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二十六年十二月初四,原瑤池都督、左驍衛將軍阿史那賀魯,統一西突厥十部,建牙帳於千泉,自稱沙鉢羅可汗。
同日,賀魯率部衆掠取西州、庭州,劫掠大唐百姓、牛馬、糧草無數,正式宣告與大唐決裂。
幸而大唐早有準備,西州、庭州兩處的官員抵死守城,雖損失慘重,城池也燒燬大半,但兩地總算沒有被賀魯奪了去。
兩州的戰火興起,距離不遠的鄯州便得到了消息,還是多虧了蕭南提供的鷂子,使得崔幼伯可以在第一時間得到戰報,並第一時間往京裡送信。
但問題來了,目前官方認可的通訊方式,仍是快馬驛站,偏快馬的速度再快它也快不過鷂子呀。要知道就算是送軍報的八百里加急,最快也不過一日千里,而鷂子呢,一個時辰就能飛越千餘里。
崔幼伯同時用這兩種方式放出了消息,蕭南這邊已經收到了,而官方的八百里加急還在一千多裡外的驛站換馬呢。
蕭南拿着消息,心急如焚,她這知道,這種軍國大事,越早彙報給太極宮越好,這樣朝廷也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救援和出兵的策略。
賀魯雖帶着部衆返回千泉,但誰也不能保證他會不會繼續騷擾大唐的邊境線呀。尤其對於遊牧民族而言,冬日萬物沉寂,他們要想吃飯,只能搶掠大唐。
戰場瞬息萬變,朝廷哪怕早出兵一日,也能爭得最大的主動權。
可問題是,彼時不管妹紙如何彪悍,還是個男權社會,而且依着時下約定俗成的慣例,女子當遠離軍國要務。就是皇太后。那樣受先帝的敬愛,她也不敢明着打聽、甚至干預朝政。
所以,這個消息,最好不要由蕭南送出去,可她不送,又有誰合適呢?
而且現在已經宵禁,宮裡也已經下了鑰,想進宮就只能叩閽。
蕭南拿着消息左右爲難,一時不知該如何決斷。
就在她幾欲下定決心,換上一品夫人的朝服趕去太極宮叩閽的時候。外頭又有人回稟——
“夫人,榮國公家派人來送節禮了。”
“哦。”
蕭南點點頭,自從進入了十二月。各家各戶也都開始忙碌着送禮、收禮。雖然今年先帝駕崩,新帝和整個皇室都在孝期,且如今皇太后還病着,京中百姓不宜太過歡慶喜樂,但終究是新年將至。大家該有的禮節還有不能或缺。
是以,崔家每天都能收到親朋好友、門下商賈送來的年禮。
崔家和李家是姻親,且崔幼伯與李榮的關係也算不錯,蕭南和王氏也頗能談得來,所以這幾年兩家之間的交往比較頻繁。
互送節禮什麼的,更在情理之中。
起初聽到這個消息。蕭南只是習慣性的讓玉簪去點收、入庫,順便準備給李家送回禮。
但緊接着,她腦中靈光一閃。竟想到了一個解決當前困境的法子。
她將崔幼伯寫的信原樣不動的摺好,又喚來雪娘子,把信筒綁到它的腳上,然後吩咐道:“阿雪,把這信交給李榮!”
雪娘子曾經跟李榮相處過一段日子。也曾在李家住過,所以執行起這個任務來。絲毫沒有困難。
前後不過一刻鐘的當兒,雪娘子便從李家回來了,它腳上又掛了個信筒。
蕭南一看,是李榮專用的帶鎖釦的信筒,她忙從梳妝鏡匣的某個抽屜裡取出鑰匙,打開信筒,拿出紙條,展開一看,上面是幾個潦草的字:“汝意已知,某即刻進宮,此事勿再提。”
這番話根本不像李榮平日的作風,且詞句模糊,看樣子,李榮是在非常匆忙的情況下寫的。
不過,奇異的,蕭南竟讀懂了他的意思:他這是整件事攬到自己身上,不讓蕭南再攙和進來,且叮囑蕭南,最好再給崔幼伯去封信,兩邊串一下供詞,免得日後被人問起,兩下里說錯了。
蕭南見李榮在關鍵時刻還能想得如此周到,心裡很是熨帖,暗道,唔,這個李榮,倒也不是那麼無賴嘛。至少在大是大非面前,還是比較靠譜的。
而且,此事由李榮扛下最合適——崔幼伯和李榮交好,兩人互通信件的事,皇帝也知道。
如今崔幼伯發現了緊急軍情,想提前告知京城,會把信直接送到李榮手上,皇帝也能理解。畢竟鷂子不是官方通訊工具,即便崔幼伯想用鷂子給兵部或是太極宮送信,那裡也沒人接收不是?!
傳信人的角色由李榮接下,淡化蕭南在其中的作用,不但對蕭南好,對崔幼伯也好,至少這樣一來,在皇帝心目中,不會覺得崔幼伯是個只知道跟老婆商量的無用男子。
甚好,單衝這一點,蕭南決定原諒過去李榮的無賴行徑了。
只可惜,蕭南放鬆得太早了,又過了一個半時辰,就在蕭南準備就寢的時候,雪娘子居然又飛了進來。
蕭南有些疑惑,但還是伸手把雪娘子召到近前,接下它爪子上的信筒,打開,果然又是一張全新的紙條。看完上面的字,蕭南氣得險些吐血。
“靠,這個混蛋,還真不知道客氣,一張嘴就要二十對兒極品鷂子,他知不知道一隻鷂子在市面上能賣到多少錢?二十對、四十隻又值多少錢?”
蕭南氣得用力捶着身下的牀榻,恨恨的咒罵着。
原來,方纔李榮火速進了宮,跟皇帝彙報了最新的戰況。皇帝聽聞賀魯終於動手了,倒也沒有太過意外,彷彿是第二隻靴子終於掉了下來,他還長長的舒了口氣。
接着,皇帝便命小內侍去傳幾位宰相、國公和大將軍進宮,商談軍務。
在等待的當兒,皇帝拉着李榮問了問詳情,聽聞是崔幼伯分別用了兩種方式往京中傳遞消息,而鷂子卻先千里馬一日抵達,很是好奇。這段時間,他也聽聞了蕭氏鷂坊出品的鷂子的盛名,不過,在這之前,皇帝也只當是比平常的鷂子伶俐些,他並不知道鷂子的最新功能。
因爲到目前爲止,還沒有哪個臣子敢用鷂子跟皇帝聊天。
如今乍聞鷂子還能傳遞消息,皇帝着實驚訝了一把,旋即他便意識到此物在軍事上能發揮的作用,比如建個君臣聊天羣?!
一想到自己和外派的將軍們能隨時取得聯繫。皇帝就激動不已。
李榮多機靈的人呀,當場便看出了皇帝的心動,忙建議皇帝也從蕭氏鷂坊進一批鷂子充作軍用。並拍着胸脯保證。齊國夫人和崔刺史向來忠君愛國,知道自家鷂子對朝廷有用,定會免費提供,且供上來的都是頂級品質的。
皇帝一聽此言,很是開心。因爲他也聽說了,蕭南的鷂子好是好,但價格奇高,一隻鷂子動輒幾十上百萬貫,若弄上十幾二十只,光huā費的銅錢就能堆成山。
免費的東西。不止百姓喜歡,就是天子也喜歡呀。
而李榮呢,異常大方(某南咬牙切齒:他當然大方了。慷他人之慨,又不huā他的一個子兒,他樂得拿別人的東西做人情呢)的表示,以齊國夫人的慷慨,定會提供足以滿足作戰所需的鷂子。唔,最少也能提供個三四十隻吧。
這下子。皇帝更開心了,他還想着,若蕭南真貢上這麼多,他就留一隻最好的給自己。唔,正則忙裡忙外的也很辛苦,索性也賞給他一隻好了。
次日,蕭南咬着牙從鷂坊裡調出四十隻鷂子,心疼得幾欲昏過去的泣血上書,表示自己培育出一批品質不錯的鷂子,得知朝廷有需要,便拿了出來,還請皇帝賞臉收下。
跟幾位重臣商量了半宿,皇帝對於賀魯部的反叛已經有了應對之策,心情愈加放鬆,收到蕭南的上書更覺滿意,還以皇后的名義賞了蕭南一些繚綾。
嗚嗚,幾千萬貫的銀錢換來幾匹繚綾,真是虧死她了,有木有?!
都是李榮這個土匪,這次居然敢借皇帝的手敲自己的竹槓,真是個混蛋!
心裡滿是憤懣,蕭南對崔幼伯的憂慮反倒少了幾分,她甚至還有心思去韋家參加賞梅宴。
結果呢,平安這死丫頭還來擠兌她——
“表姐,好久不見呀,聽說表姐夫那邊要動兵了,唉,也不知道表姐夫可安好?!”
一番話說得親切,卻讓人聽不出半分和善。
蕭南心裡冷笑,表面上卻依然溫和,柔聲道:“表妹說得是呢,咱們確實好久不見了,對了,聽說表妹要做母親了,真是可喜可賀!”只可惜孩子是庶出,平安一個堂堂公主,居然當了便宜母親。
“你~~”這是平安心中最大的痛,偏她阿孃說什麼現在正值立太子的關鍵時刻,他們母子幾個還要倚重夫家,不許她此時鬧出來,一口氣梗在胸中不上不下,這會兒被蕭南當衆點破,她氣得幾欲衝上去痛扁蕭南一通。
韋娘子遠遠的見蕭南和平安碰到了一塊兒,心裡着急,正欲趕上前去打圓場。
不想,卻有人幫了她的忙,有個三十歲左右的婦人湊到蕭南身邊,低聲說了兩句,蕭南脣角上翹,直接撇下平安,幾步來到韋娘子身邊,說了句:“……失禮了,學院臨時有事,我先走一步,他日再請娘子去家裡吃茶。”
說罷,也不等韋娘子回話,便匆匆離去。
不能怪蕭南焦急,實在是剛聽到的消息太重要了:陳武的火器終於研製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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