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阮夢歡覺得自己在飛。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所有的一切忽遠忽近,她如同一隻飛鳥一般。也不知經過了幾多波折,在翱翔九天之際,忽然聽聞從大地之上傳來歡天喜地的嗩吶聲。
對於這種聲音,阮夢歡近乎本能的牴觸。她向下望去,卻只看見渺茫的雲霧,預料之中的喜慶的顏色始終未能出現在眼前。失望,在所難免。
“夢夢……夢夢……”
和着嗩吶的曲調,一個柔情百轉的聲音在聲聲的呼喚。阮夢歡的所有心神都被牽引而去,她費力的撥着雲霧,大呼:“奉書!”
然而,不管她怎麼努力,始終都未能看清雲霧後面的人。偏偏那低喚聲聲入耳,撕心裂肺,他一定是聽不到她的聲音,她着急的哭了起來。
“夢夢,你終於醒啦!”
阮夢歡啜泣着,一睜眼,就看見守在牀邊、下巴上圍了一圈青色鬍渣的燕奉書,他的眼中遍佈紅血絲,英氣的面容之上寫滿了倦怠。她心疼的伸手去撫摸他的側臉,“你……這是怎麼了?”淚水滑落到脣邊,浸溼了所有的語言,她哽咽着,再也無法多說出一個字。
燕奉書見此情景,不管不顧把她攬入懷中。緊緊的摟着,就像是要揉入骨髓一般。
“還好你沒事!”他在她頭頂,悠悠的說着。
阮夢歡一邊笑,一邊擦着眼淚,點頭跟着說:“是,還好我們都沒事!”
那擦拭過眼淚的衣裳,竟然是大紅色的,阮夢歡一愣,再一看,發覺兩人身上竟是婚服。她從他懷裡出來,指着衣裳,疑惑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燕奉書的拇指擦了擦她臉頰上留下的淚痕,笑說:“今日乃是你我大喜之日!還好!還好!”
“啊?”阮夢歡抓住了他的手,在自己的臉上拍了拍,自言自語道:“這是真的?還是說,這又是我的一個幻境!”
“夢夢!從今往後,你再也不用受幻境的困擾了,我已經把一切都弄清楚了!”燕奉書如此說道。
“是阿馥吧!”之前發生的事情,一幕幕在阮夢歡的腦海裡回演,她心中難免不悅,“說來也是我的不對,竟然答應跟姬無雙做那樣的交易!”
“你知道?”燕奉書沒想到她知道這一切,“這不是你的錯,若說起來,都怪我當年太過草率魯莽。”
“怪你?”阮夢歡疑惑的皺眉,這事兒跟燕奉書有什麼關係?不!從一開始阿馥接近她,就是爲了學習她的易容術,而之前發生的事情也在告訴她,阿馥想要學會易容術,是爲了逃離姬無雙的追殺!而姬無雙非要追殺阿馥不可的原因,十之**是爲了已經故去的靈君公主!那麼事情只能是從靈君公主那裡開始!
原來,彎彎繞繞,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最初的時候。
阮夢歡俯首輕笑,乍見身上如火的紅色嫁衣,那笑意更是深了些。臉頰似是被那如火的紅點燃了一般,剎那間變得燙熱。
“夢夢!害羞了?”燕奉書歪着腦袋,刻意的追着她紅紅的臉一個勁兒的盯着瞧。
阮夢歡終於被他看到不好意思,她別過臉去,輕聲細語,說:“快別看了,萬一今晚看夠了,以後發膩怎麼辦?我可不想以後一個人!”
燕奉書聞言手指在她挺翹的鼻樑上輕刮,攔腰抱起她,往喜被裡送去……
堂前的兩根紅蠟燭愈發賣力的燃燒,火苗跳躍,映得那鴛鴦戲水的蓋頭格外的鮮豔。
綿綿的雨撒了一夜,像是要以一己之力吸取塵世間所有的污垢一般,直到天空泛起了魚肚白方纔停歇。而此時,阮夢歡纔剛得閤眼。
“別鬧!”阮夢歡推開了身上那隻手,累得眼皮都睜不開。
“可我還有好多話沒能跟你說!”燕奉書委屈的住了手,停在她的腰上。
阮夢歡無力道:“來日方長!你若真想說,昨晚就說了,哪裡等得到現在!”
燕奉書湊近了一些,笑說:“昨晚那麼忙,誰顧得上啊!”
爲了防止他的手亂動,阮夢歡乾脆枕着他的手臂,抱住他的身體,然後沉沉睡去。
“也就你能睡得着了!”她竟那麼緊的抱着自己,自己卻不得不顧慮她的睏倦,燕奉書不由的感嘆不已。
當容蘅把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一切告訴阮夢歡時,她哭了。
彼時,阮夢歡才知道,她被燕奉書找到的時候遍體鱗傷,昏迷了大半個月。藥吃不進去,燕奉書便一點一點的用脣渡給她;身上的傷,也是他親自處理敷藥。如果沒有他,她早就死了十幾回了。
而在御醫說她救不回來的時候,皇帝賜婚他與餘梓蘊,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也不過如此。
然而,他比所有的人堅定,在皇帝所定的婚期前一天,在皇室貴族沒有一個前來賀喜的情況下,他在府上舉辦了婚禮。因爲皇帝賜婚一事,沒有樂隊敢前來,他便令府中人奏樂。
更令阮夢歡心痛的是,這一切都是發生在她這個新娘子昏迷不醒甚至有可能再也活不過來的情況下發生的!她暗自發誓,除非死亡,再也沒有什麼能把她帶離燕奉書的身邊。
“呵,若非爺爺我,你這丫頭片子早就喝孟婆湯咯,哪裡還有現在的快活日子!”桃智揣着一串葡萄,許是太酸,齜牙咧嘴的衝着來人說道。
阮夢歡與燕奉書相視一笑,一同來到桃智的身前,跪在地上,鄭重的叩頭。她說:“桃爺爺,你所做的一切,我將永生銘記於心,來日有用得着我阮夢歡的地方,只要言語一聲,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
桃智滿意的笑着,目光落在了燕奉書的身上。
燕奉書緩緩一笑,“妻命怎可不從!她說的就是我的意思!”
阮夢歡聞言,不禁高興的笑出聲兒來。
桃智見兩人如此恩愛,不免想起自己當年婚後的日子,“我已將王府上下所有人等調查了個遍,就是沒有找到那個女人!我想,上刀山下火海的事情放在以後,現在,你們就幫我把那個女人找出來!”
其實,桃智跟着他們入京就是爲了找到那個女人,不過是這些日子以來她的傷勢耽誤了而已。如果關鍵時刻沒有桃智的秘藥,只怕阮夢歡早已命喪黃泉。對於救命恩人的要求,阮夢歡自然不會有所懈怠,
王府上下幾百人,如果那老婦人鐵了心要躲着,自然是無異於·大海撈針。可是如果把燕王府圈起來,甕中捉鱉的話,就容易得多。
一番籌謀,待到夜幕降臨,一切已經有了安排。
夜晚,燕奉書從書房回臥室的路上,一個蒙面人突然手持利刃刺了過來,三番五次不中。燕奉書閃閃躲躲,那蒙面人逐漸失去了耐性,兩人交戰正酣。
又過了幾十個回合,燕奉書體力漸漸不支,那刀尖差一點就刺進燕奉書的身上。
只聽到利器摩擦發出的刺耳聲,接着,一個丫鬟從樹後走了出來。這丫鬟身子略顯笨重,仔細一看,面容竟是個老婦人。
見兩人都到齊了,燕奉書朗聲道:“不知二位深夜駕臨王府,有何貴幹?”
那蒙面人冷笑:“搶人妻室,還敢大言不慚!大爺我今日便要討個公道!”
說話間,拾起了刀子,又要開始廝打!阮夢歡見狀,連忙從暗處走出來,喝止道:“唐虞,不許傷他!他是我的丈夫,你若敢傷他一根汗毛,我便是拼了這條命也不會放過你!”
唐虞怔怔,喃喃道:“果真是你!你竟然還活着!”
老婦人心中焦急,推了一把唐虞。
忽然間天地變色,只聽高空中傳來一個聲音,那聲音說:“果真是你,你竟然還活着!”
老婦人聽了,臉色煞白,差點站立不穩,她拽了一旁的唐虞險險立柱,她雙眼一開,那對貓眼格外的清亮,她衝着天空高喊道:“老傢伙,我也沒想到,你還沒死!哼!果真是好人不長命,壞人遺千年!”
貓眼老婦人久久不見桃智現身,只見一個小男孩從暗處走出,朝着邊上啐了一口,罵道:“桃智,你個混賬東西!有本事裝神弄鬼,卻不敢出來見我一面嗎?哼!”
“換了畜生的眼睛,人也跟着畜生了!爺爺我就在你眼前,你竟然不認識!”此時的桃智身量小小的,說起話來,氣勢卻是十足。
貓眼老婦人卻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大笑道:“你以爲這樣就騙得過我?以爲拿捏住了一個孩子就能控制我?”
阮夢歡擋在唐虞跟燕奉書的中間,分毫不讓。聽着一旁的罵戰,插了一句,“老人家,他真的是桃智,只不過是中了毒,變成了現在的模樣!如假包換!”
“閉嘴!”
“閉嘴!”
兩個聲音,同樣的話語,阮夢歡識相的閉了嘴,回頭對着燕奉書說:“別理他,咱們回房去!”
唐虞氣急,攔住兩人去路,盯着阮夢歡質問,“你怎麼可以這樣?你忘記當初在船上是怎麼說的了?你說我是你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