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崔涵的話,王氏非常滿意。
倒不是說崔涵給她提供了什麼有用的信息,而是女兒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觀察力和思考力,這讓王氏很欣慰。
自五年前接手榮康堂的中饋,王氏漸漸將家中事務掌握起來,雖談不上對榮康堂的每件事都瞭如指掌,但家裡發生點兒什麼事兒,還是逃不出她的眼睛。
說實話,大夫人近幾年的變化,以及正堂內的許多違反常理的事情,王氏都有察覺,她甚至還暗地裡調查了一番,以便更加詳細的瞭解家中事務,若是能找到對她有利的東西那就更好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查,王氏失望的發現,她所能查到的東西很有限,基本上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小事,且與她沒有太多的利益衝突,即使都查清楚了,對她也沒有什麼益處。
王氏不是生意人,卻也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再者,憑良心說,王氏對鄭氏的觀感並不怎麼樣,鄭氏如何,王氏並不放在心上。
而且,說句誅心話,鄭氏真出了什麼事兒,或者乾脆掛了,對王氏纔是一種幫助,甚至是解脫呢——沒了這個不靠譜且極自私的婆婆,王氏相信,她的日子絕對比現在好過。
所以,王氏便將此事放在了一邊,在夫君面前,也只隨意的提了一提,告訴他說,婆母近日的飲食很不得當,她擔心會傷了婆母的身體。
崔彥伯很孝順,聽了娘子的話,當天便使人請來了太醫。就是這位太醫,勸鄭氏調整飲食結構,多吃些時新果蔬什麼的,結果卻被鄭氏冷言趕了出去。
崔彥伯無奈,先是跟太醫賠禮道歉,接着又勸親孃聽從醫囑,結果他也被鄭氏攆了出去。
王氏見狀,故意做出一副滿臉無奈的樣子,心裡卻鬆了口氣—該說的她也說了,該做的她也做了婆母若是出了事,便與她這個當家主母沒什麼關係了,就是相公和郎君,都不會怪罪她!
如今,女兒不過在正堂呆了小半天,竟發現了大夫人院子裡的問題,這讓王氏很開心她這些年來對女兒的教導沒有白費呀。
但王氏並沒有開口稱讚,今兒她要藉此事教導女兒,故而不動聲色的繼續問道:“哦?除此之外,你還知道什麼?”
崔涵悄悄看了看王氏的臉色,只可惜,王氏表情淡然,根本看不出喜怒。
稍稍吐了口氣,崔涵猶豫了一下才低聲道:“兒、兒覺得阿婆院子裡的花銷不對勁,便、便悄悄命人打聽了一番——”
說到這裡,崔涵頓了頓表情有些羞赧——與大夫人而言,她是個晚輩,晚輩隨意打探長輩的隱私,多少有些不恭敬。
再加上崔涵是個未出閣的小娘子,表現得太過‘八卦,也不好。
如果不是因爲王氏是她的摯親,崔涵絕不會輕易告訴她。
王氏輕輕‘嗯,了一聲,語調微微上揚,示意崔涵繼續說。
崔涵吞了吞口水,接着說:“我身邊的秋實在正堂尋了幾個小丫鬟打探了一圈,說、說阿婆小廚房的食材都是、都是隔壁榮壽堂的堂嬸送來的還、還說,堂嬸不止送了食材,還悄悄送了不少銀錢來。”
崔涵一邊說着,一邊偷眼看着王氏的表情,見王氏毫無表示,她才又繼續道:“聽說堂嬸每個月都會送來一兩百貫的錢來呢。”
這也就解釋了爲何大夫人的小廚房裡有大廚房沒有的菜色,以及大夫人如此‘大方,的原因。
王氏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繼續問道:“還有嗎?”
崔涵頓了頓,然後搖搖頭,“沒有了,兒擔心被人發現,並不敢四處探問。”
再說了,崔涵只在正堂呆了不足半日,身邊接觸的人也有限,能打聽到這些,已經是小娘子能幹了。
而崔涵說這話的時候,話語裡已經隱隱指出蕭南是暗中謀害大夫人的人。
所以,她提起蕭南的時候,語氣中也帶了幾分冷意。
王氏心裡極滿意,臉上卻露出鄭重的表情,她擡起女兒的臉,一字一句的告訴她:“第一,隔壁的大娘子並沒有送東西給你阿婆,至少沒有任何明確的證據;
第二,大娘子是你的長輩,即便她真的做了什麼對不起阿婆的事兒,那也是她做了錯事,而你卻不能表露出絲毫對她的不敬;
第三,即便那些吃食和銀錢都是大娘子送的,外人知道了,也會贊她孝順晚輩,她沒有做錯什麼,有過錯的是那些奴婢,她們爲了媚主,罔顧主人的健康,攛掇主人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崔涵被王氏端着下巴,被動的看着阿孃的雙眼,良她才喃喃的說:“兒、兒魯莽了。”
王氏放開手,轉而輕撫着女兒的臉頰,輕聲道:“我知道,你想做個‘孝順,的孫女兒,所以纔會毛遂自薦去照顧夫人。但,這件事是怎麼發生的,你又如何得知夫人‘生病,的,以及誰‘提點,了你,這些你可曾想過?”
崔涵似是想辯駁什麼,粉嫩的雙脣蠕動了下,最後還是訕訕的閉了
王氏將自己的臉貼到女兒的小粉臉上,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道:“阿涵,我知道你自幼聰慧,但你須得知道,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就拿今日的事情來說吧,你雖利用別人的算計達到了自己的目的,看似沒有吃虧,反而得了好處。可你別忘了,你仍是中了別人的算計,你身邊的人,你院子裡的人,都有問題,你,還沒有徹底掌控住自己的居所和奴婢。”
崔涵癟了癟嘴,她們母女間向來親厚,說起話來也從不繞彎子。
她從王氏的話裡已經聽出,阿孃已經猜到了她‘侍疾,的目的,甚至還猜到了有人在耳邊說了什麼。阿孃現在正在教訓她,說她不應該明明中了算計,卻還以爲自己利用了別人而沾沾自喜。
小娘子的自尊心多少受到了打擊,神情不免怏怏。
王氏見女兒神情低落,並沒有出言安慰,而是繼續訓道:“這次人家算計成功了,下回有事還會想着找你。這次你沒有什麼損失,反而將事情控制着往好的方向發展,可下次呢……你必須讓人知道,你不是能輕易讓人算計的,任誰都不敢再算計你。”
崔涵聞言,陷入了沉思,好一會兒,她才用力的點點頭:“阿孃,兒錯了,兒不該自持聰明,不把別人放在眼裡,還自認爲看破了別人的計謀,自以爲是的想反過來利用,結果輕易的陷了進去。這次兒幸運,沒有受到傷害,下次可能會惹大禍。”
王氏要的就是女兒的反省,聽了這話,她欣慰的點點頭,沒有就這個話題再說下去,轉而說起女兒未出現前,正堂發生的事兒。
說完後,王氏還提問:“你可知阿孃爲何順着你堂嬸的意,重重責罰了趙媽媽?”
崔涵努力的想了想,試探的說道:“阿孃這麼做,一來是幫堂嬸圓場,二來是坐實了趙媽媽等人爲了討好阿婆卻罔顧阿婆的身體,致使阿婆小疾拖成了大病?!”
王氏補充道,“三來,阿孃也是想提醒你堂嬸,不要把手伸得太長,榮康堂不是榮壽堂,這裡我說了算!”而趙媽媽等人的處罰,也由她王氏做主。
崔涵又偏着腦袋想了想,似是在消化王氏的話,良久,她緩緩點頭,“嗯,兒明白了。”
說完了這事兒,王氏又將話題扯回崔涵最初的問題上,“至於你阿婆院子裡的事兒,我只告訴你一件事。”
崔涵睜大了眼睛,她心裡還疑惑着呢,剛纔阿孃言之鑿鑿的說‘大娘子並沒有送東西給阿婆,,跟她調查來的信息相悖,她好想聽阿孃的解釋,結果卻被阿孃教訓了一通,唉~~~
王氏見女兒露出一副小狗般可愛的表情,心裡閃過一抹笑意,面兒上依然嚴肅的說道:“棲梧院住着位楊家小娘子,這事你可知道?”
崔涵小臉緋紅,有些羞澀的點點頭——楊家小娘子論輩分是她的表姑,但實際身份就有些····…侍妾什麼的,實在不是她這個未出閣的小娘子所能談論的。
王氏嘴脣上揚,用戲謔的口吻說道:“看來你不止知道她的存在,還聽說了她的身份。”
崔涵有些羞惱,小手扭着方帕子,嘴裡嘀咕着,“阿孃好壞,人家不依啦。”
王氏莞爾,接着說道:“好好,咱們不說這個,開始說正事兒。三年前,你堂嬸離京的時候,曾向你堂叔建言,說楊家小娘子是他們榮壽堂的人,平日的吃穿用度也該由榮壽堂負責。
徵得你堂叔同意後,你堂嬸便做主,每個月使人送兩百貫錢去棲梧院,還吩咐京中的田莊管事,每隔幾日就送些新鮮食材來,因送來的食材非常多,楊家小娘子根本就用不完,就分出大部分送到了正堂……”
崔涵聽着不對勁,顧不得羞惱,出言詢問道:“阿孃的意思是,阿婆每日所用的食材和那些銀錢,竟、竟都是楊家小娘子所贈?”
王氏點點頭,別有深意的問道:“聽了這些,你能聯想到什麼?可有什麼啓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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