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毒辣的日頭高懸半空,似要將這世間一切水份都蒸發乾淨才肯罷休。
車輛行人大都避開了正午,選擇早晨與傍晚兩個比較涼爽的時間段走。就算有送鮮貨趕急的,也選擇夜間趕路,並不急於正午這幾個時辰。
可正是這種人見人躲的時辰裡,京都西方五百餘里處卻有一輛四人乘的小馬車趕得異常疾。那趕車的人雖說看起來像是練過武的人,在這毒日頭底下也難免大汗淋漓,面帶苦色。
狹小的馬車車廂蒸在這樣強的陽光裡,裡面更是悶熱難當。
“小姐,這個時辰路上沒有什麼人,您可以把車簾裡捲起來透透。這馬兒跑起來,多少也是有些涼風的。”
那趕車的男人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回頭對車裡的人說,手裡的鞭子卻半點不敢怠慢,緊趕着馬兒趕路。
一隻纖纖玉如的手撩開了車簾子掛上,卻是男扮女裝的諸葛宛瑟。此刻小離正拿着她平日用的帕子不停地替她試着額頭、腮邊的香汗,也不顧兩人現在都男人的裝扮,情景看着實在曖昧。
雖然路上沒什麼人,但諸葛宛瑟還是避忌地推開了小離的手:“叫人看見像什麼話,程英,你將車趕得再快些,若讓我爹發現咱們走了,只怕要叫人追來。”
“哎”程英應了一聲,手裡的鞭子甩得越發響了。
那馬車前的馬兒雖然累得直喘氣流涎,但懾於馬鞭之威不得不再賣幾分力氣,拼了老命地跑起來。
小離煸了煸手,報怨道:“這鬼天氣,就連迎面吹來的風都燙人呢。”
“我倒覺得現在這樣,總比一味的悶在房裡好”諸葛宛瑟手裡搖着摺扇,看起來眉目清秀,很像裝扮儒雅的文人墨客。
程英心裡卻總有些不踏實:“小姐,咱們這樣瞞着丞相大人去邊塞見大將軍真的好嗎?啓哥曾來信說邊塞的戰事很是吃緊,大將軍在京都養傷的時候,軍心不穩一直在往後敗退呢,後來大將軍回了邊塞纔算好些。雖然還是退守到安宜,但好歹戰局已經穩固在安宜城了。若咱們這時候去告訴大將軍皇上賜婚的事,只怕、只怕……”
“只怕哥哥他會立刻回京反對,是不是?”諸葛宛瑟問。
程英點點頭,十分不解地看着諸葛宛瑟。他實在不明白,小姐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要不是大哥程啓信中透露過和小姐之間的情意,拜託他一定要照顧好小姐;他斷不會同意幫小姐偷偷逃離丞相府,前去邊塞找大將軍。
諸葛宛瑟眼神有些迷茫:“其實我也不知道這麼做到底對不對,我也知道哥哥一旦撇下邊塞戰事回京後果有多麼不堪設想。可我知道的是,如果我不在皇上下旨賜婚之前設法告訴哥哥這件事,如果哥哥沒有抓住這次足以和皇上談判的機會,哥哥會怨我,也會遺憾一輩子。”
“小姐”
小離聽宛瑟說得這麼可怕,擔心地握住了她的衣袖。
宛瑟安慰地拍了拍小離的手,將自己的衣初從她手裡抽出來微笑道:“沒事,不管這次去邊塞的事會有什麼後果,我都不會後悔,也會一直陪着哥哥、支持哥哥。從小到大哥哥爲我付出了許多,這卻是我唯一能爲哥哥做的事。”
小離想了想,也握緊拳頭鄭重地說:“小離也會一直陪着小姐、支持小姐!”
宛瑟笑了,揚起手裡的摺扇往小離那邊扇了幾下。
小離十分高興,連忙取過自己身邊的紙扇,也打開來對着宛瑟扇。
看着她們主僕情深、相處融洽的畫面,程英心情頗有些糾結。他想,萬一大將軍因爲回京抗婚吃了敗仗,兩下里惹怒了皇上。丞相府肯定是保不住了,到時候全府上下的人全得遭秧。到那時候,大哥和小姐這樁美事,只怕也要成爲禍事了。
可是,如果他不幫小姐,大將軍一定會因此終生遺憾並報怨小姐。
大將軍報怨小姐,小姐就會因此一輩子不開心。
小姐不開心,那大哥肯定也不會開心……
無論這事怎麼想,結局都不好。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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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英心裡嘆了一口氣,埋着頭仍舊默默地趕起車來。
他們哪裡知道,其實他們幾人悄悄從丞相府後門出來的時候,諸葛良候就站在不遠處的長廊轉角上,默默地看着他們離開。
不是諸葛良候不擔心諸葛寒玉,他料定諸葛寒玉一定會爲了這件事回京的。只不過他考慮了這麼
些天,也通過這些天蒐集了不少關於這件事的線索,也認爲現在對諸葛寒玉來說是一個好時機—— 一個可以讓他徹底安心、讓皇上徹底安心的好時機。
至於邊塞的戰事他並不擔心,從種種跡象看來,這場戰事一定會在安宜城形成割據的形勢。所以在京城有大動作之前,邊塞看似危急,卻並無大礙。
雖然諸葛良候本心沒有反意,只是像他這種家世的人不可能毫無後手。蘇赤哈暗中有影子死士,靠的是絕對武力,而諸葛良候卻是藏得更深。表面上看起來他並沒有蘇赤哈這麼多動作,實際上他卻有着遍佈各國的眼線。
諸葛良候更憂心的,其實是另一件看起來和朝廷毫無關係的事——耶韓巴爾夫與蘇仲北及諸多江湖人士密謀,要困殺一個叫風含影的人。
前幾天,正是他培養了多年的眼線暗中傳來了這則消息。
據上報的人說,這則消息是從留香閣附近截回來的。留香閣隸屬清花荷這件事諸葛良候很早就知道,清花荷以消息精準靈通而在江湖上聞名。
諸葛良候爲了避免與江湖門派有所瓜葛,對這些消息從來都是閱過放行。
只是這次,他卻沒有讓手下的人再把這條消息放回去。他縱橫官場一生的經驗和直覺告訴他,這是一條非常重要的消息。只是,他不敢確定這消息對他和諸葛寒玉來說,究竟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
官場如戰場,眼下時局又非常微妙。如果他一步沒有賭對,下場絕對比正被皇上算計的蘇赤哈還要悽慘百倍。
“尹雲的來歷尚未可知,這風含影看似與尹雲交情頗深,來歷似乎也頗爲隱晦。江湖雖道風含影背後一門已近滅絕,可二十多年前那樣鼎盛的一個門派,如何就這樣幾近銷聲匿跡了?他的存在,皇上應該清楚,可皇上對他卻一直沒有動作。這是不是意味着,風含影其實是皇上暗中佈下的一枚棋子?”
諸葛良候怔怔在坐在書房的太師椅上,有些雜花白色的眉頭緊緊地絞着:“這件事,我到底要不要告訴皇上?皇上可絕不會相信我只是偶爾得到這條消息,那樣勢必會暴露一些,皇上也必會因此對我諸葛家產生諸多防備,如此,值是不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