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
面對辛梓的質問,暖暖一陣竭斯底裡的大笑。
那尖銳而又妖異的笑聲穿透夜空,使百米外大街上的行人無不露出驚容。有不少人停住腳步,驚疑地望着笑聲傳來的方向,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察個究竟——因爲那笑聲根本不像是一個人能發出的聲音,倒像是從地獄裡傳出來的鬼哭聲。
“我狠心?”暖暖明明是在笑着,卻比哭還難看:“她搶走清楊的時候,有沒有替剛有身孕不足一月的我想過?她和清楊雙宿雙棲,我卻不得不隨便找個男人下嫁掩飾未婚先孕的醜事。她和清楊甜蜜恩愛的時候,我卻因爲她遭人暗算,爲了保命不得不吞噬自己丈夫的血肉,獨自生子從此隱匿於世……”
暖暖咬牙切齒地訴說着,神態狀若瘋狂,一雙手呈爪狀立於胸前不時狠狠地揮舞一下,十根長長的黑色長指甲在夜色中映着遠處的燈光不時地閃過一道道幽光。
辛梓驚愕,有關於父親的事他也曾聽暖暖說起過。他知道暖暖和父親一同被追殺,最後暖暖不得已吸乾了重傷父親的血,練成了魔功;但這卻是他第一次聽到父母真正被追殺的原因。而他,一直以爲的父親,竟不是他的親生父生!
“……她說向我借走清楊一年,可是清楊再也不肯回來!所以我不惜一切代價找到了他們,那個負心的男人,我恨!所以我對他用了對於男人來說最殘酷的宮刑,哈哈哈哈……”暖暖徹底陷入了顛狂狀態:“我本想摔死他們的孩子,可是好奇怪,不管我怎麼掐他,影兒始終一聲不哭。他那雙眼睛大大的、一直看着我、一直看着……我下不了手……我下不了手……不過還好,最後那個賤人終於肯放手,自己走了……”
“什麼!”
辛梓身子搖晃了一下,心神巨震。
——難怪暖暖一直對風含影很特別,還極力阻止他去傷害他;原來他和風含影竟然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當她得知風含影和尹雲初的關係後,甚至還要求他不要傷害影和影所愛的人;顯然是因爲她逼走了影的親孃,殘害了他的父親,心裡有愧以此作爲補償。
“可是爲什麼!”
突然,暖暖一聲嘶吼將辛梓從震驚中驚醒:“這個賤人!明明答應我永遠不再回來,她卻不守承諾又回來了!她又要奪走我的一切……休想……我
要殺了她、我要毀了她!我要把她磨成粉、挫成灰,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啊——!”
暖暖不停地嚎叫着,時而十指攏進發間狠狠地揪自己的頭髮,時而高舉雙手仰天大笑。
辛梓心如刀絞,他從來都以爲暖暖是善良的,無論她做什麼事都是逼不得已。但現在他看到了她人性中最爲黑暗的一面,得知她因爲愛而心狠手辣的過去;以前那個一直以慈母之姿佇立在他心裡的形象從此有了裂痕,不復完美。
他無法想象,如暖暖這樣一個柔美的女子,如何能下得手將一個男人施以宮刑。
那個人,還是他的親生父親,暖暖最愛的男人!
這個事實讓辛梓發懵,他無法面對這樣的暖暖、這樣的母親。他用心體貼她二十幾年,她卻瞞了他二十幾年。
他生父明明在世,她卻說他父親已死,剝奪了應該屬於他的父愛。
可是他又無法立刻離去,儘管她所做的一切對他來說是這麼的不公平,但她生他養他育他這是不爭的事實。她縱然再有過、再大惡不赦,她也仍然是他的母親。
“撲嗵!”
辛梓重重地跪了下來,面容因爲痛苦而扭曲,雙眸含淚垂目盯着地面,卻緊咬着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什麼。
暖暖如野獸般的咆哮仍然不絕於耳,嚇得附近街道上的行人全部繞道而行。
而辛梓對這一切充耳不聞,現在他的心裡似乎除了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聽不見、看不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辛梓突然感覺身子一輕,他被人從地上強行拉了起來。
擡頭看時,暖暖已相對恢復平靜。此時的她眼眸中的猩紅也消退了不少,辛梓知道,這是黎明將至。暖暖的病症在黎明時分就會減輕一些,可短暫恢復幾絲神智。
“我感覺……”暖暖聲音有些顫抖,但語調卻是平緩陳述的語氣:“似乎我已將埋藏了二十幾年的秘密說了出來。沒錯,你親生父親,並不是我一直告訴你的那個。你和影兒,是親生兄弟,所以我不讓你殺他,是不想讓你們發生手足相殘的悲劇。”
辛梓木然的神色有一絲動容:“那我親生父親……”
“他已經死了。”
暖暖一句話,覆滅了辛梓所有的希望。他終此一生,到底還
是無緣得見親生父親一面。這種父子在生卻終不能相認的悲哀本可以避免,卻被暖暖強行剝奪了他相認父親的機會。
“我將影兒視如己出,這二十幾年來對他都一直暗中照顧有加,從未想再傷害他一絲一毫。我不讓你去見你父親,是因爲你親生父親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
“他不知道我的存在!”
辛梓怔怔地後退了幾步,雙拳緊緊握起,心中涌起難以言喻的苦澀。可笑他身爲人子,父親卻連他的存在都不知曉!
暖暖眼眸中也滑過濃濃的憂傷:“自從他自絕心脈爲影兒築心鎖時,我就知道我做錯了,大錯特錯。我不該做得那麼絕,我不該傷得他那麼重。我不能將你推出去作爲我傷害他的藉口,我說不出口,他也不會原諒我的。讓你出現,只會招來他對你的恨,我不想讓你生活在被自己父親痛恨的陰影中。”
“原來……父親會恨我……”
辛梓再度踉蹌後退,喉頭一陣腥甜嘴角滲出一縷血絲。
他這一生都過得單純無比,父親始終被他埋在心底最隱密最柔軟的地方,母親是他生命中的唯一;他甚至連接近女孩子都只是爲了替暖暖找最合適的陰血,或搜尋奇香異粉,一切爲了暖暖。
如今,暖暖就像拿着一把鋒利無比的刀,一刀剖開了他的心,讓他看到了深藏在心裡底“父親”的影子,而“父親”卻帶着對他無法化解的恨意。
“我知道早在二十幾年前,我就已經傷害了你和影兒。而我要殺尹雲初,只怕也會將你們的心傷透。可是,梓兒”暖暖雙眸中透出如水般的溫柔,她看着辛梓平靜而堅定地說:“正是因爲你和影兒,這個尹雲初,我才非殺不可。她不屬於這個世界,她會爲你爲影兒招來大禍。以一己之力便使天下大亂,當下的大錦便是最好的印證!殺了她後,我的心魔也將徹底解除,到時,我會自行了斷,不會讓你弒母以招天譴。”
說完,暖暖如一抹輕煙投入黎明前最黑暗的黑色中。
辛梓承受了太大的打擊,他並沒有追上去,身子搖搖晃晃有些站不穩,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過了好半晌他才驚醒過來,對暖暖離去的方向大叫了一聲“暖暖,不!”,然後整個人如離弦的箭矢一般重新追了上去。
但是,夜色茫茫,這次他徹底失去了暖暖的蹤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