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妃?”
玄帛俊眉一皺,心道也是時候解決她了。這後宮裡誰都可以譴散,就她不可以。而且這個女人還得他親自出手,誰也不知道她到底藏了多少東西。
“宣!”玄帛打定了主意,沉聲道。
小克子對玄帛的這個決定多少有些意外,但他表面上卻不敢表露分毫,仍是客客氣氣地笑着對蘇美人道:“娘娘,您請。”
蘇美人也是猜着玄帛這會子可能會見她纔來的,聽玄帛在殿內道“宣”,立刻喜上眉稍端着手裡的蓮子羹便進去了。行到殿前,她剛想屈身行禮,卻不料被一隻手托住了,擡眼看時竟是玄帛正微微淺笑地看着她。
他有多久沒有這樣看過她了?他有多久沒有這般溫柔地待她了?
蘇美人當即就潤溼了眼眶:“皇上……”
“愛妃清減了”玄帛接過她手裡的托盤轉身放到桌案上,回身又拉住她的手往龍椅上走去,讓她依坐在他的身邊:“前些日朕不得已冷落了愛妃,愛妃不會怪朕吧?”
蘇美人美眸蘊滿了淚水,眼神在晶瑩的淚光後輕輕顫動了幾次輕聲答道:“臣妾知道皇上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黎民社稷,只要皇上寬心,臣妾無怨無尤。何況皇上待臣妾向來優厚,臣妾並未受過什麼苦楚。”
“你若真不怨朕又怎麼會哭呢”玄帛輕輕捧起她的臉,雙手姆指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動作神情都是極致的溫柔,看不出半點虛假。
蘇美人眨了眨眼,貪戀地看着眼前這張帥氣非凡、威武非凡的臉龐。這是她生命中第一個男人,也是佔據了她整顆心的男人,更是她唯一深愛的男人。雖然她初進宮的目的並不是單純做他的女人,可現在那卻是她唯一的心願。
爲了他,她已經多次違背進宮前對父親發也的誓言——“誓助父親奪取大錦江山,如有違誓必遭天譴,不得好死!”
是的,從第一次扣下對他不利的行蹤消息時她就知道,她必不得好死。
她也知道他對自己一直都是虛情假意,哪怕是最初獨寵她的那兩年裡,他也沒有真心愛過她一星半點。他的溫柔,他的微笑,都是假的。
她更知道,當他除去她肚子裡的孩子的時候,他是厭惡她的,他甚至連碰都不想碰她。可她還是貪戀他的一切,即便這一切都只是虛假,哪怕她擁有的只是一具軀殼。
眼淚再次盈眶滑落,蘇美人伸出手極盡愛戀地輕撫着玄帛的臉龐,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敞開了心扉真誠地對他說:“皇上,我愛你。”
玄帛渾身一顫抖落了滿身的雞皮疙瘩,他無法想象這樣一個女人也配說愛,她忘了她曾經怎着厚臉皮地懷着別的男人的孩子妄想來討他的恩寵?
“朕知道”玄帛含糊地虛應着,伸手將她端來的蓮子羹舀了一勺喂到她脣邊柔聲說:“朕見你消瘦至此也很是心疼,來吃一口,你要多吃些才能像以前那樣豐腴好看。”
蘇美人心酸地笑了笑,張口將那粥吃進嘴裡,她哪裡不明白這是玄帛不放心她,讓她自己試這粥有沒有毒呢?
看着她這樣順從溫馴的樣子,那樣深情專注的目光,玄帛的眉又微不可察
地皺了一下,心裡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覺。如果他不是特別清楚地知道懷裡的女人是蘇美人,是蘇赤哈的女兒,他幾乎真的要相信她對他的感情是真的了。
——沒有一個人能僞裝愛情到這種以假亂真的地步,她真的不可小覷!
玄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針見血地說:“愛妃,你真的愛朕嗎?如果有一天你非要在左相和朕之間選一個人,你會選誰呢?朕?還是左相?”
蘇美人的笑容僵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揣測着玄帛說這句話的意思,可玄帛的表情和眼神無法給她半點提示。這個男人變得越發高深莫測了,他不會讓任何人猜到他心裡的半點想法。但很快她就反應了過來,柔聲和玄帛打了個太極:“皇上您是臣妾的天,左相府是臣妾的根;皇上和左相大人對臣妾都很好,又怎麼會給臣妾出這樣的難題呢?莫不是左相大人最近犯了什麼錯,惹皇上不高興了?”
“左相最近倒是低調得很,在朝堂上也不與右相針鋒相對,就像一下子轉了性子似的有些得過且過了起來”玄帛意味深長地看了蘇美人一眼,道:“愛妃最近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也沒聽說左相進宮來探探愛妃,這可不像以前的左相啊。”
蘇美人心裡一緊,她當然清楚蘇赤哈爲什麼沒進宮,可玄帛句句話都似有刺探之意,難道他對蘇赤哈所圖謀的事有所查察了?
她當然不希望玄帛被蘇赤哈和韓耶巴爾夫謀害,可她也不希望蘇赤哈事情敗露被殺。
怪只怪當初進宮時她對蘇赤哈的誓言說得太滿,以致蘇赤哈從未懷疑過她的忠孝,也讓她現在無從勸解蘇赤哈,讓他放手。她更不能對玄帛和盤托出,玄帛的手段她很清楚,他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對他有謀害之心的人!
一個是她的丈夫,一個是她的父親,她真的很爲難。
蘇美人蒼白地笑了笑,有些無力地說:“興許左相是在替仲北擔心吧,仲北自小生長在左相和臣妾身邊,從未離開過京都半步。這次他驟然去了那麼遠的地方,別說左相擔心,臣妾心裡其實也很掛念。只是仲北始終是男兒身,理應爲大錦效力,縱使臣妾與左相再掛念也只能讓他在邊關繼續磨練,它日才能更好的效忠皇上。”
“好一個‘它日才能更好的效忠’”玄帛哈哈大笑將蘇美人摟住,十分輕挑曖昧地靠近她的脣卻沒吻下去,而是保持着四脣相近卻不相接的距離說:“朕好久沒去你的上萱宮了,愛妃想朕今晚去嗎?”
雖然明知道他的突然親近必有目的,但蘇美人還是忍不住面上一紅,心裡蕩起幾絲甜蜜嬌嗔道:“皇上……”
“看來,愛妃並不想朕去啊!”玄帛故意逗她,皺着眉道。
蘇美人把臉埋進他懷裡,羞怯地說:“皇上您怎能這樣欺服臣妾呢,您知道臣妾日夜盼着您,還說這樣的話來戲弄臣妾……”
話還沒落音,蘇美人突然覺得有一股巧妙的內力從她的小腹處暗暗透入體內。她本能地屏住一口氣想護住丹田,可轉念卻又放棄了。
——這個男人一面在口頭言語上與她調情,一面又暗地裡用內力破她丹田要置她於死地。
如果她不反抗
,那麼她將在兩天內因爲內力阻滯在體內無法運轉而死去。可她反抗固然可能保住性命,但他也有了光明正大殺掉她的藉口。
原來他宣她進殿,打的就是一定要置她於死地的藉口。相比橫眉怒目地將她拖出去砍頭,她應該感謝他選擇了這麼溫柔的方式讓她死在妄想裡吧?至少她還可以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地賴在他懷裡享受他假裝的溫柔,聽他違心的情話。
丹田被衝破的巨大疼痛,卻比不上心裡痛苦的萬分之一。
在這一刻蘇美人那無比糾結煎熬的心突然釋然了,也許在這種兩難的境地中,死對她來說是唯一徹底解脫的辦法。
她不用出賣自己愛的人,也不用背叛自己的父親;而她死了,她也不會知道那個對她來說註定悲慘的結局,不會再知道痛。
這樣一想,其實這個男人如此對她卻是溫柔的;
因爲他將她當成過他的女人,所以他殺死她的手段其實是仁慈的。
蘇美人的臉依然埋在玄帛的懷裡,就像只是在承受他上下其手的調戲,而不是在被他殺死一樣。只有眼眶中那努力又努力忍回的淚水才能證明,其實她很貪戀這一刻與他在一起的時光,貪戀這個曾經生活得精彩的世界。
她當真半點都沒有反抗,這讓玄帛十分詫異。
他明明在她體內感覺到了一瞬間的內力聚集,那是每一個會武功的人遭受外力侵襲時的本能反應,可這股阻力立刻就驅散了,她就這麼順從地讓他粉碎了她的丹田。就算一個普通不會武功的人,被人強行絞碎丹田也是非常之痛的,可她連哼都沒哼一聲,只是將他抱得更緊了。
玄帛心底隱約有些不舒服,他不知道那是種什麼感覺——從來沒有一個人這樣安靜順從地讓他殺死在自己懷裡,蘇美人雖然對他隱藏了秘密,可是她至少沒有對他造成過實質上的傷害。相反的,他們還假戲真做地做了兩年多的夫妻。
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沒有推開她質問她,只是微微收攏了自己的雙臂靜靜地將她抱在了懷裡。
這次,是真的;
也是他第一次這樣單純地將她抱在了懷裡。
蘇美人感覺到了玄帛的變化,他不再說着虛假的甜言蜜語,也沒有對她嚴詞逼供。此刻他給她的這個擁抱是這兩年多以來,第一個真正的帶着憐惜的擁抱。
這前沒敢哭也不能哭,但現在她忍了很久很久的眼淚終於可以盡情傾瀉了。
這一夜玄帛留在了上萱宮。
他就那樣抱着蘇美人回去後,一刻也沒再放下過她。冷清了許久的上萱宮在這一夜似乎又鮮活了過來,大紅的宮燈處處都是,將整個上萱宮照得燈火通明的。宮人們進進出出、來來往往地往宮裡搬這個傳那個,熱鬧非凡,繁華非凡。
她和他,彼此間都沒再說過一個字;
既然說出的話都是虛假的,還不如這樣真實的沉默,至少這樣還能感應到彼此最後真摯的心。
他們也沒有擁抱之外的任何親暱舉動,既然以前的親暱都是僞裝的,那又何必再違心地糾纏着對方做一些無謂冷淡的事情,那隻會沾污這最後一刻的真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