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話音未落,在場諸人臉色各異,看向鄭氏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探究、幾分戲謔。
大公主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剛纔與鄭氏打招呼的時候,寒暄的話都說了好幾句,結果她卻隻字不提喬木生產的事兒,被自己逼得躲不過了,才吞吞吐吐的說出來。
鄭氏、鄭氏欺人太甚。
緊跟着大公主的兩個兒媳婦,大娘子袁氏和三娘子柳氏也氣得不輕。
袁氏是世子夫人,多少要顧忌規矩,並不敢在公共場合說過激的話。
柳氏是小兒媳婦兒,年紀小,沒有襲爵的顧慮,平日在公主府都比較隨意,再加之她的夫君蕭卓與蕭南的年紀相仿,平日裡也比較親近,如今見鄭氏這般漠視她家小姑子,婆婆和大嫂也被氣得夠嗆,她便站出來,冷笑着對鄭氏行了個福禮,嘲諷道——
“都說滎陽鄭氏最重規矩,之前兒未曾體味,今日一見崔郡夫人所言所行,滎陽鄭氏果然名不虛傳。爲了進宮朝賀,家中諸事都可放下,即便產婦臨盆也不在意,果然是規矩人家,兒傾慕萬分!”
說着,柳氏又是深深一禮,只把鄭氏憋得老臉通紅。
雙脣囁嚅幾下,鄭氏分辯道:“大公主和兩位娘子勿怪,我崔家分了三堂,每個堂口平日各自生活……榮壽堂有吾家老夫人坐鎮,襄城郡主定會無礙。”
“哦?那就借崔夫人吉言了。”
大公主的雙手緊握,手背上的青筋迭起,但臉上依然掛着和煦的微笑。只是那笑意浮在了面兒上,讓人一看便覺心冷。
皇后見此情況,對鄭氏也有些不滿。
誠然,一如大夫人說言。崔幼伯蕭南已經過繼到了榮壽堂,與大夫人在宗法上沒有了關係,但法不外乎人情。蕭南畢竟給大夫人做了兩年的兒媳婦,還給她生了孫女,就算看在兒子、孫女的份兒上,大夫人也不該對蕭南如此冷漠呀。
衆人也都紛紛搖頭,這鄭氏,果然不聰明,即便是不把前兒媳婦放在眼裡。也別當着人家孃家的面表露出來呀。
如今爲了推脫責任,更是說出了兒子已經過繼、前兒媳婦與她毫無關係的話來,嘖嘖,她當衆這麼一說,他日再想用崔幼伯親生母親的身份壓制蕭南。可就難咯。
皇后看到衆命婦議論紛紛,自家女兒又氣得身體顫抖的樣子,便知道今日朝賀的氣氛已經破壞了,再讓衆人呆下去,只會讓場面更尷尬。
轉移話題說了些家常話,皇后便下令散場。
諸位命婦紛紛行禮,而後魚貫退出。
大殿上,唯有大公主婆媳,大夫人婆媳。以及堂上的皇后。
大公主見現場已經清理乾淨,正要開口朝鄭氏發難,忽然外面有人稟報,說是公主府的內侍又要事尋大公主。
皇后一擺手,將那內侍宣上殿來。
來的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太監,進門便跪下給皇后行禮。
皇后道:“起來吧。公主就在這裡,你有何事回稟?可是關於襄城郡主?”
大公主進宮參加朝賀,也算是大事,公主府有什麼事,還有在家養胎兼看家的二娘子李氏處理。除非是李氏處理不了的大事,比如蕭南生產。
內侍見大公主也是一臉焦急,忙回道:“啓稟皇后殿下,啓稟大公主,崔家剛剛派人來通知,說襄城郡主已於午時……產下一子。”
“喬木呢?”
“孩子好不好?”
大公主和鄭氏幾乎是同時發問,只是問的內容截然不同。
此刻,大公主惦記着女兒,暫時顧不得跟鄭氏計較。
內侍抹了把汗,回道:“回大公主,襄城郡主母子均安。”
“呼~~”
шшш ttκa n ¢ ○
大公主長長的舒了口氣,用手拍着胸脯,連聲道:“那就好,那就好,喬木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另一邊的鄭氏,也是雙手合十,嘴裡嘀嘀咕咕:“佛祖保佑,八郎終於有嫡子了,祖宗保佑呀……”
皇后也很高興,大過年的,再賢惠聖德的女人也不想聽到噩耗,她笑着說道:“呵呵,我就說喬木這孩子有福氣,大年初一產下嫡子,果然是喜上加喜的吉兆。來人,賜襄城郡主珍珠一斗、高麗細棉十匹、‘金事件’一匣、御製金銀器各六套……”
“兒替喬木謝阿孃賞賜。”
東西不在多珍貴,關鍵是誰送的,皇后賞賜的物件兒,哪怕是最小的‘金事件’,那也是極大的恩賞。
所謂‘金事件’,就是用金子打造的小裁刀、錐子、穵耳、挑牙、修指甲刀、剉指、剔指刀、發刷、鑷子、消息子(挖耳的一種工具)等十件小東西,一套則是指用金質的圓圈將這些小物件兒穿起來。
可以說,‘金事件’是後世金三件、銀三件的前身。
而這種小東西,一般是長輩送給晚輩的小玩意兒。
皇后是蕭南的外祖母,送她這個倒也合適。
一個時辰後,皇后的賞賜便送到了崔家。
這會兒,蕭南生完了孩子,已經昏昏睡去。
崔家守候的兩位太醫,在生產過程中沒有起到作用,如今郡主‘昏厥’了,總算有了他們的用武之地。
隔着帳子診了脈,兩位太醫對崔幼伯一通拽文,病理醫理說了一大堆,充分表現了他們有多專業後,這纔給蕭南開了調理的方子。
崔幼伯大悲大喜之後,整個人正在興奮當中,也就沒有在意兩個太醫的言行,接了方子仔細看了一番,確定無誤後,便命人將兩位太醫送回家,當然還有大筆的診金、謝禮附送。
至於救命的劉一針。更是被崔幼伯當恩人一樣敬着,除了正常的診金和謝禮,他又送給劉一針一本崔家珍藏的上秦醫書,只把劉一針喜得什麼似得。抱着醫書便火速離開了崔家,一副唯恐崔幼伯反悔的樣子。
送走了太醫,崔蘅也派管事娘子來招呼穩婆和醫女。又是金子又是謝禮,差點兒晃花了四人的眼,兩個穩婆加兩個醫女也歡快的離開了崔家。
把閒雜人等都打發出去了,老夫人和崔幼伯才小心的抱來剛出生的小傢伙。
小襁褓一上手,崔幼伯才發現,穩婆剛纔並沒有誇張,他這個兒子還這是個胖傢伙。嘖嘖,足足有六斤八兩(唐時十六兩爲一斤),個頭也比普通的孩子大(簡直是崔令平的兩倍)。
“小傢伙的個頭真不小,喬木這次受苦了。”
老夫人摸了摸小嬰兒的腦袋,想到之前的驚險。心有餘悸的感嘆道。
“嗯,娘子確實辛苦了,”崔幼伯也用力的點點頭,他這是第三次當父親了,但前兩次帶給他的感覺,遠沒有這次震撼。
這次,就差這麼一點點,他的娘子、他的兒子就沒命了。
如今一想起來,崔幼伯的後脖頸還一陣陣的發寒。
“好了。把孩子交給奶孃吧,我去看看喬木。”
老夫人在外面守了大半夜和一個上午,此刻臉上滿是疲憊,連站都站不穩。
崔幼伯把孩子交給乳母,擡眼看到老夫人搖搖晃晃的樣子,忙雙手扶住老人家。擔心的說道:“阿婆,從昨夜至今您都沒有閤眼,更沒有進食,現在娘子順利生產,您也回去吃點兒東西,好好休息一下吧。娘子那兒有我呢。”
說着,崔幼伯喚來裘媽媽,兩人一邊一個攙着老夫人,半強迫的將老夫人‘送’回正堂。
送完老夫人,崔幼伯又急匆匆的趕回產室,雖然太醫說娘子只是脫力並無大礙,但他一想到娘子剛纔是寤生,他就不能安心。
門口,玉竹和玉蓮正指揮丫鬟往屋裡搬熱水和乾淨的衣物。
見崔幼伯來了,倒也沒有阻攔,任由他進了產室。
屋裡產牀上,蕭南已經換了乾淨的衣物,身上的污垢也已經擦拭乾淨。
崔幼伯一進門,便聞到了一股血腥味,雖然不強烈,卻仍提醒着他,方纔,這間屋子裡發生了怎樣的事。
躡手躡腳的來到牀前,崔幼伯附身仔細看着昏睡的蕭南。只見蕭南臉色蒼白,嘴脣也沒有血色,下脣上還有明顯的咬痕,若不是鼻息間還有溫熱的呼吸,崔幼伯險些以爲面前躺着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屍體。
輕輕將蕭南的手放進被子裡,崔幼伯趴在蕭南的身邊,低聲喃呢着:“娘子,娘子,你沒事,你真的沒事了。嗚嗚,娘子,剛纔我真的好害怕……”
在妻子兒子的生死關頭,崔幼伯被迫長大了,但他的內心並不是真正的強大,直到此時,他耳邊還回想着蕭南淒厲的痛呼聲,以及穩婆那句‘寤生’。
如今驚險的那一刻終於過去,崔幼伯緊繃的心絃也鬆開了,面對沉睡的妻子,他再也忍不住,眼淚啪嗒啪嗒的落在蕭南的耳邊、枕側。
蕭南這一覺睡得很沉,直到傍晚才醒來。
醒來時,崔幼伯已經抱着兒子溜達過來,見蕭南睜開了眼睛,他驚喜的走到榻前,將襁褓舉在蕭南面前,“娘子,你看,這就是咱們的兒子。”
蕭南看到兒子健康的樣子,也放下心來,她昏睡前還在擔心,怕生產時穩婆醫女調整胎位傷了孩子,她的寶寶生出來會有什麼不妥。如今看到兒子小手、小腳都在,並無殘缺,她這才舒了口氣,伸手點點小傢伙的臉蛋:“爲了你這個臭小子,阿孃險些——”
聽蕭南提起難產的事,崔幼伯只覺得心疼,忙轉移話題,“娘子,你看給兒子取個什麼名字好?我想着,學名請阿婆取,咱們先給小傢伙取個乳名如何?”
蕭南點點頭,“好呀,郎君做主好了。”
“唔,不如叫長生?”
經歷了娘子的難產,崔幼伯覺得,什麼都比不上家人健康長壽。
ps:二更,謝謝親們的小粉紅,謝謝親們的訂閱,o(n_n)o謝謝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