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院是葳蕤院主建築羣中的幾棟小院之一,當初蕭南離京的時候,特意叮囑下頭的人,趁着主人們都不在的時候,將整個院落羣重新規整一下。
兩個多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在這期間,匠人們一共新建了三棟小院。
與葳蕤院四周原有的四棟小院加起來,共有七棟小院環繞着葳蕤院的主院。
也不知是有意設計,還是巧合,這七處小院連起來,其形狀頗似北斗七星,蕭南見了很是喜歡,直接用北斗七星的名字來給小院命名。
其中,北斗中組成勺身的四棟小院,正好將葳蕤院包裹着,爲了避諱,蕭南便用它們各自的方向代替那個‘天’字。
分別是:北璇院、南樞院、東璣院和西權院。
而勺柄位置的三個小院,則依次是玉衡院、開陽院和瑤光院,這三處是新添置的,面積比其它四處要小些。
瑤光院是距離主院最遠的一處,但環境極好,一面臨水、一面靠着山林,南窗下是huā木扶疏,房門外是鵝卵石小徑。
院子小,處處透着一種雅緻和幽靜,還沒等建好,便被楊婥一眼看中了。
正巧,蕭南也想把她弄得遠遠的,便做了個順水人情,將瑤光院分給了楊婥。
至於楊婥原來住的院子,則爲了配合整個榮壽堂的改建拆掉了。
爲此,阿槿不止一次的在背地裡咒罵蕭南,說她心思歹毒,爲了徹底抹殺崔令平的存在,連他生前住過的院子都不放過。呸,好個有心計的毒婦。
每每聽了阿槿的抱怨,楊婥就想吃了個蒼蠅般糟心。因爲,她總覺得阿槿這是在指桑罵槐,畢竟那時住在北院的正是她楊婥。
阿槿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她在暗怪自己佔了她兒子的院子?
楊婥心裡不舒服,可又不好把阿槿趕出去,好歹人家給她出了個好主意,且表哥也答應了。
一想到她很快就有個屬於自己的孩子,楊婥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倚在南窗下,她錯眼不眨的看着掩在暮色中的院門。
但,沒坐多久,楊婥就覺得頭有些發暈,鼻頭髮癢——
“阿嚏~~”
楊婥不甚優雅的打了個噴嚏,緊接着,透明的鼻涕流了出來。
一旁伺候的魏紫忙遞上帕子,姚黃也趕忙將冰盆挪到角落裡,順手又從衣櫃裡找出一件稍厚些的罩衣。
“咳、咳咳~~”
楊婥接連咳了好幾聲,擰鼻子擰得鼻頭都紅了,她有些虛弱的說“魏紫,我、我似是得了風寒。”
魏紫會意,放下手裡的溼帕子,翻身下了榻“婢子這就去找人請太醫。”
作爲一名常年服侍病人的奴婢,魏紫還是比較合格的。
她交代了姚黃幾聲,便匆匆往院外趕去。
不多會兒,鐵娘子得了信,急忙趕到葳蕤院,找到玉簪,簡單說了說楊婥的情況,然後態度異常親熱的說道:“這麼晚還要勞煩妹妹,真是過意不去。對了,這是我婆母親手做的幾個荷包,妹妹若是不嫌棄,拿去賞人吧。”
鐵娘子雖是內院的第一管家娘子,但她極有自知之明,深知面前這位在主母心中的地位,所以,每每遇到玉簪的時候,她客氣的同時都會送些不值錢卻很用心的小物件兒。
玉簪也沒有推辭,笑着接了那荷包,輕聲道:“鐵娘子又客氣了,呵呵,這是我的本分,哪裡談得上‘勞煩’。你且稍等,我這就去回稟娘子。”
請太醫不是請普通大夫,必須有崔幼伯或是蕭南的名帖。
除此之外,眼下京城已經宵禁,想要出坊必須有相公或是金吾衛將軍的書面許可。
蕭南雖不是相公,但她手裡拿着幾張崔澤開好的條子,緊急的時候,只需添上日期即可。
鐵娘子站在廊廡下,連連點頭“哎哎,不急不急。”
玉簪轉身進了堂屋,緊接着,屋裡傳出蕭南的聲音,然後又是玉簪的回話聲。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玉簪拿着蕭南的名帖和紙條走了出來。
她一併交給鐵娘子:“娘子說了,楊姨娘身子弱,如今又染了風寒,吩咐讓瑤光院的奴婢仔細伺候着。另外,若是缺了什麼藥材,只管去賬房支銀錢,切莫延誤了楊姨娘的病情。”
鐵娘子忙點頭,答應的同時,順便拍了拍蕭南的馬屁“……還是娘子寬厚,待楊姨娘和幾個侍妾也極好,呵呵,能遇上這樣的主母,真是她們的福氣呢。”
其實,兩人嘴裡雖說着‘不要延誤病情’,但她們心裡並不怎麼着急。
楊姨娘進門沒幾年,每天吃得藥比吃得飯都多,每次魏紫或是姚黃都急吼吼的跑來催着去請大夫,結果太醫來了,一搭脈便會輕描淡寫的說一句‘舊疾犯了’。
而且,每年換季、天氣過冷或是過熱,楊姨娘都會犯‘舊疾’。
幾年折騰下來,大家都習慣了,雖不敢明着抱怨什麼,但辦差的時候,就會不自覺的拖延一二。
兩人站在廊廡下閒話了幾句,玉簪還趁機問了問剛剛懷孕的玉竹的情況。
聽鐵娘子說她一切都好,這才放心的送鐵娘子往院外走去。
行至院門前,鐵娘子再三請玉簪‘留步’,玉簪也不堅持,站在臺階上,目送鐵娘子離去。
鐵娘子拿着名帖,快步朝中庭走去,她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每天這個時辰,郎君都會在中庭的書房看書或是批閱兩位小主人的功課。
平常她們私底下偶爾會慢待楊婥那裡的差事,但這種事決不能讓主人發覺,尤其是對楊婥還比較看重的男主人。
是以,鐵娘子硬是快跑了幾步,當她趕到中庭的時候,竟有些氣喘吁吁的,臉上滿是汗珠兒。
果然,當她穿過中庭的huā園,準備去側門讓小廝辦差事的時候,與從書房裡走出來的崔幼伯迎了個正着。
“奴請郎君安!”
鐵娘子立刻剎住閘,風箱一樣喘着粗氣行禮道。
崔幼伯停住腳步,看了眼鐵娘子,唔,這人他認得,是內院的管事娘子。不過,這些成了家的管事們,都住在崔家后街,一般用過暮食,她們就都會回家。
如今天都這麼晚了,鐵娘子卻滿頭大汗的在院子裡疾行,想來是有什麼急事。
“嗯,這麼晚了,你這是要去哪兒?”
崔幼伯雙手背在身後,面沉似水的問道。
鐵娘子深深吸了口氣,極力平復微喘的氣息,而後道:“好叫郎君知道,楊姨娘染了風寒,情況不太好,娘子特意讓奴拿了她的名帖和相公開的路條,讓人火速去請太醫。”
鐵娘子很會說話,直接把此事說成是蕭南主動關心侍妾,而不是被動的接受請求。
崔幼伯不動聲色,想了片刻,才點頭道:“嗯,那你快安排小廝去辦差事吧。”
說罷,也不等鐵娘子回話,崔幼伯一甩寬闊的袖子,邁開大步,朝瑤光院走去。
“奴謹遵命!”
崔幼伯雖已轉身離去,但鐵娘子還是規規矩矩的行了禮,然後目送主人遠去。
望着漸漸隱入夜幕中的身影,鐵娘子掏出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汗,呼的一聲,長長吐了口氣,旋即轉身,緩步朝側門走去。
崔幼伯趕到瑤光院的時候,楊婥已經被兩個奴婢攙扶到了榻上,一張沒有血色的臉泛着慘白的光,她的氣息很弱,遠遠望去,彷彿已經失去生機的垂死之人。
不過,魏紫和姚黃早就習慣了自家七娘的病狀,一個在室內、一個在外頭,各自忙着各自的活計。
忽然間,傳來姚黃有些拔高的聲音“郎君,您來啦?!”
接着,聲音降低,語氣也猛地變得充滿擔憂“郎君,七娘染了風寒,頭燙得厲害,臉色也極差,婢子們很擔心,怕七娘——”
崔幼伯擺擺手,打斷姚黃過於虛假的話,輕聲道:“我都知道了,我正是聽說表妹病了,才趕來看她。對了,屋裡可有人服侍?”
姚黃忙道:“魏紫在裡面。”
崔幼伯沒有說什麼,微微點了點,撩起衣襬,擡步上了臺階。
還不等走進寢室,一股濃郁的中藥味兒撲面而來,真心說,這味道着實不太美妙。
崔幼伯臉色不變,依然揚着一抹淺淺的微笑,繞過屏風,來到楊婥的寢室。
魏紫極有眼色的搬來一把月樣杌子,自己則找了個藉口閃了出去。
崔幼伯坐下來,伸手握住楊婥的手,一股涼意瞬間從手心傳來,唔,表妹的手還是這麼冰。
“阿婥,你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很難受?放心,娘子已經命人火速去請太醫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太醫便能趕到。”
崔幼伯柔聲安慰着,不管是聲音還是表情,與楊婥記憶深處的‘表哥’一般無二。
但,不知爲何,楊婥還是感到了一種違和感,彷彿面前這個人,只是戴了一張崔幼伯的假面,但實際上,他根本不是她所熟悉的玉郎哥哥。
忍着心底的困惑,楊婥用細若蚊吶的聲音回道:“多謝娘子,都怪我的身子不爭氣,總給娘子和表兄添麻煩。”
崔幼伯卻沒有像往常一樣,佯作生氣的責怪她‘又胡思亂想了’,而是緩緩的點了下頭,道:“剛纔我也在想這件事。
阿婥,你自幼身體就不好,下頭的人服侍的稍不盡心,你就要尋醫吃藥……
唉,看着你這麼虛弱,我實不忍心讓你太過勞累。這樣吧,長順還是養在金枝跟前,表妹若是喜歡,病好了去開陽院看他也一樣……”
ps:唉,忙活了大半天,總算把昨天那件囧事造成的不良後果解決了。某薩一萬零一次的罵自己,你丫就是一井貨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