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三人一眼,玉銘煊接着開口:“衆人皆知皇上此舉必定另有用意,卻不知這用意究竟是什麼,你們也不必妄自揣測,只管用心準備便是,不要丟了定國公府的臉。”
衆人答應一聲各自散去,玉瓔珞卻在無人處攔住了玉琉璃,滿臉狐疑:“琉璃,大哥方纔不是找你前去議事嗎?爲何你卻不在?”
“大哥突然身體不適,”玉琉璃淺淺一笑,說得雲淡風輕,“我便命應海進去伺候,然後出門找張太醫。不過張太醫還未趕到,我便聽說大哥已經沒事了。”
玉瓔珞越發不解:“可你爲什麼……”
要死了!這話也能問?難熬問她爲什麼不曾中計喝下那藥茶嗎?都怪大哥,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還在下人面前丟了那麼大的臉,真是豎子不足與謀!
玉琉璃依然淺笑:“怎麼?”
“沒事!”玉瓔珞哼了一聲,轉身便走,“我只是想警告你,薔薇盛會之時安穩些,不要丟了你自己的臉!”
四月正是薔薇盛開的時節,不過宮中這一年一度的“薔薇盛會”卻不僅僅是爲了賞花,更是爲了“賞人”。每年的盛會上,文武百官包括京城幾大世家家中的女子皆會入宮盡展所長,一決高下,內容包括武功、詩詞、歌舞、書畫、女紅、廚藝、茶藝等等各個方面。
自然,這番比試並非爲了一決生死,倒是玩樂的意思佔了大多數,也就是圖個熱鬧,爲死氣沉沉的皇宮增幾分生氣罷了。決出優勝者之後,楚天奇便會將本屆盛會的彩頭賞給她,其中不乏奇珍異寶,以示皇恩浩蕩。
身有殘疾的玉琉璃對此類盛會自然興致缺缺,不願因爲抗旨不尊連累定國公府才勉強入宮,又豈會像兩位姐姐一般塗脂抹粉,滿頭珠翠?不過依然穿了一身純黑衣裙,將長髮隨意梳在身後罷了。雖然簡單,卻說不出的絕美無雙,令鳶兒可愛地看直了眼。
薔薇園就在御花園內的東南方,佔地面積十分廣闊。和煦的春風之中,各色薔薇競相盛開,雖然多數還含苞欲放,卻也已是難得一見的奇觀。
薔薇園入口,玉琉璃一眼看到那人頭攢動的場景便眉頭微皺,直想轉身離開。就在此時,只聽鳶兒悄聲說道:“小姐,琅王殿下來了!”
玉琉璃聞言一回頭,便看到了一雙她前世今生見過的、最美的眼睛。
彷彿爲了映襯“狼王”二字,那雙眼睛竟真的是碧綠色的,明媚時宛如春水,深沉時如同碧潭,幾乎連人的魂魄也吸了去。何況這雙眼睛的主人還有着晶瑩的面容和玉雕般精緻的容顏,儘管臉色太過蒼白,卻並不妨礙他成爲整個東越國乃至整個玄冰大陸最美的男子,琅王,也是狼王楚凌雲!
這位東越國的不敗戰神似乎並不像傳說中那樣氣勢凌厲,齒爪鋒利,坐在輪椅上的他一身黑衣,溫婉如玉,十分寧靜,甚至連臉上的神情也並不如何冷漠。
微微屈了屈膝,玉琉璃淡淡地開口:“狼王!”
楚凌雲的眼中映着一張絕美的容顏,然而最令他側目的卻是那份淡如遠山的清雅。不同於任何一個女子,玉琉璃的眼中沒有驚懼、嘲弄或鄙夷,既不過分熱切,也不刻意疏遠,只是淡,顯然在她眼中,一個坐在輪椅上咳血的廢人與旁人沒有任何兩樣。
眸子漸漸變得幽深,楚凌雲卻微微地笑了:“玉琉璃,你很好。”
是的,你很好。敢將我與路人甲乙放在相同的位置,這個樑子我跟你結下了!
玉琉璃脣線一凝,笑意淡然:“狼王此言,似乎並不是讚譽?”
楚凌雲以手支頜,狀甚無辜:“有嗎?”
兩個字出口,他卻突然用潔白的手帕掩住嘴,輕輕地咳嗽了幾聲。站在他身後推着輪椅的白衣男子微微俯身:“凌雲?”
楚凌雲擺了擺手,不着痕跡地將染血的帕子收在了袖中,隨即挑脣一笑,可是不等他開口說話,左丞相司正開之子司紹傑手搖摺扇晃了過來,皮笑肉不笑地開口:“喲!琅王殿下也來湊熱鬧了?這薔薇盛會鶯鶯燕燕的確不少,更不乏人間絕色,琅王倒能以最快的速度瞧出哪家小姐的身段最婀娜,說不定便可抱得美人歸呢!哈哈哈哈……”
司紹傑此言乍一聽去沒什麼,仔細一品卻十分欠揍:他分明是嘲笑坐在輪椅上的楚凌雲視線比正常人要低,若是平視則只能看到旁人的腰腹之間!
若是從前的不敗戰神,便是向天借膽司紹傑也不敢如此挑釁楚凌雲。只是如今虎落平陽,所有人都認爲楚凌雲已失去競爭皇位的資格,而司正開父子正依附於楚凌揚,自然要尋找一切機會打擊對手,好將楚凌揚捧上皇位!
如此羞辱之下,楚凌雲居然並不動怒,甚至笑吟吟地說道:“司公子所言極是,這個便宜本王是賺定了,要不要趁此機會替司公子多物色幾個婀娜佳人?”
“不必了!”司紹傑嘩的打開摺扇,鼻孔朝天地離開了,“本公子心明眼亮,自己會看,就不勞琅王費心了!”
楚凌雲拂了拂衣袖,說不出的瀟灑風流,更令玉琉璃暗中讚歎:好涵養,想不到遭逢鉅變之後,楚凌雲果然變得溫潤如玉了。只不過司紹傑是不是太過分了些?以爲雙腿健全便了不起了嗎?
“哼!有什麼了不起?”最看不慣這種人的鳶兒嘀嘀咕咕地說着,“八條腿的螃蟹……”
玉琉璃一怔,頗有些哭笑不得,微微低頭斂衽作禮:“琅王,失陪了!”
一襲黑衣飄然遠去,楚凌雲又是幾聲輕咳,語帶笑意:“不知從前關於玉琉璃卑微怯懦的傳言如何傳來的,但想必你也看得出,這女子絕非池中物。”
“嗯。”白衣男子開口,神情間居然有着微微的迷離,“黑色……很適合她。”
楚凌雲脣線一凝,略略回頭:“嗯?”
白衣男子突然打了個冷戰,這才意識到冷氣的來源是輪椅上的男子,所有的迷離瞬間化作冷汗自後脊樑骨刷的流了下去,並急中生智地強加了一句:“和你很相配。”
“嗯。”楚凌雲滿意地點頭微笑,“我也這樣認爲。一個女子,居然如此偏愛黑色,倒是十分少見。不過如你所說,黑色很適合她,令她整個人看起來都神秘得讓人想……”
因爲他臉上突然出現的詭異的笑容,白衣男子越發冷汗涔涔:“怎樣?”
楚凌雲笑笑:“想知道?猜猜看,猜對了我便告訴你。”
白衣男子抹把冷汗:“我若猜對了,還用你告訴?何況世人誰不知狼王的心七竅玲瓏,無處可猜……”
“七絕公子驚才絕豔,聰明絕頂,有什麼猜不到的?”楚凌雲依然笑容可掬,眸中卻隱含銳利,“還有,記得幫我問候司紹傑。”
七絕公子,京城四大世家蘇家家主的大公子蘇天寧!蘇家世代經營珠寶,幾乎壟斷了整個瀲陽城乃至大半個東越國的珠寶生意,如同只要是東越國百姓便無人不知不敗戰神楚凌雲一樣,只要是珠寶行業便無人不知蘇家“碧麟堂”金字招牌,分號早已開遍全國,童叟無欺!
正因爲如此,蘇家家底之豐厚令人咂舌,躍居四大世家之首。而蘇天寧年方八歲之時,便已其獨到的眼光和敏銳的商業直覺爲碧麟堂做成了一筆盈利萬兩黃金的生意,被稱爲“商界神童”,自此一戰成名。
成人之後,蘇天寧更是多方展露才華,琴棋書畫詩酒茶無一不精,人送外號“七絕公子”。只不過世人皆不知的是,這位七絕公子真正絕的並非這些風雅之事,而是他獨步天下的武功。
“罷了喲!”蘇天寧嘆口氣,推着他進了薔薇園,“在你面前,還說什麼七絕六絕?就算十絕二十絕,照樣被你吃得死死的!”
楚凌雲“溫柔”地笑笑:“我喜歡你啊,不吃你吃誰?”
呃……
蘇天寧抖抖一身的雞皮疙瘩,順便揉揉發麻的頭皮:這話聽着怎麼這麼曖昧?
“放心,我沒有斷袖之癖。”沒打算將這位生死之交嚇死,楚凌雲好心地開口,“而且如今我最感興趣的是父皇大張旗鼓地舉行這次薔薇盛會,究竟有什麼目的?”
說話間,二人已經來到薔薇盛開的花圃附近,只見旁邊的涼亭內外已經擺滿了珍饈佳餚,陣陣香氣隨風而來,令人食慾大動。方纔在楚凌雲面前耀武揚威的司紹傑正搖頭晃腦地與面前的女子說着什麼,完全不曾注意到兩人的到來。
想起楚凌雲囑咐自己要問候這位沒腦子的公子哥兒,蘇天寧撓了撓頭,上下左右逡巡了一番,突然賊兮兮地笑了起來,輕輕拍了拍狼王的肩膀:“凌雲,那邊。”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擡頭一看,楚凌雲挑了挑雙眉,跟着手指微動,一縷凌厲的指風已激射而出,緊跟着,一個碩大的馬蜂窩砰的一聲砸到了司紹傑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