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京城遠郊。
梵覺寺。
肅穆的鐘聲悠悠迴盪,一個年邁的僧人穿過竹林小徑,行到一座小屋前。
“殿下。”
枯槁的手輕輕敲了敲木門。
裡面的人沒有回答,他便見怪不怪的推開了門。
“你這老和尚真沒規矩,萬一本王約了飛燕樓的姑娘在裡面暢談人生,你這番貿然進來,豈不是壞了本王的好事?”湖藍色的身影背對着他,聲音輕佻隨意。
老和尚依言在屋子裡掃了一眼,才道:“阿彌陀佛,佛門乃清靜之地,還請殿下莫要在此花前月下。”
他雖已年邁,但眉宇間依稀可辨認出幾分清秀眉目,料想當年也是個俊朗男子。
卓傾羽見他如此呆板,只哼了聲,道:“真是個食古不化的老和尚,你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木魚!”
聞言,老和尚愣了愣,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滿是溝壑的臉上笑得有些無奈。
“或許,貧僧至始至終都只能做一個木魚和尚吧。”
“嘖,沒勁。”卓傾羽收了手上的經書,也不多說廢話,起身就往外面走。
這些天他明明忙得天昏地暗,卻還是會抽空到梵覺寺來抄上一段經文。
雖不知道這些經文究竟是抄給誰的,但他卻不厭其煩,在泛黃的紙上寫了一遍又一遍。
經過老和尚身邊的時候,對方忽然道:“殿下如今,是否心願已了?”
卓傾羽一僵。
“我能有什麼心願,每天吃好睡好,最好懷裡再能有三兩個嬌滴滴的美嬌娘,則此生無憾矣!”他抽出腰間摺扇,吊兒郎當的走出了房間。
見他不肯明說,老和尚只能如實道:“阿彌陀佛,聽說慕容父女今日在宣武門外行凌遲之刑。這一切,當真是殿下想要的嗎?”
卓傾羽腳下頓了頓。
半晌,才道:“出家人不該過問紅塵事,大師似乎管得太寬了些。”
“貧僧只是想勸殿下,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冤冤相報何時了。
過去的終將成爲過去,逝者也永遠不會回來。
只是這個道理
他幾乎窮盡了半生才勉強參透,而他……又會執着多久呢?
湖藍色的衣角擦過他泛白的布衣,看着卓傾羽漸漸遠去的背影,老和尚只能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走到半路,他忽然頓了頓,道:“對了大師,這最後一套經文我已經抄完了,明日起,便不會再來梵覺寺了。”
“殿下是一段時間不來,還是永遠都不會再來?”
話雖這麼問,但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只見卓傾羽難得恭敬嚴肅的朝他作了一揖,徐徐道:“這些年叨擾大師靜修了,傾羽慚愧,告辭。”
他已經選擇了以後的道路。
今日一別,只怕日後再難相見。
待那個身影走遠,才長嘆道:“天命難違,終究,你還是選擇了這條路啊。”
說罷,搖頭走進了房間。
拜別了老和尚,卓傾羽本是想先去飛燕樓看看那些闊別多日的美嬌娘們,順便安慰安慰自己疲憊的軀體。
可剛走出梵覺寺門,就見清容騎着馬匆匆而來。見了他,張口就道:“齊王殿下,可算是找到您了,工部事情繁多,王爺正在等着您呢,小的這就帶您過去吧?”
聽到這句話,卓傾羽心中是絕望的。
工部,又是工部!
卓錦書太子之位被廢,祭天中止,但運河水患還沒有解決,所以這個重擔就落到了卓君離……和他的身上。
如果可以,卓傾羽真想用扇子扇死那個坑人不眨眼的大灰狼。
自己去惹了一堆麻煩也就算了,爲何還要將他也牽扯進去?
這幾天除了來梵覺寺抄經,他基本上吃喝拉撒睡都在工部解決!
那隻大灰狼倒好,每天到時間就回家哄媳婦去了,留他一個人在工部受苦受難,問其原因,對方只答:誰讓你還沒成家。
簡直喪心病狂有木有!
單身狗怎麼了,單身狗就不能憤怒了嗎?
他也想回家,他也想去飛燕樓感受溫柔鄉啊,可爲什麼人與人的差距就這麼大,爲什麼被壓榨的永遠都是他?
“清容啊,你且去告訴你家王爺,就說本王連日勞
累,身體忽感不適,恐怕就不能陪他去工部搬磚了,讓他好好享受……哦不,是請他多多擔待纔是。”
說罷,他厚顏無恥的翻身上馬,準備逃之夭夭。
清容並不阻止,只是用同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後堪堪御着馬往旁邊退了半步。
他身後,一襲白衣款款而來,肆意悠然。
“說來慚愧,七弟身體不適爲兄竟未發覺。不過正好本王府上有一位得過鬼穀神醫指點的大夫,若是不嫌棄,不如跟爲兄去一趟賢王府吧?”他慢悠悠的走過來,似笑非笑的看着卓傾羽。
可憐某人才剛剛跨上馬,就差點被嚇得滾了下來。
“你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自然是關心你的安危,跟着過來看看。既然七弟身體不適,不如現在就跟本王回府?”他緩緩向他走來,全身上下都寫滿了莫名的危險。
卓傾羽打了個冷戰,他發誓,如果今天真的跟着去了,說不定這腹黑真能給他捯飭出一身病來。
爲了短暫的快活放棄長久的安生,不划算。
在長達一秒鐘的深思熟慮之後,某人迅速蔫了下來。
“……你是非要把我壓榨到死才滿意嗎?”
“自然不是,”卓君離無辜的眨了眨眼,語氣十分認真,“我還是會給你留一口氣的。”
“……”
卓傾羽瞬間心緒不寧,氣血翻涌,很可能分分鐘就要被氣死。
可罪魁禍首還端着張無辜的臉看着他。
“算了算了,懶得跟你廢話,我去,我去還不行嗎!”他嘴上抱怨,還是勒轉馬頭,乖乖往工部去。
路上,兩人並肩而走,兩旁春意盎然。
身旁那人忽然道:“今日是處刑之日。”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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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麼多年都等着這一天,爲何不去看看?”
“……你不是也沒去麼。”卓傾羽低頭,聲音沉悶。
他之所以能跟卓君離站在同一方陣線上,是因爲他們有相同的目標,亦有同樣的仇恨。
世人只知道他母親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卻不知道,他根本非她親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