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虞摸了摸鼻尖,帶着不懷好意的笑,又往前走了幾步。就在他將要得逞的時候,一個沒留神腳下橫出了一樣東西,他閃避不及,眼看着一個踉蹌就要趴倒在地。
“想不到,你倒是知道些禮數的!”燕奉書脣邊輕笑,原來唐虞恰好趴在了他的腳跟前,着實是個五體投地的模樣。
阮夢歡抿緊了嘴脣,想笑又明知不能笑,於是只要轉移視線。那絆倒唐虞的是突然從袋子裡冒出的,袋子裡裝的似乎是個人。她幾步挪過去,拆了繩子,哪想到,迎頭衝着她臉頰來的會是個拳頭。
好在阮夢歡身姿靈巧,那一拳堪堪從她的耳畔滑過。
從袋子裡跳出來了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穿着青綠色的衣衫,模樣伶俐,此刻正眨巴着那雙無辜的花眼,掃視了一圈,目光停在了燕奉書的身上。她怯怯的問:“這是哪兒?可不可以告訴水水,你們是誰?”
小小年紀卻知道如何勾起一個男人的保護欲,然而這自稱水水的小姑娘方纔的拳頭可比這聲音要有力氣的多,阮夢歡留了個心眼,不着痕跡的往後退了一步,站在燕奉書的身側。
“我留心數日,這丫頭都在燕王府外賊頭賊腦的,想着來者不善,就帶進來給你們瞧瞧!”唐虞笑了,這笑容透露的東西,可比話語有力多了。
“數日?”阮夢歡心道,分明被關了數日纔是。不過,仔細想來唐虞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被關住的人。
阮夢歡笑的無害,“水水,你要找的人在王府?”
水水捏着衣裳,怯怯的說:“我來找阿馥姐姐!”
儘管她做出膽怯的模樣,可眼神卻無法掩飾,到底還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阮夢歡心裡不免擔憂,“我們也在找她。”
水水靦腆笑着,試探的目光落在了阮夢歡的身上,說:“要不……我跟你們一起找!”
“夠了!”唐虞大手一揮,喝斷了兩人的談話,“這小姑娘滑頭的很,我爲了逮到她,可費了好一番功夫!”
這時,呂問凝瞥向一旁的容蘅,故作高深的道:“你可以從她那裡得到想知道的一切。”
容蘅不信,打量的目光在呂問凝與水水身上徘徊。
燕奉書心知容蘅最想知道的事情不外乎那兩個人,一是靈君公主,二是容姝。他替容蘅問水水,“你可有聽說過忘憂水?”
忘憂水?水水眸子裡閃過幾分迷茫,隨即又是一亮,“聽過!可是寨主把那玩意兒看得可緊了,就算是寨子裡的人,也只是聽說過,沒有親眼見過……你是怎麼知道的?”
水水不乏戒備的掃視着燕奉書。
坊間流傳,忘憂水出自異族。常人喝了並不會有異樣,但如果有異族之人加入符咒,就會令人產生幻覺,神思混亂,漸漸的分不清幻境與現實……
阮夢歡咬緊了牙,若說這忘憂水她也曾有所耳聞,也曾見過阿馥的那枚怪異簪子,只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把二者聯繫起來。聯想到前段時間,自己的病症,一切再清楚不過。她的確對阿馥存有戒心,只是怎麼也沒想到,阿馥會用這樣的法子來對付自己。
有一股怒火在心間燃燒着,越燃越烈。
“我前些日子得了一種怪病。”阮夢歡面上的笑愈發的涼薄,“病症與飲用過忘憂水之後一個模樣!”
“你……”水水皺起了眉頭,全然不肯相信。
阮夢歡緩緩說道:“好在我運氣不錯,遇上了高人,如今已經痊癒。”
水水不可置信的自顧自的點頭,像是在琢磨着什麼。她打量了一圈諸人,道:“實不相瞞,寨子裡丟了忘憂水,而此時阿馥姐姐也消失了,我奉了寨主的命令把她抓回去。可惜,我追了她三年,都沒能抓到她。”
“三年?”容蘅的目光閃爍不定,整個人慼慼然,“你……可知道她拿着忘憂水做了些什麼?”
水水臉上有幾分難堪,“我那姐姐生來喜愛管閒事,我聽她的意思,是爲了撮合什麼人。可惜那次我被她矇騙了,若不然,我早就把她緝拿回寨了!”
阮夢歡從燕奉書的眼神之中得到了答案,依着他們的意思,當年靈君公主突然離宮,只怕也是阿馥所爲。
那忘憂水,名爲忘憂,實則給那麼多人添了憂愁。
燕奉書忽而笑了起來,阮夢歡見他笑的古怪,像是換了一個人。
說不緊張是假的,她連忙湊過去,只聽他低聲呢喃:“好算計!他真是好算計!”
腕子被人捏住,阮夢歡知道是燕奉書,他的力氣很大,她有些疼,可是她更擔心他如今這幅樣子。
“他這是發什麼瘋?”呂問凝面色不善,頗有些嫌棄。
唐虞站在她旁邊,哈哈笑說:“聽聞皇城之中,近來寒食散盛行,瞧着,王爺你倒像是癮上來了!”
容蘅嘴脣不住的在動,恍惚似是在說“忘憂水”“靈君”。
“要麼住嘴,要麼滾!”阮夢歡很生氣,她當然知道燕奉書不會沾染那些東西。她不顧衆人的目光,把燕奉書攬入懷裡。
水水的到來,很好的解釋了爲什麼天朔帝要抓阿馥。
唐虞嘖嘖道:“好大的火氣!”
呂問凝正色道:“我的誠意就是這些,要不要合作,你們覺得!”
呂問凝有些失望,因爲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燕奉書趴在阮夢歡的懷裡,甚至還有些顫抖,她目光之中的輕蔑,毫不掩飾,“哼,就你這樣子還不知道想幹什麼!我真是老眼昏花,竟然找你來合作!”
阮夢歡的手心微微發癢,燕奉書在那裡寫了兩個字。她低低應了一聲,隨即對呂問凝說:“這就是你的誠意?我們要的是容姝!”
“你……”呂問凝哼哼道:“無賴!”
唐虞得了指示,要把水水重新裝回袋子裡,哪想水水已經受夠了那袋子的苦,斷然不會乖乖進去,一把扯過了阮夢歡擋在自己身前。
眼睜睜的看着唐虞雙掌如風如刀朝着自己劈過來,阮夢歡奮力跳躍,得以避開。剛鬆了一口氣,只見唐虞再次朝着自己劈來。
原來,從一開始唐虞的目標就是阮夢歡,而非水水。
“啊!”
一聲尖叫掠過耳邊,地上多了一片血漬。阮夢歡忍着腹中的不適,一回身,只見燕奉書手裡拿着一把刀,刀尖上猶自滴着血。不遠處,唐虞抱着胳膊,在地上打滾哭嚎。
燕奉書神色冷峻,一雙眼比他手裡的刀還要鋒利似的,這樣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慄,而此時他迎上了呂問凝。
短短的功夫,呂問凝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水珠子,她未曾察覺,自己的聲音是顫抖着的,“三日之後,我會親手把容姝送到府上!”
兩人離去許久,水水打破了沉寂。她嫌惡的瞄了一眼地上的血漬,跳到了阮夢歡跟前,央求道:“姐姐,好歹讓人把這裡收拾一下,我實在……”
容蘅的臉色很難看,他強壓着心腹間的火氣。聞言,用一方帕子擦着地上的血漬,那動作似是灌注了他全部的力量。
燕奉書把刀放回桌上,蹲在容蘅身旁,手抓着他的肩,彷彿有無形的力量在傳遞。
片刻後,容蘅攥着沾了血的帕子,一言不發的離去。
兩人的目光沒有任何的碰觸交流,可是一旁的阮夢歡卻清楚,他們之間的信任,無堅不摧!
“真的要去嗎?”阮夢歡的擔心寫在了臉上,她親手爲燕奉書穿好了朝服,“繼續稱病……也不是不行吧!”
燕奉書微笑着,抱住阮夢歡的纖腰,來了句不着邊際的話,“瘦了!該補補!”
阮夢歡上身後仰,拉開兩人間的距離,佯裝生氣問道:“到底行不行?”
“他抓了容姝,抓了阿馥,又讓水水來這裡報信,擺明了是讓我去找他!”燕奉書說:“盛情難卻!再者,拖得了一時,拖不了一世!遲早要面對!”
道理,阮夢歡都明白,可那皇宮之中既有天朔帝,又有桃智,這倆人對燕奉書都沒什麼好心,阮夢歡不擔心纔怪。
“要不你帶上我!”明知會被拒絕,阮夢歡還是這麼說道。
燕奉書把她抱在自個兒胸前,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輕吻,“別擔心!我去忙我的,你也不能閒着!水水就交給你看着,別讓她亂跑!”
額頭上依舊有他的氣息和溫度,阮夢歡點頭應允,“等你回來!”
早晨開始,天就淅淅瀝瀝的下着小雨,中午時,雨勢越來越大。仍然不見燕奉書回來,阮夢歡裹了冬衣,坐在廊下,等候着他歸來。
“他讓你看着我,你就這麼看着的?”水水站在屋檐下,用鞋子踢着落下來的雨珠玩耍。
阮夢歡不言語,把書翻了一頁。雖然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可她就是覺得不踏實。
雨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阮夢歡撐着下巴,望着門口。
雨幕中,有個人影越來越清楚,阮夢歡欣喜不已。連忙撐了傘打算過去接人,然而這時,卻看清了,來人並非燕奉書。
她難免沮喪,傘頹廢的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