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迥神色古怪了起來,他的懷裡,似乎還有她身上的溫度,她的柔軟還停留在他的指尖,可她這麼快便認準了事情的關鍵,倒讓他無所適從。
“芷芷,我讓人看過,那的確是他的……”
他當然也如秦芷兒一般那樣的想過,但事實卻讓他絕望,那的確是秦子欽的腿。
秦芷兒好幾次扮成了秦子欽的模樣,爲了能分辨出他們兩人,李迥對秦子欽的那條腿特別丈量過了。
既使秦芷兒穿了多高鞋底的鞋子都好,但那條腿卻是不能改變的,他一眼便能認了出來。
秦芷兒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卻只是搖頭,道:“我一定要看看。”
李迥看清了她眼底裡的堅毅,他知道,她如果露出了這樣的神情來,便沒有辦法相勸了。
她臉上還有未乾的淚漬,身子微微的顫抖,嬌弱似乎會隨風而去,可眼底卻如冰雪一般。
他心痛之極,卻沒有辦法拒絕她,只道:“好。”
顧海站在長廊外,他早已知道了秦子欽身上發生的事了,見李迥與秦芷兒一起出來,倒是怔了怔,又見秦芷兒被一張大大的披風裹着,臉上卻是欺霜勝雪地白,便知道她要出去了,彎了身子等着李迥吩咐。
李迥道:“備馬車,去刑部。”
顧海吃了一驚,擡起頭來,看了秦芷兒一眼,就見她眼底脆弱而堅強,忙垂了頭去,道:“是。”
也許,只有這樣的女人,才配得上李迥吧?
在這種情況之下,依舊能馬上反應了過來?
顧海頭一次覺得,也許秦芷兒嫁給李迥作主母,也不錯。
雖然自他們相遇以來,事兒便一件地連着一件不斷。
馬車駛了過來,秦芷兒卻似是怔着了,看着那馬車,動也不動。
李迥嘆了一口氣,她再怎麼堅強,卻到底還是嚇着了,他上前打橫抱起了她,走了兩步……
謝氏從小徑那邊急走了過來,她聽說李迥來了,定帶來了秦子欽的消息,強撐着身子過來打聽,卻見到了這一幕,頓時就怔住了,“芷兒,你們,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顧海閉目不忍再看,心想自己家主子被岳母娘捉了個正着,這可怎麼是好?
秦芷兒反映了過來,瞪了他兩眼掙扎着落地。
李迥卻是端着臉孔,一幅理所當然的樣子,道:“夫人,本王和芷兒有事,先去刑部一趟。”
謝氏一向對李迥這個女婿打骨子裡便害怕,平日裡連話都不敢對他多說,今兒個因着心底裡悲傷未除,鼓起了勇氣道:“王爺,你們還未成親,總要顧忌些旁人的眼光纔是。”
見李迥被謝氏教訓,黑雲騎皆默挈地垂了頭去,望螞蟻的,望螞蟻,望石板的,望石板。
顧海則是側過了臉,盯住片樹葉子不動了。
心底裡皆想,岳母娘可真有勇氣,他爹皇帝都不敢在他們主子面前說什麼……說了什麼,也被他們主子給駁得啞口無言……岳母可真有勇氣。
更加不可思議的是,他們主子還老老實實地受訓。
只是主子的臉原就是板死臉,這個時侯,更加的成了一塊木板狀了。
謝氏說了這句話,見李迥不出聲,那岳母孃的款便擺不下去了,心底裡便七上八下起來,想起自己來的目地,轉移了話題,道:“王爺,不知您那兒可有子欽的消息。”
李迥正想說,衣袖卻被人拉住了,連眼角一掃,就見秦芷兒雙眼盈有水光,卻向他輕輕搖頭。
她對她的家人真是好,什麼都替謝氏想着,他若成了她的家人,她會對他這麼好麼?
這等時侯,李迥也想起了這些來,他不禁在心底裡對自己搖頭。
“暫且還沒有,不過已經有劫持秦子欽那批匪徒的蛛絲螞跡了,夫人請放心。”李迥道。
謝氏合了個什,道:“上天一定要保佑我兒平平安安地歸來。”
秦芷兒道:“娘,你請放心,哥一定會平安回來的,我這就是和王爺一起去刑部,查看哥哥的行蹤消息。”
謝氏道:“你一個女孩子……”她看了李迥一眼,轉了口風,“當然,有王爺陪着,你去瞧瞧,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可得儘快回來……”
她再瞧了李迥一眼,到底是不放心,心想芷兒可別和九王爺情不自禁地,做出什麼事來。
他們倆人的婚期雖然定了,可如若真出了什麼事,對李迥沒什麼妨礙,可對芷兒的名聲到底不好。
於是拉了秦芷兒到一邊,道:“芷兒,晚上要準時回來。”
秦芷兒一心只想着秦子欽之事,倒沒有意識到謝氏心底的小算盤,隨口答道:“可能要晚點。”
查看秦子欽的腿,再仔細問問牧杉等人當時遇到了秦子欽,到底是個什麼情況,這一番分析下來,還真的不可能早點回來的。
謝氏便急了,壓低了聲音道:“芷兒,這怎麼成,你,你,你一個大家閨秀……”
秦芷兒莫名其妙,“大家閨秀怎麼了?”
謝氏忽然感覺她這個女兒有時侯可真是傻,那李迥一看就是個精明算計的,她這個傻女兒被別被他拆骨剝皮吃到了肚子裡去了。
剛剛那情形,明打明的就是李迥趁着芷兒傷心,佔她便宜!
謝氏一向溫婉,可也只得把話給她這個傻女兒挑明瞭說,“芷兒,你們還沒有成婚,就這麼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娘不阻着你去刑部,再你總得自己多惦量着辦纔好……”她說着說着,臉都紅了,“芷兒,女人再未嫁之前,出點兒不好的事,總會讓夫家看不起的!”
秦芷兒這時才徹底明白過來了,心底裡呸了一聲,他敢看不起她?
她一穿越過來,兩人就已經是這樣了,他還敢看不起她!
他若稍微露一點這神色出來,她老早就把他踢到一邊去了!
當然,對着謝氏這傳統古代女子,她還是老老實實地扮聽進去了,“娘,你放心,我心底裡明白着呢,絕不能讓他佔了便宜去!”
一邊說着,一邊朝李迥瞪了兩眼。
李迥學武之人,耳朵靈敏着呢,聽到秦芷兒信口胡言,向她扯了扯嘴角。
謝氏見秦芷兒一幅大大咧咧的模樣,心底裡糾結得不得了,但這麼多黑雲騎四周圍地散着,李迥又站在一遠處,她也怕說話大聲了,被四周圍的人聽了去,只得咬牙切齒地道:“總之,不許你呆得太晚,一定得早點兒回來!”
這個傻女兒,哪裡知道其中的厲害。
她以後嫁給了李迥,便是全大韓最至尊至貴的女人之一了,皇宮裡邊的妃嬪出身高貴就不用說了,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子原就挑剔的,眼睛都盯在她身上,婚前如果不檢點,會被人說一輩子的。
謝氏替秦芷兒焦急,倒把秦子欽失蹤的悲傷沖淡了一些。
秦芷兒好不容易哄着謝氏回去了,這才和李迥一起,坐上馬車,往刑部而去。
一坐上馬車,秦芷兒渾身的力氣彷彿就被抽得空了,也沒心思去理與她並排坐着的李迥,腦子裡只想着秦子欽的那條腿,如果真是他的,她能怎麼辦?
古代的醫術並不發達,他若失了一條腿,會不會最終丟了性命?
想着想着,卻不覺李迥將她抱起,放到了大腿之上了,在她耳邊輕聲道:“芷芷,你娘說不讓你回去呢!”
秦芷兒衝口而出,“胡說,我娘讓我早點兒回去。”
李迥便直起了腰,看進她的眼眸,“真是這麼說的,我沒有聽錯吧?”
秦芷兒便知道,他是在用這種方法,轉移着她的注意力,讓她別老想着秦子欽的傷,心底裡暗暗爲他的體貼感動,手指就又在他的胸前直畫圈兒,“你聽錯了。”
“不,我沒聽錯……”
她對他滿意的時侯,手指就會在他胸前畫着圈兒了,李迥心底裡涌起股暖流,握住了她的手,彷彿怕打擾了這片刻的溫馨,輕輕地道:“岳母是不是怕我怎麼你了?”
秦芷兒便低聲嘟襄,“壞蛋,你早就怎麼我了……”
他便將她摟得緊緊的,“岳母會放心的,子欽也會平安回來的,咱們一家人會好好兒的,芷兒,你信我。”
“我不信你,又能信誰?”秦芷兒趴在他的胸口,聽着他胸口一聲聲沉穩的心跳,沒錯,她早就信他了。
一路無話,來到了刑部驗屍房。
知道李迥要來,衙門已經清場,驗屍房守衛也全都換成了黑雲騎騎衛。
秦芷兒攜着李迥的手,看到了放在冰塊之中的那截小腿,差點兒昏了過去了,沒錯,這的確是秦子欽的腿,他小腿之上,有一顆豆大的黑痣,這是她原身記憶裡的。
他們是雙胞胎兄妹,小的時侯,也曾經同寢同食,直至六歲,兩人才分開了,那顆黑痣清清楚楚地映在了秦芷兒的記憶裡。
看完之後,秦芷兒的腳都軟了,臉上露出了從未有過悲傷,李迥顧不上其它,抱着她走上了馬車,一路無話,往朱門巷而去。
青焰從小巷裡轉了出來,看着李迥細心地扶着步子蹣跚的秦芷兒坐上了馬車,眼底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