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風含影靜靜地看着清靈,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但他眼底的一抹憂慮卻沒逃過清靈的眼睛。
清靈明白,他的憂慮並不是爲了宮凝香,甚至也不是爲了他自己。他所擔心的,僅僅只是這件事最終會不會牽涉到尹雲而已。
藏身青樓多年,她早已看慣了世間男人涼薄的嘴臉,看多了暮聚朝散的露水情緣。原以爲男女之間不過如此,所以也不曾像宮凝香那樣執着去挽留他。但是如今看見這樣他,清靈心裡多少有些悔意,因此也更不願他因自己而發生什麼意外。
低頭看了看手裡的信封,清靈終究還是將它收了起來:“宮凝香是被幽冥宮宮主親自帶回去的,來去都非常突然,查不出任何原因。唯一有些可疑的是,上次你們來我這裡,後來宮凝香出去追你,似乎被什麼人威脅過。之後我們清花荷和幽冥宮都派出過門人去打探,但是無論是我們清花荷還是幽冥宮派出去的人,但凡有些收穫的人幾乎都被滅口了,沒有一個能活着回來。”
風含影回憶了一下,記起那天宮凝香的確沒有追上他。因爲他的心思不在她身上,所以也就沒有在意這件事。
可是宮凝香的脾氣倔強火爆,幽冥宮在江湖上名望也不弱,什麼人的威脅能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更讓風含影在意的是,清靈收起信封的舉動,顯然她不打算將那些消息給自己了。
“這件事的確蹊蹺,不過這似乎與我沒有什麼關係”風含影不願再談宮凝香的事情,視線直接落在清靈收起的那個信封上。
清靈搖頭:“不,我覺得這件事與你、與我們清花荷都有關係。”
“覺得?”
風含影眉頭微皺,以清靈在清花荷的地位、以及清花荷本來存在的特殊性來說,“大概”、“可能”、“或許”這些不確定的詞是不應該在他們的談話中出現的。
“清花荷的消息……”清靈低頭沉吟了片刻,擡頭看着風含影說:“如果我沒有猜錯,清花荷現在所得到的消息,應該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儘可能的精準和詳細。甚至有可能,我們蒐集消息的渠道已經被人所利用。所以我想,我們的消息對你來說已經沒有什麼價值了,反而有可能成爲你的絆腳石;至少在我們清花荷重新肅清和設整好之前是這樣。”
風含影看着清靈,並沒有多問,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便起身離
開了。
他明白清靈的這翻話意味着什麼,她不會拿整個清花荷的聲譽來搪塞推脫。江湖上有些東西,也不能用純粹的利益去計算衡量。
而且,不僅是清靈有這樣詭異的感覺,他自己也有。
——自從他從邊塞趕回京都來看雲初的時候,他就一直有一種危機感;而她進宮後,這種感覺便一天比一天更強烈。
就像他獨自一人在一個浩渺無際的森林裡,周圍黑暗的叢林裡隱藏着無數看不見又伺機而出的毒蛇猛獸,隨時都有可能從任何地方跳出來,讓他斃命。
他雖然還沒有直接面對死亡,可是瀕臨死亡的危機感卻是這樣的清晰。
不知不覺走到臨近皇宮的那條街道盡頭,遠遠地望着厚重的夜色中,皇宮那道高大冷漠的宮門,風含影突然很想去看她。
這種慾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她看起來很好”辛梓的聲音突兀地在背後響起。
風含影轉身,看見他穿着和自己相仿的衣衫,脣邊掀起一抹淡淡的笑:“是嗎。”
看見風含影在自己身上一掃而過的視線,辛梓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低頭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笑着說:“是仿着你的衣裳做的,感覺還不錯。看得出來,小初看到我的時候也嚇了一大跳。”
風含影脣邊的笑容僵了,沉默不語。
辛梓拍了拍他的肩,半攬半拉地搭着他的肩往回走:“其實我覺得,真正在小初心裡的人,只有你一個。雖然她看起來對那個皇帝也很關心,但是這種關心和對你是很不一樣的。”
“是嗎?”
風含影停下腳步,這次的語氣中明顯有了些不確定。不是他不相信辛梓的話,他也不是懷疑尹雲初對他的感情,只是他不相信玄帛只有這點手段和能耐。
其實辛梓也不太相信自己說的話,至少他在皇宮裡看到的情形對風含影來說,真的不太樂觀。如果小初一直被這樣矇蔽下去的話,那風含影……不行,風含影是他唯一的弟弟,他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在自己弟弟身上。
“暫、暫時是吧”辛梓敷衍了一句,趕緊挑開話題:“說到大錦的這個皇帝,我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他哪一點像白承澤,他的武功看起來也實在普通得很。”
風含影彷彿沒注意到辛梓的敷衍,淡淡道:“看似最無可疑的地方,
恰恰是最可疑的地方。京都許多人都知道他的這場皇位爭奪戰,鬥得異常慘烈。他的手段狠厲血腥,甚至親手斬殺過自己的叔伯和親兄弟。據傳,大錦先皇第五個皇子謀略、武功上的造詣都極爲出衆,大錦先皇也極爲賞識五皇子。但最後五皇子卻被他親手斬殺,你說他的武功會比一般的御林侍衛更普通嗎?”
“可宮裡的武功最高的御林侍衛也不外如是嘛”辛梓隨口不服氣地嘟嚷了一句。
風含影正色問道:“但凡是懂得一些內力的人,通常被人定了身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當然是嘗試運功衝破穴位……”辛梓毫不猶豫地答,突然眼睛一亮:“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就算他的武功再普通,他也不應該一動都不動地坐在那裡。還有還有,我怎麼就忘了;上次我進宮去看小初的時候,也點過他的穴,可是他強行衝破了,這次卻沒有!”
風含影神色一滯:“他衝破過你的點穴手法?”
“千真萬確!”辛梓確定道:“那時我還說過,‘我點的穴你也敢隨便亂衝’。不過當時沒有怎麼在意,現在想想真是有點奇怪。我跟暖暖的點穴手法應該已經絕跡江湖了,他怎麼能衝開?”
風含影神色變得無比凝重起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如果他就是白承澤,他又在練神冥玄功;而他衝破了你點的穴,卻仍然安然無恙……”
“你是說……!”
辛梓也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能置信:“除非他沒練過神冥玄功,或者……他已經練成了!可他爲什麼……我明明、他不是應該殺了我泄憤嗎?”
風含影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整人被一種好像他無法承受的痛,又好像痛得麻木的感覺包圍了,讓他覺得恐慌。
越分析越想越覺得玄帛這個對手實在強大的可怕;
而他怕的,並不是會輸,也不是會死;
他只是從未這樣清晰地感覺到尹雲初正在漸漸離他遠去,她與他越來越遠的那種距離感,從未像現在這樣的清晰。他甚至有一種如果現在不相見,以後就再也不可能再相見的預感。
“我要去見她。”
他輕聲說,聲音輕得像怕驚了夜裡涼薄的月色。可他話語裡透出的堅定卻是毋庸置疑的,讓人完全相信,就算此刻天空被夜色壓塌了,他也會撐着塌下來的天空,留一口氣走到她身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