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幼伯的信很簡單,中心思想不過兩點:
第一,阿槿犯了大錯,不能在解縣待下去了,煩請蕭南這個主母好好懲戒一番;
第二,大夫人給崔幼伯送去了兩個侍婢,但他現在一心忙着公事,沒時間顧及這些,煩請蕭南將她們安排嫁人。
另外,崔幼伯因此而聯想到家中的其它侍妾,他決定近幾年內,他都會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公事上,於女色方面不甚在意,還說他有賢妻一人足矣,其它沒有生育的女子(包括楊婥),倘或有想嫁人的,他請蕭南配送一定的嫁妝,把人嫁出去。
當然,這些是蕭南自己總結的,人家崔幼伯的原話可沒有這麼直接。
在信裡,崔幼伯寫得那叫一個情深意切,讓不知情的外人瞧了,定會覺得崔幼伯是個絕世好男人,爲了懷孕的娘子,竟然將全部的侍妾統統遣散掉。
而且從他的字裡行間,人們還能感覺出他的決心,甚至會覺得,如果那些侍婢不願意嫁人,死活要留在崔家,崔幼伯也不會再碰她們了。
嘖嘖,真是好男人呀好男人!
只可惜蕭南不是外人,她太瞭解自己的丈夫了,他此次會說出將阿槿等侍婢嫁出去的話,無非是阿槿在解縣給他惹了大禍,再加上之前的楊婥,讓他吃夠了侍妾的苦頭,從而對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女人們心生厭倦罷了。
蕭南敢打賭,待蒲州的差事辦完,崔幼伯重新回到京城這個繁華之地後,他那顆風流的花心將會再次冒頭,侍妾、美婢什麼的也不會少了。
原本,崔幼伯只說要遣散侍妾,蕭南還不會生氣,偏他拿她來做擋箭牌,活似做這些全都是爲了她蕭南。
想到了這一層,蕭南心頭火氣,纔會毫不客氣的冷嘲熱諷,反說自己‘受寵若驚’。
玉簪和玉竹聽出蕭南話語裡的怒火,兩人悄悄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自己擔憂的神情。
兩人沉默片刻,最後還是玉簪開了口,她繼續揉捏着蕭南的腿,故意略帶佩服的說道:“還是郡主厲害,剛纔就說阿槿和那個崔德志成不了事兒,果然,這話音還沒落呢,阿槿就被送回來了。”
蕭南鬆開握着信箋的手,將揉成一團的紙慢慢展開,摺好,塞進信封裡。
玉竹見玉簪沒能轉移主人的注意力,忙緊跟其上,輕聲道:“郡主,阿槿和琉璃、珍珠三個都在外頭候着呢,您看,該如何安置?!”
蕭南把玩着手裡的信封,好一會兒才長長舒了口氣,淡淡的說道:“郎君說,阿槿犯了大錯,回來後要依家規懲戒,這樣,你直接把人送到刑房,讓掌刑媽媽按家規量刑。至於犯了什麼錯,唔~~”崔幼伯還真沒說。
蕭南暗自思忖,阿槿能讓崔幼伯如此生氣,不顧崔德志的面子直接把人送回來,估計阿槿的錯不小,且極有可能與崔幼伯的差事有關。
是收受賄賂還是貪污銀錢?
想了想,蕭南道:“郎君沒有明說,就按違逆主人、且給主人造成了不小的損失來量刑吧。”
這個罪名依照榮壽堂的家規,懲戒起來可輕可重,不過蕭南既點出了‘給主人造成了不小的損失’,那就是要重罰了。
玉竹會意,用力點了點頭。
蕭南繼續說:“至於琉璃和珍珠嘛,你去問問她們,她們可有中意的人,倘或有,我成全她們。若是沒有,就按照郎君的意思,把人放出去直接配人。”
反正崔家的家生奴很多,到了試婚年齡還沒娶老婆的也不少,琉璃、珍珠都是大夫人跟前的大丫鬟,樣貌什麼的都不差,想來應該不難嫁。
至於大夫人聽說了會不會生氣,蕭南根本不考慮,當初大夫人給崔幼伯塞人的時候,都沒有跟她打招呼,這嚴重不符合規矩,所以,蕭南本着‘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的原則,也給她來個違規操作。
再說了,把兩個婢子配人,可是崔幼伯的意思,她只是聽從郎君的吩咐罷了。
“是,婢子明白。”玉竹躬身應道,見蕭南沒有其它的吩咐,才緩步退了出去。
蕭南將信封丟到一邊,拿起那本傳奇,找到剛纔的故事,繼續看起來。
玉簪卻偷眼看着蕭南的臉色,擔心主人一氣之下動了胎氣,裴太醫早就告誡過,郡主腹中恐怕有兩到三個孩子,彼時生一個孩子都是跟天爭命的難事兒,更不用說雙胎、甚至是三胎了。裴太醫反覆交代,郡主平日裡決不能生氣、更不能動怒,倘或一個不注意,就可能傷了腹中的胎兒。
“待會兒要不要請裴太醫來瞧瞧?”
玉簪暗自想着,眼中卻閃着堅定的光。
中午,長生從榮康居回來,小傢伙剛開始正式讀書寫字,正在興頭上,一回到葳蕤院,便拉着蕭南的胳膊,嘰嘰咕咕的跟她說個沒完。
每說一句話,他都要加一個‘曾祖說’,足見他對那位老相公的敬仰之情有多麼的深厚。
蕭南見兒子讀了一上午的書,非但不覺得辛苦,反而如此歡樂,她也很高興,摩挲着兒子的蘋果臉,時不時的插一句,讓小傢伙覺得阿孃在認真聽他的絮叨。
母子兩個說了不多會兒,靈犀也下學回來了,她見阿孃和阿弟聊得這麼開心,立刻加入進來。
這個說曾祖嚴厲,那個說夫子博學……一時間,堂屋裡滿是歡聲笑語,馮尚宮瞧了,也忍不住歡喜,吩咐廚娘遲些擺飯,不忍打擾面前這溫馨的一幕。
用罷晝食,蕭南照例帶着兩個孩子去正寢室睡午覺,兩隻小的,一左一右的趴在蕭南的肚子上,嘁嘁喳喳的跟未出世的阿弟或者阿妹聊天。
而肚子裡的小傢伙也頗給面子,東一腳、西一腳的練起了踢腿運動,只惹得靈犀、長生兩個愈加興奮。
足足玩鬧了一刻鐘,蕭南強壓着兩隻乖乖的睡午覺。
下午,靈犀接着去上課,而長生則在馮尚宮的看護下練習書法,背誦上午曾祖教授的文章。
孩子們都去忙了,蕭南也沒有閒着,閉門謝客許久的她,忽然來了訪客。
“竇懷林?他不是在小南山嗎?怎麼會突然來拜訪我?”
蕭南一聽訪客的名字,不禁有些怔愣。
話說自三年前,她爽快的將小南山的管理權交出去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負責看守的竇懷林。
當然,爲了不引人懷疑,蕭南並沒有對小南山放手不管,即便身在洛陽,每隔三五日,她都會通過桃源,偷偷溜到小南山‘放水’。
沒辦法呀,如果她不繼續給小南山加料,小南山的果樹、蔬菜將會立刻打回原形,到時候,即便宮裡沒有證據,也會懷疑與她有關。萬一再牽連到桃源,她後悔都來不及。
所以,蕭南離京三年,小南山的情況照舊,這種情況,讓長孫皇后很是納悶。見識過、及親身體驗過小南山果蔬的神奇效果後,她不止一次的懷疑蕭南是否有‘奇遇’,否則京中養鷂子的人不知凡幾,偏蕭南的雪娘子就發現了這麼一個神仙福地?
正是有此疑慮,蕭南主動上交小南山的時候,長孫皇后纔沒有制止,她想看看,若是離了蕭南,那小南山還能否保持神奇。
但,隨後的事實告訴長孫氏,她真是多慮了,蕭南在洛陽守孝三年,除了偶爾回城,蕭南幾乎寸步不離邙山,根本不可能去小南山,她的那隻雪娘子也從未去過那裡。
長孫皇后終於放下了對蕭南的懷疑,而接管小南山的宗正見一切照舊,他也漸漸放開了手腳,去年春耕的時候,命人在小南山腹地,即那個號稱神仙洞府前的空地上,種植了不少蔬菜和糧食。
不是宗正貪心,實在是京中權貴太多了,小南山收穫的果子根本就不夠分的。
小南山不歸他管的時候,那些宗親們心裡不忿也鬧不到他頭上,可現在小南山歸了宗族,若再按照舊例分派果子,那些宗親們不把宗正家的大門踏平纔怪。
蕭南這邊呢,繼續三不五時的給小南山加料,直到她再次懷孕。
起初,蕭南還想着等胎兒穩定了,她再去小南山放水,可隨後接連發生了一連串的事兒,分去了她絕大部分的精力,她漸漸將小南山丟在了腦後。
如果不是今日竇懷林到訪,蕭南還想不起來。
“婢子不知,竇將軍只是說有萬分緊急的事求見,婢子見他滿眼焦慮、形容憔悴,料想他定是遇到了極大的難事。”
玉竹攙扶着蕭南,一邊走一邊回稟道。
蕭南皺眉,心說話:不會是小南山出了問題吧?!
不知爲什麼,蕭南的心跳猛然加速,她忽然緊張起來,擔心自己最大的秘密被人發現了。
與此同時,遠在蒲州的鄭勤,也神情莫名、甚至還有幾分緊張的看着崔幼伯,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覺得眼前這個崔幼伯很陌生,從眼神到說話的語氣,整個人都似脫胎換骨一般。
難道之前的事對他的打擊太大了,讓他忽然想明白了?
還是有自己不知道的原因,促使崔幼伯從裡到外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ps:謝謝親們的支持,某薩重新理了理思路,明天雙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