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憑几上,震得几案上的瓷盅砰砰作響。
一旁的裘媽媽見狀,知道老夫人這是氣狠了,心焦不已,忙上前兩步,正要張嘴勸說,不想老夫人衝她擺擺手,道:“縣主懷着身子呢,你們還不把她攙扶起來?”
“是,老夫人”裘媽媽答應一聲,和秦媽媽一起將哭倒在老夫人榻前的蕭南攙扶了起來。
蕭南這一哭,五分實在做戲,另外五分卻是真的。
說實話,早上她覺察到牛乳裡有問題的時候,心驚得不行,有一種對現況失控的無力感猛然涌上心頭。
自從她重生後,她一直覺得,她有前世的記憶,拋開她對歷史走向的瞭解,對於那些人對她好,那些人會傷害她,那些人可交,那些人是白眼狼……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原以爲,有了這些先知,她應該不會落得像前世那般悽慘的下場。
但,那杯摻了‘作料’的牛乳,徹底喚醒了蕭南,給她狠狠的潑了一盆冷水,讓蕭南因重生後一切都順心順意而變得有些飄飄然的心沉了下來——她又犯了上一世的極端錯誤
上一世,蕭南過分信賴桃源和穿越女的豬腳身份,看不清事實,又一切隨着性子來,最終遭人殺害。
這一世,她謹記上輩子的教訓,努力讓自己忘記穿越女的身份,也極力減少自己對桃源的依賴,結果,偏又有點兒過分信賴上輩子的記憶了。
豈不知早在她再次重生,躲過木槿的陷害,成功保下孩子的那一刻,某些人的命運和某些事態的發展就已經發生了改變。
蝴蝶都能帶來大風暴,更不用說因着蕭南的努力,原本該消失的生命活了下來,而原本該得意活着的人卻處在半死不活的危險境地。身邊人的命運發生了扭轉,那麼接下來的事也自不會完全按照前世的劇本上演。
至少,這杯牛乳就是個橫空出現的東東。
意識到這一點,蕭南羞愧不已的同時,也禁不住有些害怕——背後總有一個甚至n個不知名的敵人,時刻惦記着要她的命,這種事,放在誰身上,誰也不會輕鬆且安心吧。
但,揪出幕後真兇,蕭南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什麼都不做的坐以待斃,也不是她的風格。
所以,這纔有了她跟老夫人哭求的這一幕。因爲她懷疑,那個幕後黑手極有可能也是個穿來的,否則她不會用馬兜鈴,再聯想到前些日子的馬齒莧和胡椒,蕭南愈加覺得在崔家,定還有個現代的靈魂。
當然,面前這位老夫人也極有可能是老鄉。
這一點,蕭南上輩子就懷疑過,只是那時她心不在崔家,對崔家的人也不甚關注,所以也就沒有細究。
這一次不同了,她還要藉助老夫人的超前知識呢。
悄悄給玉簪遞了個眼色,蕭南抽抽搭搭的跪坐在老夫人下首的方榻上,一副心驚又難過的模樣。
玉簪經過這段時間的磨合,跟蕭南越來越有默契,只對方一個眼神,她便心領神會。
“老夫人,這就是那杯牛乳,玉蓮那丫頭已經用銀針探過了,確實含有少量的毒。這樣的毒,很是陰損,一次兩次都不會有什麼明顯的反應,但時間久了——”玉簪故意頓了頓,剩下的話,她不說,大家也都明白。
是呀,乳品、酥酪都是早晚必備的餐食,特別是懷了孩子的蕭南,爲了給腹中的胎兒進補,也定會天天食用。積少成多,再細微的毒素積攢多了也能毒死人呀。
老夫人眼底閃過一抹寒光,搭放在隱囊上的手用力收緊着,佈滿老年斑的手背上青筋迭起,讓在一旁伺候的裘媽媽看得心裡直打鼓——糟了糟了,老夫人這次是真生氣了。
裘媽媽是老夫人的貼身丫鬟,長大後被老夫人嫁給了崔家的家生奴,依然在榮壽堂當差。她足足跟了老夫人四十多年,對這位崔家的老祖宗最是瞭解。
跟普通人不同,老夫人是個越生氣卻越沉得住氣的人,當她遇到什麼難事,卻一臉寧靜,甚至連句抱怨、發泄的話都沒有的時候,那麼她的怒氣卻是最大的時候。
剛纔,老夫人還捶了捶桌子呢,現在、現在卻是一言不發……問題嚴重了
裘媽媽記得很清楚,上一次老夫人露出這般神情,是二十多年前盧老夫人病逝那一次……那一次,明面上死了幾個人,但實際上……這一次,蕭南爲了避禍才躲進榮壽堂,老夫人更是跟長樂公主保證過,定會護縣主周全,結果,半個月還不到呢,就又出了牛乳的事,偏這事兒還跟她有關係……裘媽媽不敢再往下想了,她極力壓下心底的恐懼,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用力扣在地板上,只說了一句:“都是老奴的錯,院子裡出了這樣的事,險些釀成大禍,奴罪該萬死”
老夫人沒有理她,她用力閉了閉眼睛,將滿腔的怒火暫時壓下,柔聲對蕭南說:“縣主受驚了,這件事,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對了,你剛纔提到了個上古竹簡,不知可否讓我看看?若是方便的話,請太醫過來幫忙瞧瞧,也好從裡面摘選幾個養胎的好方子,吃着也放心不是?”
老夫人的意思很明白,這個神馬‘馬兜鈴’到底有沒有毒,當下的醫典和本草藥書都沒有記錄,你蕭南說有毒,好歹也要給個證據吧?
這也是一個不知道‘馬兜鈴’爲何毒的古人正常的反應。
蕭南半垂着眼眸,掩住眼底的情緒,呵,不愧是崔家的老祖宗呀,做事兒滴水不漏,對於掩藏自己穿越女身份這件事兒上,也是無比小心。——這纔是聰明的做法吧,不張揚、不顯擺,低調做人、悶頭享榮華。
很好,受教了蕭南默默點點頭,她隱隱有了個想法,不過,現在還不是實行的時候,她還是先給竹簡弄個正大光明的身份吧。
“老夫人不說,我也想讓你幫我瞧瞧呢。上頭都是些古篆字體,偏我又不擅長書法,勉強辨認出幾個字,也不知道對不對。”穿唐的人都知道,李二陛下善飛白,宮裡的皇子公主們也多善書法。但長樂公主最擅長的卻是丹青,而作爲公主唯一的女兒,又是她手把手啓蒙的孩子,蕭南也畫得一手好丹青,書法上卻差了點兒。
蕭南的才情和能力,老夫人自是清楚,她聽蕭南說得如此謙虛,便笑着說,“這孩子,在我跟前還說這麼謙虛的話。”
說話間,玉簪已經捧着一個漆盒,小心翼翼的送到憑几上。
老夫人打開盒蓋,露出一個用素白綾子包裹的竹簡。掀開白綾,一卷竹片微黃,麻繩破損的古竹簡出現在老夫人眼前,她小心的將竹簡拿出來,輕輕抽開捆繩,緩緩展開書卷,每片竹片上用刀篆刻了兩到三行古篆文。
看到這些,老夫人暗暗吃驚,這、這還真是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