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色絹帕裡包着的,赫然是從宮中雲錦被緞上剪下的一段布料,而且這塊織工精美的布料上染了一塊殷紅的血漬。
玄帛沒有問“這是真還是假的“這種蠢話,而是看似自然將那塊帶血的錦布連同絹帕一起包着收進了袖子裡,輕描淡寫地問:”你來,她知道嗎?”
“不知道”素兒低眉順眼地回答:“從昨兒晚上開始,尹……尹姑娘就說覺得身子疲乏,一直沒有離開過牀塌。奴婢早上請御醫給開了一副安神湯,待她睡熟了,才悄悄的換下她昨夜睡過的被褥。御醫說過,喝了安神湯,她最少也要熟睡三個時辰才醒得來。”
玄帛點了點頭:“你做得很好,說吧,你想要什麼賞賜?”
“奴婢……不敢說”素兒越發恭順地將整個上半身都趴伏在了地上,語氣卻非常平靜。
玄帛眼神微冷,沉聲說:“朕赦你無罪,說!”
素兒幾乎刷着地面的長睫毛緩緩閉合,將自己的性命全部都賭了出去:“奴婢自知容貌醜陋、身份卑賤,沒有資格向皇上討賞。但奴婢爲了因爲奴婢而受辱十八年的孃親,奴婢曾發過誓,終此一生,生不能讓孃親以己爲榮,死也要爲孃親爭一口氣,以報答孃親的生育之恩。所以,奴婢肯請皇上賜奴婢一死,並追封奴婢爲慈貴妃。”
“大膽呂素,你區區一個宮婢,竟然敢覬覦後宮嬪妃之位?”千公公吃驚地斥責素兒。
別說素兒額頭上有一塊醜陋的胎印,就算她額頭沒有胎印,也輪不上她來坐貴妃這個位子。即便是死後追封,這也是異想天開。
皇上是什麼人,難道要讓他承認一個死去的醜女人是他的妻妾嗎?
玄帛俊眉輕蹙,兩濃密的長睫毛半垂,遮住了他過於深邃和幽黑的眼眸,誰也不知道此刻他到底在想什麼。
半晌,千公公聽到了一道他活了五十多年來,讓他最爲震驚的旨意——
“千德”玄帛輕輕擡起眼簾,毫無感情說:“擬旨。封呂素爲慈貴妃,賜院泰和宮。念其
心存孝道,特許其回鄉省親一個月,欽此!”
“皇上?”
“皇、皇上……?”
千公公和素兒都不能置信地擡頭看着玄帛。
玄帛卻自顧自地起了身走下殿堂來,在經過素兒的時候,他微停頓了一下,用冰凍三尺的聲音對素兒說:“今日之後,朕不想再看見你,終此一生也不會踏進泰和宮一步。若有一天你想脫離這牢籠,便自行離去吧。”
素兒眼中淚如泉涌,聰明地向玄帛叩了個頭,嘴裡說的卻是:“奴婢呂素叩謝皇上恩典,回宮之後,奴婢會永守泰和宮,一生一世爲皇上和尹姑娘吃齋唸佛,不再踏出泰和宮半步!”
她的話說完,玄帛卻早已走出了宣龍殿外。
千公公想追上去,卻被他頭也不回地揮手製止了:“不必跟來,朕要單獨去見她。”
“喏!”
千公公十分詫異地看着玄帛的背影,心中不勝唏噓。玄帛對蕊雲初的感情有多深,他不是沒見識過。可今天,爲了一個明明不是蕊雲初,而且還來歷不明的尹姓女子,他怎麼也能做到這樣近乎瘋狂的付出呢?
莫非天底下長成那副模樣的女子,本身就是一個詛咒?
玄帛緊緊地攥着袖口裡那塊帶血的錦布,腳步邁得異常緩慢。他突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麼開始,在他心裡,他對蕊雲初的記憶僅僅只停留在那初見時的驚豔一瞥。而他現在想到那張臉的時候,那些讓他留戀的表情、甚至幻想,全部都是屬於那個假小子,尹雲的。
“難道朕對雲初,真的只有佔有嗎?”
玄帛低頭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一雙溫潤如玉的雙手,心底有着無盡的茫然和愁悵。
——他只是爲了一時的佔有,而讓自己手上沾滿了至親的鮮血,做了這個在世人眼中冷漠無情的皇帝,是這樣嗎?
雲繡宮內的佈置很溫馨,亭臺樓閣、小橋流水、繁花假山……
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樑,都是玄帛按照自己理想中幸福生活
的幻想,親自監督種置和打造的。可現在走進這裡,看着這一切,他卻覺得這種形式上的美觀,並不能讓他感到快樂。
玄帛甚至對雲繡宮感到陌生。
“皇上……”
守在尹雲初寢宮門前的幾位宮婢太監見了玄帛,習慣性地就要恭迎行禮。
玄帛趕緊揚手示意他們不要吵到屋裡的人,並揮了揮手,讓他們全部都退出了內院,只在院外的門口守着。
在那張他爲蕊雲初傾心打造的精美牀塌上,尹雲初正在那充滿了喜慶的大色鴛鴦錦被中安然而眠。如煙的紅色輕紗帳,被兩隻精巧的金鉤輕輕撩起。讓剛剛踏進房門的玄帛,剛好能看清楚她純美如同仙子般的睡顏。
而此刻尹雲初頭頂上束着的那個發暨,再也不能爲她掩飾什麼。
玄帛腳步輕盈地走到牀塌邊坐下,眼神溫和而且複雜地在她瓷白精緻的臉龐上流連了片刻,一手輕且緩慢地探進了蓋着她的錦被之中。感覺她身下一片濡溼,玄帛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看見自己的指尖上正如想象中的一片殷紅。
——呂素沒有騙他,尹雲的確來了月信,她真的是女子!
“呵……”玄帛輕且無聲地彎起了脣角,眼神定定地看着熟睡中的尹雲初。
“嗡、嗡……嗡……”
一陣極爲細小的“嗡嗡”聲突然在無比安靜的寢宮內響起。
玄帛很快便找到了聲音的源頭,他有些疑惑地掀起被子拉出尹雲初的手,驚訝地看見她手腕上那條奇特的手鍊正微微地泛着熒光,而那些“嗡嗡”聲,正是這些熒光一圈圈散開時所發出的聲響。
他清楚地看見,手鍊的小八卦鏡上,數字從一四零,變成了一三九。
這是什麼?
散發詭異的光芒,而且上面有能自己變化的數字——
難道,她會妖術?
而她之所和蕊雲初長得那麼象,身懷令人稱奇的本領,而且能在短短數月之內譽滿京都;難道都是因爲妖術所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