,就許你假扮我夫君來招搖撞騙,就不許我詐你一詐?”
蕭南終於得到了她要的答案,便再也不肯演戲,直接冷聲點破真相。
“什、什麼?你說什麼?”
崔幼伯驚呆了,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直勾勾的盯着蕭南。
“哈、哈、哈~”
還是武氏反應快,忙上前兩步,故意大笑三聲,“蕭氏,你莫不是氣糊塗了?竟說出這樣的混賬話?郎君這不好端端的站在我們跟前,你渾說什麼‘假扮’?”
喊出這句話,武氏似是來了底氣,繼續道:“我知道,郎君要與你義絕,你氣憤不過,所以便想着污衊郎君。”
武氏故意露出鄙夷之色,“蕭氏,做人不能這麼無恥。嘖嘖,你方纔也說了,你與郎君夫妻十年,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情分盡了,也不能這般呀,市井粗婦還知道‘好聚好散’的道理,你現在卻瘋言亂語的污衊郎君,你說,你到底有何居心?!”
蕭南挑了挑眉,輕曬一聲,“我有何居心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的這份居心着實不小呀。”
蕭南的神情很是隨意,一副根本沒把在場人看在眼裡的模樣。
當然,這幅神情落在武氏眼中便是赤果果的蔑視和輕慢。
她咬了咬牙,繼續道:“我有什麼居心?我只是看不過你當衆冤枉郎君……蕭氏,不是我說你呀,你說郎君是假冒的,你有何憑據?大家都帶着眼睛呢,大家來瞧瞧,郎君這風儀、這氣度,豈是一般凡夫俗子所能假扮的?!”
一邊說着,武氏還一邊扭過頭,笑着對十來個黑衣男子道:“你們說,我說的話,對也不對?!”
阿爾也在人羣之中,起初,他聽到蕭南的那句‘假扮’時,心裡也猛不丁的打了個突。
不是他多疑,而是郎君自打從鄯州回來後,確實變得有些古怪:
回來時,身邊竟連個崔家的老人兒都沒有,翰墨、澄心等心腹小廝,更是一個都沒帶;
放着好好的崔家大宅不住,偏去京郊那鳥不拉屎的大營蹲着;
對夫人忽然變得很冷淡,對楊姨娘也是理都不理,反而對一個新進的武姨娘很是信任,大事小情全都讓武氏出面;
……
不對勁的地方很多,當然,對此崔幼伯也給出瞭解釋。
比如,不帶澄心等人來,是因爲鄯州的刺史府也需要心腹之人打理。
再比如,不愛在家住,是因爲他此行回京是奉了密詔,差事辦完前,是不能回家的。
再再比如……
這些理由聽着很有道理,也能說得過去,可不知爲何,阿爾就是覺得不對勁。他也曾私下裡跟崔德芳談過,崔德芳表示,他也覺得郎君回來後變得有些不認識了。
說句大不敬的話,崔德芳甚至懷疑郎君是不是哪裡受傷了,例如腦子!
若不是武姨娘一口咬定這確實是如假包換的郎君,崔德芳和阿爾還真會懷疑這人是個西貝貨。
這會兒聽了蕭南的話,阿爾也不禁變了臉色:難道現在這個郎君真是被人假冒的?如若不然,爲何夫人會這麼說,語氣還恁般篤定?!
不止阿爾,崔幼伯帶來的十來個黑衣男子中,還有三四個也是崔家的部曲,他們站在一旁聽了好一會兒,也都一臉狐疑的看着男女主人。
心裡存了疑惑,武氏說得再好聽,他們也不禁心生警覺,下意識的退後兩步,手更是直接搭在了腰間的橫刀刀柄上。大有‘一有什麼意外,他們便會抽刀相向’的架勢。
見此情況,武氏心中暗罵蕭南狡詐,當然也忍不住埋怨‘崔幼伯’蠢笨:“假的就是假的,真是笨死了,連我家郎君的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上!”
蕭南看到阿爾幾人的反應,非常滿意——很好,看來這些人也沒有蠢到家。
微微一笑,蕭南繼續道:“我知道,上次的事兒給你和你背後的主子提了個醒兒,你們爲了達到分化崔家、栽贓郎君的目的,特意尋來個與郎君身量相似的男子,若是五官再相似些,那就更好了。即便不像也沒關係,市井多奇人,找個善易容的閒人並不難。”
崔幼伯能尋來千面狐仙胡大娘,平安公主在京城的人脈也不小,估計也能尋來其它的易容高手。
而且吧,有武氏這個‘真侍妾’做證人,又有從鄯州盜來的崔幼伯貼身事物做證物,暫時瞞過榮壽堂的下人也不是不可能。
蕭南是唯一一個有資格質疑、且能準確分辨出‘崔幼伯’真假的人,偏她又被平安設計,被困在了大慈恩寺,使她錯過了崔幼伯回府的那一天。
正如武氏所言,蕭南與崔幼伯夫妻十年,兩人彼此瞭解,是真是假,一眼就能看出來。
再說了,蕭南又不笨,自家男人是不是本尊,一天沒注意,時間久了,定能發現其中蹊蹺。
“你、你胡說!”
“蕭氏,你信口開河!”
‘崔幼伯’和武氏異口同聲的大聲斷喝,意圖阻止蕭南的胡言亂語。
“哼,我胡說?”
蕭南發出個輕蔑的鼻音,冷然道:“我說什麼並不重要,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不過,你們既然敢假冒我家郎君、意圖栽贓崔家,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說着,蕭南打了個響指。
十幾個身着崔家部曲服侍的男子從角落裡飛躍而出……
ps:親們猜到了咩,這個崔幼伯是假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