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司徒銳亦不惱,反而從善如流的問道:‘

“不知六王爺覺得哪裡不妥了?還請賜教……”

赫連爍微微一笑:

“是本王說的不清楚……覺得不妥之人,並非本王,本王只是覺得,似乎容大小姐,並不願意與侯爺你談婚論嫁這件事……”

夏侯繆縈心中不由一動。這赫連爍倒也真敢這麼明目張膽的說這樣的話,他倒是還嫌這裡亂的不夠多是吧?

司徒銳似乎並不以爲忤,反而頗有幾分興味的開口道:

“六王爺並非琬兒,你又怎知她不願呢?”

語氣一轉,卻是直接朝向一旁靜默不語的女子,笑意溫潤而無害:

“琬兒,你說呢?”

果然,隨着他的聲音,一時之間,滿堂的衆人,瞬時將目光一齊轉向了容珞琬。

容珞琬卻是不由的望向赫連煊。兩個人,就這樣遙遙相對,當中如隔着千山萬水一般,交纏的視線,卻仿若其他的人都不存在,整個世界,只有倒映在瞳孔裡的彼此的身影。

那些氳滿欲言又止的情愫,那些隱忍的纏綿與繾綣,都只在兩個人四目相對的一剎那,燃燒如璀璨的煙火,刺得夏侯繆縈雙眼是如此的生疼。

她突然發現,站在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她,就像是一個卑劣的第三者一樣,拼命的想要抓緊一些根本不屬於自己的人和事。

多麼的悲哀。

夏侯繆縈緩緩收回落在他們身上的目光。仿若這樣,就可以將周遭的一切,都隔絕開來。

容珞琬卻似乎已有決斷。望向赫連煊的明眸裡,堅定而決絕的流光,似水傾瀉。

“陛下的心意,請恕琬兒不能接受……”

輕柔綿軟的嗓音,自有一番剛烈,容珞琬並沒有避開司徒銳射過來的幽深寒眸,櫻脣微啓,一字一句的開口道:

“無論如何,琬兒都是陛下您的王嫂,如今,司徒大哥屍骨未寒,琬兒決計不會在這個時候,另嫁他人的……”

這已算是十分明確的拒絕了。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司徒銳的反應。死者爲大,畢竟此人再大膽再無稽,也不可能在兄長死後不久,就強娶寡嫂吧?

正常人,在這個時候,應該適可而止了……但夏侯繆縈知道,面前這個男人,顯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正常人”……果然,便聽司徒銳輕聲一笑,開口道:

“琬兒對王兄的情意,當真是叫人爲之動容……”

這句話,他明明應該是對着容珞琬所說,但夏侯繆縈卻敏感的察覺到,他一雙似情非情的料峭桃花眼,偏偏微不可察的向着她眨了眨。倒有種詭異的心照不宣的意思,再清楚不過。

夏侯繆縈可以確定,他這句話,絕對是諷刺。

好吧,她非常可恥的感覺到某種喜感。

司徒銳似能看透她心底那些最隱秘的不見天日的念頭,一張涼薄脣瓣,掛着的那抹慧黠笑意,便不由的越來越深,醞出的幾分真心,襯得他整張如圭如玉的俊顏,都有種孩童般的稚氣。

夏侯繆縈卻深知,這是他的表象。每當他這樣笑的時候,就代表着他在算計着什麼。

果然,便聽司徒銳曼曼語聲,悠然一轉,續道:

“不過,沒關係,本侯有的是時間,不介意等到琬兒你願意……正好你替王兄守孝的這段時間,本侯可以好好計劃下咱們的大婚,你覺得怎麼樣?”

人家都已經明明白白的拒絕了,他卻十分厚臉皮的繼續糾纏,而且還不問青紅皁白的連婚期都定下來了,還一番理所應當的模樣。

夏侯繆縈實在覺得有些無語。

想必,在場的其他人,更是如此。

容珞琬彷彿是爲着他這油鹽不進的話語,噎的不輕,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遠遠的,小心翼翼的望向那自始至終,都沉默如斯的男人。

夏侯繆縈心中,不由一動。她倒也想看看,赫連煊,他能夠這樣裝作不聞不問的,撐到幾時?他到底在算計着些什麼?

一擡眼之間,卻觸到容珞琰悠悠望向赫連煊的視線。

還未等夏侯繆縈心底的情緒,漫延上來,當聽容珞琰卻已柔聲開口道:

“請恕琰兒多嘴一句……家姐畢竟是侯爺的王嫂,侯爺就這樣迎娶自己的嫂子,未免於禮不合……”

果然是愛屋及烏嗎?因爲知道赫連煊的不捨,所以就算是違背自己的心意,容珞琰也要替他留下她的這個姐姐嗎?

夏侯繆縈望着妝容精緻,毫無破綻的女子,在心底無聲的笑了笑,深深的不以爲然。

司徒銳卻是真的笑出了聲,那種毫不掩飾的愉悅,就像是聽到了一件旁人不知道的,極之有趣的事情般。

“容小姐有所不知,正因爲琬兒是本侯的王嫂,本侯才非娶她不可……”

此話一出,堂上衆人的目光,不由的又落向了這司徒銳的身上。

赫連爍漫不經心的嗓音,問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這是爲何?”

司徒銳微微一笑,薄脣盪漾開的溶溶弧度,如同一朵百合花開:

“因爲……北昌國一直有‘兄死妻其嫂‘的習俗……”

他低沉而性感的嗓音,幾乎一個字一個字的從脣齒間吐出,語氣如同說的是最尋常不過的一個事實,但毫無疑問,卻是一個令他感到十分的愉悅的事實。

夏侯繆縈愣了愣。是真的愣了住。好吧,她想過,這個司徒銳非得娶容珞琬的無數個理由,但顯然沒有料到,竟會是這樣的一個藉口。

兄死妻其嫂?這個意思是,兄長死了之後,他留下的妻子,就得嫁給他的弟弟嗎?

這算是哪門子的風俗啊?

夏侯繆縈頗有些無語。

只是,觸到容珞琬因爲這近乎無稽的理由,精緻臉容上,瞬時一白的神情,她心中一時之間,也不知是怎樣的滋味。

下意識的望向身旁男人的反應,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冷毅堅忍的側顏,繃緊的弧線,像是竭力隱忍着的某種情緒,不知什麼時候,便會猝然爆發。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司徒銳是爲着什麼而來的吧?就像最初,他拼命的想要封鎖容珞琬還活着的消息,就是害怕有這一天的出現吧?

只是,該來的事情,終究還是來了。縱然是他,也無法阻止。

從開始到現在,他一直一言不發,沉默如同透明人一般,他的心裡,到底在想着些什麼,他是否早有應對,最終會將這一切的危難,化解爲無形?還是,他會再一次,任由心愛的女子,從他的身邊,被人奪走?

不,夏侯繆縈知道他不會。這一剎那,她是如此的確定。

看的這樣通透,她都不知自己是幸,還是不幸了。

但那又與她何關?這是他與容珞琬、司徒銳,甚至容珞琰、赫連爍之間的恩怨情仇,跟她夏侯繆縈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不想,更不願意摻和到其中去。

這樣一想,夏侯繆縈反而釋然。

赫連爍似乎微不可察的瞥了她一眼,然後曼聲開口道:

“兄死妻其嫂?北昌國的這個習俗,倒是有趣的緊……”

夏侯繆縈忍了三忍,還是忍不住的惡了一惡。這個赫連爍,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該不會是就因爲北昌國有這個習俗,他就巴望着他的三王兄赫連煊早早昇天,他好接收她這個王嫂吧?

只是這樣一想,夏侯繆縈都覺不寒而慄,雞皮疙瘩爬滿了一身。

卻在這個時候,仿若聽聞身旁的男子,幾不可聞的冷笑了一聲。

夏侯繆縈心中驀然一動,一時之間,不知是否自己的幻聽。這樣一來,倒是將一腔的玩笑意味,盡數驅散了個精光,原本強自壓抑的種種情緒,像是陡然尋到了出口,重又翻騰如同煮沸的熱水,汩汩的冒着泡,只是,它們太紛雜了,混亂的攪在一起,讓她片刻之內,找不到解開的頭緒。

身旁的赫連煊,卻終於開了口:

“六王弟難道沒有想過,北昌國的這個所謂的習俗,可能會有人不願意嗎?”

驀地聽到他清清冷冷的一把嗓音,夏侯繆縈止不住的心頭一跳,一雙眼睛,早已在她的意念之前,望向了他。

這一刻的赫連煊,彷彿褪去了先前的一切陰鬱,只餘他一貫的淡淡,不露絲毫情緒,叫人諱莫難測。

夏侯繆縈卻知道,他心中早已有了決斷。只是,她不知道,他究竟會怎樣做?又會是怎樣的決斷?

她看不清他。

“願不願意,這恐怕就要問容大小姐了……畢竟,現在要嫁給北昌侯的人,是她……三王兄,你說呢?”

短暫的沉寂過後,赫連爍嗓音悠悠,將話題重又引向了容珞琬。

女子如玉的臉容,在衆人灼灼的視線下,越發白的透明,幾乎全無血色,惟有一雙凝向她眸底的男人的眼光,依舊堅定,有如磐石一般。

“琬兒不願意……”

溫軟嗓音,從容珞琬輕啓的櫻脣間,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孤注一擲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