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出戰,便慘敗而歸,且還是在力量對比懸殊的情況下,這讓賀魯如何能不憤怒?
領着一羣受傷的士兵從戰場撤回來,賀魯丟了一句‘命人好好醫治’,便氣急敗壞的衝進了自己的營帳。
拿着手裡的彎月胡刀,他將帳內能看到的物件兒全都砍了個遍,其中就有他從西州搶來的上好黑漆螺鈿小几、白絹繪山水的屏風、極品白瓷花口獸柄壺等名貴器物。
望着一地的碎屑,賀魯的怒氣這才平復了許多,他也不顧地上的狼藉,一屁股坐在木墩上,這個‘木墩’,貌似就是那架紫檀相框的屏風底座。
氣順了,理智也回來了,賀魯開始思索幾個困擾他的問題:
問題一: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麼?
賀魯命人叫來幾個傷勢輕些的傷員,逐一詢問。
士兵們剛從‘煉獄’逃回一條命來,個個都心有餘悸,被問及當時都經歷了什麼,他們更是印象深刻。
這個說他看到了一個耀眼的光團從天而降。
那個說他聽到了一聲打雷般的巨響。
這個又說他看到了一些飛濺的碎竹片。
那個忙補充說他還聞到一股怪怪的味道。
賀魯忍着性子,將叫來的傷兵挨個問了一遍,雖然每個人說得都很零碎,且毫無條理可言,但因爲人多,說出來的信息也多。所以將這些信息彙總後,倒也能得出一個結論。
賀魯擺手打發掉衆人,獨自坐在一片狼藉中總結:
那爆炸的東西就是竹筒,裡面裝了火藥,威力極大,絕非普通爆竹所能比擬的;
另外,河兩岸也鋪設了類似的東西,只是威力比那些用箭射下來的竹筒還要厲害。
但他仍有不解:唐人到底是如何引爆那些火藥竹筒的?
用箭射下來的那些倒還理解,因爲他親眼看到了唐人點火。
可河兩岸的那些呢?
若是說用火就能點爆,賀魯自也看到了身上着火的士兵在鐵刺籬上滾過。
可問題又來了,爲何唐人在城門樓上點火的時候,那些弓箭沒有立刻爆炸?而他的士兵卻被當場炸死?
用力撓了撓頭,還是無解,賀魯只得暫時放下,轉頭去想別的問題。
問題二:昨夜,唐人是如何混出城的?
別說那些竹筒是崔幼伯事前命人埋好的,那是在侮辱他賀魯的智商。
因爲崔幼伯也不能提前預想到自己會來攻城,倘他真有這個本事,他完全可以告知都護府,這幾日也就不用費盡心機的讓鷂子突圍出去送信了。
就連那些鐵刺籬,也是城門樓上的戍衛看到大隊的兵馬後,收起吊橋前,草草趕出城鋪設好的。
當時賀魯看得清清楚楚,唐人很是倉皇,絕沒有半分提前知情的樣子。
而且,火藥竹筒那麼危險,崔幼伯若是提前準備好,他就不怕誤傷到自己的百姓?
唯一的解釋,就是昨夜唐人悄悄的混出城,然後將東西埋在了兩岸。
可他們到底是怎麼出去呢?
賀魯對自己的守衛非常有信心,他們也出色的阻擋了崔幼伯的兩隊人馬的突圍,不是嗎?
其實,賀魯並不知道,昨夜崔幼伯一共派出了三隊人馬:第一隊自然是雪娘子,賀魯以爲它是煙霧彈,它也確實是。
不過賀魯預想不到的是,前兩隊都是煙霧彈,第三隊的人才是奇兵。
這個‘奇’也是寫實,因爲這人不是府兵也不是崔家的部曲,而是崔幼伯從大牢裡發現的‘人才’。
此人叫趙六,是個摸金校尉,祖傳的手藝,從小練就了一套打洞鑽洞的絕技,人也非常機靈。
當初若不是跟同伴分贓不均、動手時誤傷了人,引來坊間的武侯,他根本不會被抓。
這小子就是被抓進大牢裡也不安分,硬是用個破陶碗在大牢的牆壁上挖出個小洞。
只可惜被同牢房的人揭發,越獄失敗,自此後過上了手帶枷鎖、腳帶鐐銬的日子。
當時崔幼伯去大牢裡挑人的時候,曾隨口問了句,“牢裡除了那些打架鬥狠的,可還有什麼奇人異士?”
他也就那麼一說,他來挑人是爲了組建臨時軍隊,以便緊急時刻使用,挑選的目標也多是曾身強體壯、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或是遊俠兒,像一些坑蒙拐騙的閒人無賴,他並不想用。
但牢頭哪裡知道他的真正意圖,一聽‘奇人異士’,便把趙六的故事說了說。
崔幼伯一聽,也覺得有意思,忙命人把趙六押來。他是生活在社會最頂層的人,對於摸金校尉什麼的,他也只是聽人說過,還從未見過呢。
但一見了真人,崔幼伯大失所望:這人長得也太猥瑣了,而且個頭小,略略比只貓大些。
他招人是要去打仗,要的是身強體壯的人,雖然大牢裡的人都面有菜色,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但人家的基礎擺在那裡,出去後吃幾頓飽飯就能養回來。
可這趙六呢,先天不足,就是拼命餵養,一隻小貓崽也變不成山間猛虎呀。
趙六何等機靈,他一看崔幼伯的表情便知道是對自己不滿,雖然他不知道新刺史來大牢是做什麼的,但他有種動物天生的直覺,感覺到這對他是一次機會。
他可不想一輩子被困在大牢裡,最後死了,只一席破草蓆捲到亂葬崗喂狗。
就在崔幼伯欲命人把他帶下去時,趙六大聲喊道:“孟嘗君門下食客三千,雞鳴狗盜之輩亦在其間。某雖不才,但未必沒有爲郎君效力的地方!”
崔幼伯的手都擡起來了,聞言,又放了下來,他定定的看了趙六一眼,緩聲道:“唔,你說的倒也不錯。”
是呀,方纔他問牢裡有沒有‘奇人異士’,爲得不就是能發現一兩奇人,然後在關鍵時候發揮奇效嘛。
這趙六着實機靈,單憑這份機靈勁兒,應該也能幫他做些事。
於是,崔幼伯便命人將他的枷鎖、鐐銬取下,待會跟他挑出來的其它犯人一起回去。
牢頭卻一臉爲難的說:“郎君,此人很不老實,一不留神,他就會逃了。”
關鍵是,這個‘不留神’的尺度還真不好掌控,因爲只要是個有牆、有地下水道的地方,趙六都能順利逃脫。
爲了表明自己所言不虛,牢頭還把趙六將大牢鑽出個洞來的事兒說了一遍。
不想,崔幼伯聽了卻愈加感興趣,直說:“有點兒意思,呵呵,這人,我要了!”
擡手阻止牢頭,崔幼伯直直的看着趙六,道:“我知道你是個有點兒小手段的,不過,難道你就甘心一輩子躲在地下做個鼠輩、整日與死人骸骨爲伍?”
被人當面罵做鼠輩,趙六眼中閃過一抹難堪,他舔了舔乾裂的雙脣,“小人也不想,但這是家傳的手藝,小人從小就練習,活了近三十年,小人也只會做這個。”
他也曾想過轉行,然後娶妻生子,風風光光的過日子。但除了盜墓,他其它的手藝都不會。
“不錯,還知道羞恥二字,”
崔幼伯斂住笑容,正色道:“你既有心改過,我就給你這個機會。你只要好好幫我做事,我定不會虧待你。你若是做得好,我不但能免了你的刑罰,還可以給你官兒做,讓你當一回真正的‘校尉’。”
趙六聞言,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頭不知。
在古代,沒有什麼比‘光宗耀祖’更有新引力了,想那公明哥哥不也是爲了能‘光宗耀祖’,纔會被朝廷招安嘛。
要知道,人家都混到梁山的總瓢把子了,還會被朝廷的許諾吸引,更不用說什麼都沒有的摸金校尉趙六童鞋了。
趙六很歡樂的跟着崔幼伯出了大牢,哪怕崔幼伯沒有立時給他差事做,他也很安分的待在軍營裡,沒有想過再逃走。
三日前,賀魯兵臨城下,崔幼伯想往外送信也送不出去。
趙六聽聞,心知自己立功的機會來了,便喜滋滋的跑到崔幼伯面前請命。
“什麼,從城牆上鑿個洞?”
聽了趙六的話,崔幼伯起初覺得很不可思議,但很快他就明白過來,覺得此計可行。賀魯圍城,他只會關注城門或是城門樓上的動靜,只要他們隨便找個不起眼的角落,或許能混出城呢。
思及此,他認真的問道:“你真能從城牆上鑿個洞出去?大概需要幾日?”
趙六一聽有門兒,忙拍着胸脯下保證,“小的就是吃這碗飯的,只要有工具,三四日便可鑿通。”
崔幼伯立刻命人給趙六準備了精鐵打造的鏟子,讓他去尋地方、鑿洞!
果然,第三日傍晚,趙六便在南側城牆根兒鑿了個極小的狗洞,正常人誰也鑽不過去,但卻難不住練過縮骨功的摸金校尉。
見事兒果然成了,崔幼伯欣喜不已,當場便重賞了趙六,並許諾,待戰事結束了,他定會給趙六請功,且還解釋說,依着他的功勞,少說也能混個六品的武官做做。
趙六愈加興奮,拍着胸脯說,他定會將消息送出城。
不想,崔幼伯卻改了主意,他這次,不止要送消息出城,還要在城外設點兒埋伏。
賀魯爲何不急着攻城,他早就料到了,無非就是想等護城河結冰,那好,他就在護城河上做點兒手腳,於是,便有了今日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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