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後,顏棠終於被帶到了坤寧宮,她擡頭看着匾額上的那三個金光閃閃的字,心裡暗自感慨,人活在這世上,有些命如螻蟻,隨便什麼人都能踐踏,就好比她;可也有些人,高高在上,接受衆人的膜拜,好比女皇。
腦子雖然想着事情,可腳步卻沒有放慢,走入殿堂,她跪下問安。
女皇只冷冷說了兩個字“平身”,並沒有安排她做什麼,她只得站在一旁候着。
殿堂裡靜悄悄的,靜得能聽到女皇翻動書本的聲音,顏棠突然想起之前在馮野和馮紹的書房幫他們磨墨的往事……“皇上,馮王爺在殿外求見。”一太監進來稟報,擾亂了顏棠的心思,她不由地顫動了一下。
“把話說清楚,來的是哪位馮家王爺?”女皇冷聲說道。
“是二王爺馮野。”太監趕緊答道。
顏棠的身子顫動得更加厲害了……
當馮野走入殿堂,看到穿着宮女裝束的顏棠,整個人都呆住了。
“怎麼,很奇怪嗎?竟然把君臣之禮都忘了?”寶座之上,傳來一個譏諷的聲音。
馮野聞言,嚇了一跳,趕緊跪下行禮,卻沒說皇上皇歲,只說了句:“多謝皇王。”自顏棠被侍衛押入宮後,就沒有消息,他還作了一個最壞的打算……
女皇拂袖站起身來,語氣寒冷:“多謝?你以爲朕讓她留在身邊,是你們的求情得來的嗎?”
馮野身子一震,神情僵硬。
“是誰指使殺害顏氏一門,想來你心裡比我還清楚。”女皇這話一出,讓顏棠驚愕地擡起頭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馮野。
他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卻沒有回答,而他的目光,也逃避着顏棠。
“不要以爲朕在宮裡,就不知道你們做了什麼?”女皇離開玉桌,走到馮野的身邊,身上的那種霸氣,讓遠在幾步之外的顏棠,也覺得迫人。
“從此以後,她不再是你的人了,與馮紹,也沒有關係,你們兩兄弟就死了這條心吧。”雖然皇冠上的玉珠擋住了她的臉,
但仍能看到她嘴角上露出冷笑。
馮野焦急說道:“不,我不能讓海棠她……”
“你敢不聽我的話,那就是抗旨,違抗我的下場你是知道的。”女皇話語陰森。
“微臣……遵命。”馮野頭低伏地。
“你回去之後,給我告誡那人,可饒人處請饒人,別把事情做得太絕了。”女皇怒目而視:“你現在就去把我的話傳給他。”
馮野深深地望了顏棠一眼,然後伏身告退。
他走後,女王緩緩走回玉階之上,殿內迴歸靜謐。顏棠的心中,反覆迴盪着方纔他們二人的對話,琢磨其中隱藏的含義……
忽然,女皇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顏家之事到此爲止,從此你要忘了過去,好好待在這宮中,若是再心生他念,招來橫禍,一切便當你咎由自取。”
“是。”顏棠輕應一聲,不知爲什麼,到了這一刻,對她再無怨恨,反而覺得,這也許已是她能爲自己做到的極限,心中竟生出些感激……
而馮野,出宮之後,並未回王府,而是一路疾馳至郊外,在曠野裡策馬狂奔,最後躍下馬來,仰望着天空大聲嘶吼,久久不絕……
自那日起,顏棠便成了女皇身邊的近伺,幾乎時刻跟在她身邊。但是,女皇的寢宮內室,卻也有一方密集的水晶簾,其他人只能在外間等候召喚,卻不得入內半步,無以得見她的容貌。顏棠有時不免腹誹,女皇會不會就連睡覺的時候,也會帶着面紗。
但除此之外,女皇對她,卻幾乎是沒有任何避諱的。甚至在鳳御宮召見大臣,也從不叫她退下。她只好如一道無聲的影子,沉默地站在玉階旁,聽那些人稟告進諫。她本就是耳慧心明之人,時間久了,也漸漸體會出,這些面上一團和氣的臣子之間,有着怎樣的勾心鬥角;那些看似爲國爲天下的公心之下,藏着怎樣陰暗貪婪的私慾。
馮耀威也覲見過幾次,女皇都叫她站到了屏風之後,未曾與他直接打照面。 果然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他的口氣雖然畢恭畢敬,語意卻咄
咄逼人。而女王在他面前,也像是全無主見一般,萬事皆依。
而每次他走之後,顏棠總能感覺到,女王在冷笑。
至於馮紹和馮野,她則再未見過,也未曾聽任何人提起過他們的隻言片語。王府裡的那段歲月,像是就這樣遠去了。心底究竟留下了多深的刻痕,只有她自己知道。
宮中的時間,像是靜止的,偏又流逝得極快,轉眼間秋走冬來。在本國,冬至這天,有換新裳,滌舊衣的風俗,據說這樣可將一年的晦氣洗去,換來好運。顏棠本不講究這些,因爲她深知命中的那些坎坷波折,不是這麼輕易就送得走,逃得脫。
可清早正待起身之時,管事的嬤嬤,卻爲她送來一襲鑲着雪白的狐狸毛邊的銀紅軟緞衫裙。她推辭,嬤嬤卻說,這是女皇賜下來的。
那天顏棠見了女皇,跪下謝恩,她卻只是一聲輕笑:“你的身段,倒是和朕的極相合,穿着正好。”
顏棠這才知道,原來這竟是女皇自己的衣裳,不由得呆住。
女皇卻未等她多說什麼,突然問了句:“會騎馬麼?”
顏棠一怔:“奴婢不會。”
“那倒是少了很多樂趣。”女王的語氣,像是很遺憾。而轉眼間,她又似有幾分欣喜:“不過這樣也好,你可以幫朕做一件事。”
顏棠疑惑,卻還是恭敬地應道:“是,請陛下吩咐。”
可女皇並未多加言語,轉身進了內室,再出來時,已換上一身輕裝,臉上罩着一片面紗。
顏棠看見她這副模樣,腦中忽然電光火石地一閃。那眉眼……她見過……就在當初和馮紹逛市集的時候……那個馴服驚馬……和自己十分相像的女子……
“終於認出來了?”女皇的聲音裡,帶着些許瞭然的笑意。
顏棠一時之間,不知作何反應,手竟不自覺地想去摸自己的臉,剛擡起來,又慌忙放下。
“好了,你現在進去換上朕的衣裳,戴上鳳冠。”女皇的命令,讓顏棠身體一震,驚愕無比地望着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