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皇帝也好,朝廷的大佬們也好,都沒有把賀魯部的叛亂當成一回事兒。
但今日的這份戰報,卻似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的抽在了天朝君臣所有人的臉上。
打臉呀,赤果果的打臉呀,想那賀魯部不過區區幾萬人,平西大軍出征一年多了,竟還沒有徹底剿清。
更丟臉的是,平西大軍的兵馬人數比人家多呀,而且背後還有富足鼎盛的大唐帝國做後盾,沒能儘快平定叛亂不說,如今更是吃了個大敗仗。
十萬大軍折損近半。
這是什麼概念?
這件事帶來的影響又是怎樣的深遠?!
就是皇帝再疏於政務,就是他再沒把賀魯放在眼中,但此時此刻,握着這份戰報,他也恨不得把領軍的總管、副總管拎到御前,揪着他們的脖子問一句,“你們都是吃乾飯的呀,如此有利的條件下,竟然還能吃敗仗?!”
只可惜,總管、副總管都在西北,而唯一一個留京的副總管蕭駙馬又丁憂在家,早已卸職多時,兵敗之事,怎麼都與人家牽扯不到關係。
滿腔怒火找不到地方宣泄,皇帝氣得在大殿裡轉來轉去,好一會兒纔想起來,這是軍國大事,理當與議事堂的重臣們好好商議一番。
皇帝停住腳步,站在書案前,揚聲將內侍喚進來,“去,把議事堂的幾位郎君請來!”
小內侍答應一聲,便麻利的下去傳旨了。
崔澤重返議事堂,最近一段時間都在整理政務,忽聽到聖人宣召,忙丟下手裡的卷宗,整理了下官服,戴上官帽,匆匆的朝議事堂而去。
待崔澤趕到的時候,議事堂裡已經坐滿了人,除了其它四位宰相,早就淡出朝政的長孫司空也赫然在座。
瞧着衆人肅穆的樣子,崔澤心裡咯噔一下,知道定是有要事發生了。
饒是崔澤做足了心理準備,但他還是沒想到,皇帝竟然想御駕親征。
這、這也太兒戲了吧。
包括崔澤在內的五個宰相,齊齊勸諫皇帝‘三思’,御駕親征不是小事,且現在的局勢也沒有到了非要皇帝親自上戰場的地步,而且說句不好聽的,皇帝的能力有限,他跟英明神武的先帝絕對不是一個等級上的人。
讓從未上過戰場的皇帝去打仗,對上的還是兇殘狡詐的賀魯,這不是讓皇帝去送死嗎?!
雖然當今登基後的表現讓羣臣不甚滿意,但他們也沒想着換皇帝呀。
而且最近京中風雲突變,大皇子和韋家四處串聯,新一輪的奪嫡大戰正式打響,若皇帝在此時離京,就算他沒有被賀魯幹掉,也有可能被某個兒子或兄弟幹掉。
好吧,幾位宰相承認自己想多了,但有一件事很明確,那就是打死不能讓皇帝離京。
五位宰相輪番上陣,這個引經據典,那個長篇大論,別看一干老臣頭髮花白、年長老邁的樣子,但耍起嘴皮子來,絕對比專業的御史還要犀利。
皇帝直接被一羣老頭兒嘚啵嘚的給繞暈了,呆愣愣的盤膝坐在榻上,瞪大一雙眼睛看着幾張開開合合的大嘴。
最後,長孫無忌上陣了,直接給出結論:“聖人貴體剛剛痊癒,不宜操勞過度,親自出徵一事,還是緩一緩吧。當務之急,還是先議一議派兵增援的事吧。”
這話很有道理,不管是皇帝親自出徵,還是另選大將出徵,都是要帶兵去增援的。
而增援不是簡單事兒,絕不是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能解決的問題:從何處調集府兵,調集多少人,器械、馬匹、糧草等如何籌集等等等等。
都需要一一討論。
至於統帥,倒是可以先壓一壓再議了。
皇帝沒意見,很痛快的表示‘司空言之有理’。
於是,議事堂開始熱烈討論起來。
大唐施行的是府兵制,沒有職業的常規軍,十二衛亦是由府兵組成。若是有了戰事,便從十二衛中抽調府兵前去迎戰。
而大將軍是聖人欽點,待戰事結束後,大軍重回十二衛,而大將軍也將立刻解兵還朝。
所以這年代沒有所謂的‘某家軍’,而似柴家那樣能在西北盤踞近三十年,也是因爲柴家的當家主母姓李,且在開國之初立下汗馬功勞。
若是換做旁人,早在先帝的時候,就被收拾了。
一干老臣足足商議了半日,最後決定抽調三萬府兵,由蕭嗣業爲副將,直接奔赴西北救援。
許是爲了進一步打消聖人慾御駕親征的想頭,幾位老臣有志一同的決定,此次援軍不設主將,副將蕭嗣業暫行主將之權。
待大軍與平西大軍匯合後,將由平西副總管、大將軍蘇定方全權統轄。
爭取了半天,皇帝還是沒能爭得過一羣老臣,最後他也不得不放棄了。
沒辦法呀,他實在扛不住一羣口才極佳的老頭兒在他耳邊嗡嗡,吵得他腦仁兒疼。
爲了不讓自己英年就患上頭疼的毛病,皇帝只得點頭默許了宰相們的決議。
次日,皇帝便下了旨意,兵部、戶部、軍械監等有司衙門也都立刻運作起來,調集府兵、籌集糧草等軍需物資,忙得不亦樂乎。
因前線吃緊,且戰敗的消息太過打臉,憋着一肚子火的天朝官員們的辦事效率都明顯提高,沒用多久,三萬大軍調集完畢。
皇帝選了個黃道吉日,親自出皇城爲大軍踐行。
祭了旗,蕭嗣業率領三萬大軍,浩浩蕩蕩的出了京。
因蕭嗣業與蕭南的堂親,他出城那日,蕭南也領着長順、阿嫮幾個去路邊送行。
望着齊刷刷騎馬而過的大軍,蕭南神情凝重,只希望這次能徹底剿滅西突厥,這樣身在鄯州的崔幼伯也能安全些。
大軍緩緩消失在城門外,前來送行、圍觀的百姓也開始紛紛散場。
蕭南看着人多,擔心孩子們的安危,硬是拉着長順等幾個在車廂裡等了好一會兒,待外頭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她才吩咐秦振上路。
長順自認爲是大孩子了,不肯再與母親、姐姐同座,直接拉着長泰、長寧、長壽三個坐在對面的座位上。
長寧活潑好動,好容易出一趟門,很是興奮,扒着車窗往外瞧着。
每每看到什麼新奇的人或是物,他都會開心的哇哇大叫。
長順是個好兄長,見長寧這般,便也回身看着窗外,還不時的給弟弟講解:“這個紅頭髮、藍眼睛的不是妖怪,而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夷人……”其實他也是頭一回見這樣奇怪的人,當初還是大兄在家的時候給他說起過。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將長兄的話再教給弟弟。
長順很有耐心,只見他脣邊含着笑,柔聲細氣的講解着。
忽而,他脣邊的笑容一窒,眼中閃過一抹奇怪。
蕭南正欲阿嫮、阿瀟閒聊,眼角的餘光瞥到長順的異常,便隨口笑問了句:“長順,怎麼了?可是見到什麼熟人了?”
長寧幾個沒怎麼出過門,長順也比他們好不到哪裡。只是小傢伙比四胞胎大一些,且平時又是個乖巧、用心的孩子,如今長生不在,蕭南見客的時候,偶爾也會把他和四胞胎一起帶出來。
所以,長順倒也見過幾個崔家的姻親、故交。
長順忙回過頭,恭敬的回道:“母親,兒確實看到一個人,看着有些眼熟,似是阿婆家的十九表兄。”
鄭平?鄭十九?
蕭南眉頭輕蹙了下,然後又問:“哦?果是十九郎?”
長順乖巧的點點小腦袋,“兒跟着大兄見過十九表兄幾次,應該沒有認錯!”
蕭南哦了一聲,擺手讓他們繼續自己玩兒,自己則陷入了沉思。
唔,這些日子她忙着那件大事,所以也就沒有關注鄭平的事兒。
剛剛長順見到了鄭十九,也就是他並沒有跟着學院去驪山。這、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計劃已經成功,而鄭平這小子也如她願的掉到了專門爲他挖的坑裡?
馬車緩緩行駛,車廂裡的幾個小男孩兒嘰嘰喳喳的說着,而蕭南則眯着眼睛想事情。
增援的大軍走了,因着這件大事的發生,京城上空那股詭異的氣場似是散去了許多。
至少在普通百姓們看來,京城又恢復了往日的喧囂、熱鬧。
但不少權貴卻沒有這麼樂觀。
比如蘇娘子。
這日,蕭南剛剛給崔幼伯寫完信,正欲去廚房轉轉,外頭便有小丫鬟通報,說是蘇娘子來訪。
蕭南愣了下,旋即道:“請!”
不多會兒,蘇娘子一身清雅的夏裝走了進來,見了蕭南,忙躬身行禮:“幾日不見,齊國夫人安好!”
蕭南微微欠身,還禮道:“託福,蘇娘子安好!”
兩人寒暄了幾句,丫鬟送上了解暑的涼茶。
蘇娘子拿帕子抹了抹汗,喝了兩口,然後才笑道:“都說夫人這裡的涼茶味道好,今日一嘗,果然名不虛傳呀。”
蕭南又笑着說兩句‘過獎’。
如此閒聊了一會兒,室內的氣氛也差不多了,蘇娘子才放下茶盞,低聲道:“大慈恩寺要落成了,聖人慾擇吉日去寺裡上香,平安公主薦了個佛法精湛的高僧,據說是三藏法師的高徒……”
蕭南眉峰一挑,接口道:“那位高僧可是辯機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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