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北的冬天,就像是孩子的臉,上一秒晴空萬里,下一秒便又開始飄起了細碎的雪花。
夏知記得四年前的翼北的冬季,雪花就像是一個剛剛初嘗愛果的少女,紛紛揚揚,漫天飛舞,彷彿永遠的不知疲憊般的像世人展示它的美好與純潔。
而四年後的現在,連雪花都不復從前,彷彿是帶着無盡心事的女人,零落成水,輾落成泥。
不知道是雪變了,還是人變了。
道路上年輕的男男女女對突如其來的大雪表現出異常的熱情,手牽手的走在街道上,神情雀躍,偶爾相視一笑,女孩蹲***子抓起一團雪塞進男孩的領口,男孩寵溺一笑。
蹲下來,也虛虛的抓了一把雪,作勢要往女孩衣服裡塞。
女孩清脆的笑聲在雪天裡盪漾開來,帶着青春特有的張揚。
男孩跑過去,抓住女孩,手往領口一塞,女孩尖叫一聲,男孩子攤開手心,乾燥溫暖根本就沒有抓住雪團。
天地之間似乎也因爲這對小情侶的玩笑,而變得生動起來。
餘薇薇嘆了一口氣,似乎是在感嘆:“時間過得真快,轉眼我們已經老了,可是我卻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平凡的快樂。”
夏知垂眸,目光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是不是好奇我爲什麼來找你,按道理來說,我嫁給傅紹昀,又做了那麼多對不住你和傅紹昕的事情,你應該會拒絕見我纔是,我要謝謝你,謝謝你今天肯出來見我,因爲我不知道我可以跟誰聊天,到現在我才發現,我居然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餘薇薇之前的高貴和傲氣此刻蕩然無存,她向來最講究自己的儀態,這一點和趙嵐分外的相似,但是相同也也有命運,只不過餘薇薇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突然懂得了。
懂得了之前自己所追求的那些不過都是虛妄罷了。
餘薇薇穿了一雙舒服的雪地靴,脫掉了高跟鞋,顯得跟家的寧靜溫婉。
只是她臉色蠟黃,形容消瘦,顯然是這段時間受到過病痛的折磨。
“你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想你既然能來找我,一定不會是跟我述說心事那麼簡單,畢竟我們之間還談不上是朋友,更別說知己了。”
“我知道你肯定特別討厭我。”
“不,餘薇薇,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有這種感覺的是你自己罷了,有時候我們太在意別人心中的自己,這樣只會自亂陣腳,說到底,你也有你的迫不得己。”
餘薇薇的脣角苦澀的揚了揚:“我今天終於明白爲什麼傅紹昕那麼喜歡你了。”
輕風夾着雪花,紛紛揚揚的落在往來人們的肩頭,落在夏知柔軟的頭髮上。
她和餘薇薇並肩走着,像多年未見的老友。
“夏知,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很羨慕你,也很恨你,我以爲沒有你或許我就能嫁給傅紹昕了,畢竟他那麼完美,對你又那麼好,那麼體貼。一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的想法大錯特錯。”
夏知安靜的聽着。
“我剛開始以爲我是愛傅紹昕的,我雖然表面上充滿了驕傲,可是內心裡卻無比的期待他的哪怕對我的一點點關注,他哪怕是隻要對我笑一下,我都會覺得我的世界明亮了。後來,後來我到了傅紹昀的身邊,既然我跟他在一起了,那麼我就把我全身心所有的愛都奉獻給他,可是,我的所有付出,卻還是換來這麼慘淡的結局。結婚之後,他在外面不停的有女人,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最後,他連看我一眼都是施捨,我真的受夠了這樣的生活。”
夏知踢了踢腳下的石子,女人大概都是這樣吧,在自己深愛的男人身上尋找存在感,往往迷失了自己。
她又何嘗不是呢。
只不過在迷失自己的同時,她還維繫着最後一點獨立的自己。
“餘薇薇,其實是這樣的,你把你的安全感建立在了一些充滿變數的事物上,比如金錢,比如男人,或者是其他。一旦這些事情發生改變,就會導致你的整個安全體系的崩塌,我知道這些年你私底下也幫助過傅紹昕不少,如果不是你,或許他也不會每次都這麼平穩的度過傅紹昀給他設下的圈套。你試着走出去,或許能夠快樂一點。”
其實,女人更需要的是有自己的信仰或者精神的力量,來鞏固自己的人生堤壩,時刻修補,豐富自己的內心,這樣才能活得像一支隊伍,才能夠擁有獨立的自己。
道理,人人都懂,能做到的又有多少呢。
“我懷了傅紹昀的孩子。”
夏知對於這個消息並不感到吃驚,但是她特意告訴她還是讓她覺得有些驚訝。
“可是,沒了。或許是沒有緣分吧,又或許是報應吧,你也許不知道,四年前安義曼也懷了他的孩子,那個孩子被我毀了,四年後,她用同樣的方式報復了我。”
餘薇薇現在說起來過去的事情,顯得風輕雲淡,而聽了過程的夏知卻是驚心不已,她不知道安以曼那個時候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安義曼現在已經瘋了,我不知道她還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你需要我的時候隨時叫我,如果你相信我的話,我只是想爲我的過去贖罪。”
餘薇薇的眸子緩緩的收緊,精光一閃而過:“她下一個目標或許是你,當然,我不僅僅是想告訴你這些,我也是希望你能將他繩之以法,她也是我們共同的敵人。”
“她的手段兇殘,是你根本想不到的,我希望你能幫我報仇,也是幫你自己。”
夏知看着餘薇薇眸子裡的兇光比白雪還要森冷幾分,知道她根本還是放不下仇恨,她不過是想借助夏知的手來報復安以曼。
她想肯定是自己在雪地裡呆久了,她現在不久是手腳微涼,就連胸膛裡的某一處,都開始慢慢變得冰冷。
跟餘薇薇告別了之後,夏知心裡久久不能平靜,她真的不想糾纏到這些紛紛擾擾的愛恨情仇裡面來。
她直覺想要逃開。
想要遠離這個是是非非的地方,開始自己全新的生活。
“外面又下雪了。”大白的聲音顯得格外的興奮,他坐起身子,睡了一覺,粉嘟嘟的臉上揚起了一絲紅暈,顯得有精神了許多。
“我們去堆雪人吧。”
傅紹昕一夜沒有睡,坐在牀邊的椅子上,看着二個孩子居然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被大白的聲音驚醒之後,他滿含笑意的點點頭。
“好,起牀,咱們去堆雪人。”
傅紹昕穿上灰色的呢子大衣,筆挺的線條襯得他整個人更加的硬挺不凡,圍巾是給夏知圍過的那一條,上面似乎還餘留着她的味道。
半個小時之後,男人牽着二個孩子出了門。
今天的雪似乎是這個冬季以來,最大的一場,不過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天地間就已經白絨絨的一片,二個小傢伙,被傅紹昕包裹的嚴嚴實實的。
從來沒有給孩子穿過衣服的傅紹昕,雖然笨手笨腳,但效果卻十分的不錯,二個孩子穿着暖烘烘的羽絨服,帶着受驚手套耳罩,一樣都沒有少。
只露出了二隻烏溜溜的大眼睛。
院子裡落滿了雪花,大白和小白休息好之後,顯得異常的活躍。
他們蹲着胖乎乎的身體,在雪地裡開始玩了起來。
傅紹昕微微笑,目光寵溺的看着二個孩子歡騰的樣子。
小白伸手接了幾片雪花,跑到傅紹昕的跟前,小心翼翼的攤開自己的手掌,笑聲清亮:“美美叔叔,快看,我接了雪花,給你吃,這個是甜的呢。”
她低頭一看,眸子間都是疑惑:“咦,剛剛還有的呢,跑哪裡去了。我再給你去接一點好不好。”
傅紹昕笑道:“我們來堆雪人,堆一個什麼呢?”
“堆一個媽咪,好不好。”
“好呀,好呀,我要堆一個媽咪,還要堆一個爸比,然後旁邊是我們二個。”
說動就動,一大二小蹲在院子裡玩的不亦樂乎。
屋子裡,二樓的窗邊,阿靈笑眯眯的看着院子裡發生的一切,道:“哎呀,原來照顧孩子的男人才是最帥的。”
身後傳來嗚嗚嗚的聲音。
阿靈回頭瞪了一眼被她結結實實的捆在椅子上的夏天宇,然後點頭道:“你小子長的也不錯,再發育二年姐姐就收了你。”
“嗚嗚嗚嗚。”
阿靈笑眯眯的把他嘴巴里的蘿蔔拔出來。
“你想說什麼。”
夏天宇的眸子裡的怒火都快要燃燒起來了。
這個女人簡直就是個惡魔,這些天只要他的毒癮一上來,這傢伙不是捆他就是把他打暈,根本就不是女人。
“你個臭娘們,放開我。”
阿靈將蘿蔔繼續往他嘴巴里面一塞,道:“有一句話呢,叫食人之祿,擔君之憂懂不懂,我現在吃了你姐姐的飯,就要替你姐姐管好你。哎呀,好睏,我先去睡了。”
“嗚嗚嗚嗚。”
夏天宇不停的掙扎着,阿靈就像沒看見似得,往牀上一躺,呼呼呼的睡着了。
夏知回到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一個大男人,帶着二個小孩子,堆雪人堆得不亦樂乎,她站在遠處看着,心裡涌起一陣暖意。
突然覺得,一家四口在一起,其實就是心安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