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宮中的所有人都被拘起來了,殿外有重兵把守,也不知他們是何時來的。把守的總兵直言,不許皇后宮中的人外出,只許他們在殿裡走動。而這時候,皇后已經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樣,在聽到聖旨之後,昏厥了。太子項傾煜的痛哭聲,傳遍了整個皇宮,一如靜默夜空中最悲切的鳳鳴。
阮夢歡依舊靠着那根紅柱子,眼神留在方纔的地方,儘管那裡已經沒有了燕奉書。
“郡主,皇后娘娘現在很危險,偏偏吊命的湯藥裡少了一味藥材!”上了年紀的嬤嬤跪在地上,不住的哭泣,“奴婢們被禁止出行,求求您了,您是郡主,他們不敢得罪您的!就在御藥房,是頂撲通的藥材,只要找來了,皇后娘娘就有救了!”
阮夢歡見她雙眼腫的厲害,料想是哭過不止這一次,扶起她,安慰說:“我會盡力!”
說罷,直接往殿外走去。
皇后所處的宮門是整個皇宮中除了皇帝寢宮之外,最高達最氣派的,阮夢歡仰頭望了一眼,在夕陽之下,房屋瓦楞都染上了薄暮之色,一如這宮殿的主人。
“郡主,請留步!”侍衛首領一把刀子擋住了來人的去路,道:“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從皇后宮中出去!”
“任何人?”阮夢歡唯唯諾諾的模樣,頂着孩童一般的誠摯模樣,問:“方纔的聖旨,本郡主也見了,可是沒看見這條呢!”
侍衛首領臉色一變,卻在轉眼的功夫,道:“此乃陛下口諭!郡主請回!”
“啪”的一巴掌,甩在了侍衛首領的有臉上,所有人的露出不可思議的模樣,包括莫名其妙捱了一巴掌的侍衛首領。他捂着臉,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恨不得馬上把眼前的人吃掉。
阮夢歡微微一笑,在空中甩了甩手,那模樣是相當的心疼方纔用了力的手。她一言不發,繼續往前邁了一步。
邊上的侍衛猶猶豫豫的不知該不該阻攔,侍衛首領啐了一口,沒想到痰裡竟然看見了血色,他沒想到這看起來文弱的小姑娘,力氣倒是不小,恨意襲來,即刻就命令道:“還愣着作什麼?你們也想抗旨不遵?”
首領發了話,又按了“抗旨不遵”的大帽子,一班侍衛便悉數上前,攔住了阮夢歡的去路。相對那侍衛首領來說,他們的聰明之處在於,並沒有拔刀。
阮夢歡吹了吹髮疼的手心,然後從寬大衣袖裡拿出了一個明黃卷軸,高高的舉在半空中。她依舊一言不發,只等着眼前這些人表態。
侍衛們一見是聖旨,即刻就全都跪在了地上,也只有那侍衛首領鶴立雞羣一般站着,顯然對那聖旨很不以爲意。
“首領大人,可是要親自檢驗一下本郡主的聖旨?”阮夢歡言笑自若,甚至擺出一副只要你來拿,我就給你的態度。
侍衛首領再也不敢冒犯,乾乾脆脆的放了行。
從當初秋嬤嬤的教學裡,阮夢歡大約知道了皇宮中各個處所的所在地。一路上想着那可是要人命的事,怎麼也不敢耽擱。她見周圍沒什麼人,索性撒開腿,往御藥房跑去。
出奇的順利,阮夢歡從御藥房拿了嬤嬤口中的那味藥材,轉頭就往皇后宮裡跑。
當阮夢歡氣喘吁吁的跑到皇后宮殿門外時,意外的發現方纔層層的守衛已經不見了蹤影,只有兩個宮女在門口守着,她們竊竊私語,好像遇到了什麼惹人發笑的事情。
從衣裳服色看得出,這兩宮女並非皇后宮中之人。
“郡主,還請再次稍等片刻,貴妃娘娘暫時不見外人!”那嬌俏的宮女滿眼都是輕蔑之色,顯然是不把阮夢歡放在眼裡。
貴妃娘娘?阮夢歡想起來,如今的皇后已然不是皇后,是貴妃了。她見其中一個宮女有幾分熟悉之感,這纔想起,這宮女是淑貴妃近身伺候的人。
“這是救命的藥材,若是被你們耽擱了,等着掉腦袋吧!”阮夢歡威脅起人來,並不怎麼擅長。
她這話一說完,那兩宮女更加把門擋的嚴實了,一副誓死不躲開的姿態。
阮夢歡卻笑了,她還記得當初從連俏那裡學來的手法,用空出來的手迅速又準確的在兩名宮女身上點了幾處穴位。果然,兩名宮女動彈不得。
一直在門口等候的嬤嬤看見她回來了,轉眼就撲了過來,拿了藥材就往熬藥的地方跑。
阮夢歡剛剛進入皇后的寢宮,就聽到一陣激烈的叫罵聲,是項傾煜,他不顧一切禮儀,在罵着的人,是淑貴妃。
相對於項傾煜的激動,淑貴妃則顯得十分的平和,她風韻猶存的面容之上帶着薄薄的笑意,“世人都說太子殿下文武雙全,頗有文采!今日本宮倒是該感謝一下太子殿下,讓本宮知道了什麼叫狗急跳牆!”
項傾煜顯然被她激怒了,若不是被燕奉書拉着,他幾乎就要拿起刀砍人。他的嘴裡不住的叫罵着:“毒婦!賤人!你害我父皇就罷了,爲何還要這般折磨我母親!”
“太子殿下是個明事理的人!”淑貴妃笑了笑,輕輕彈了彈衣角的褶皺,“世人皆知,本宮纔是你父皇的原配夫人!若非當初你的母親以幾十萬兵馬做要挾,你以爲她能有如今的後位?哼!皇后之位,從來都是本宮的,你還有你的母親從頭到尾都是賊,是天底下最惹人厭惡的小偷,偷了本宮的皇后之位,還偷了大皇子的太子之位!”
說着說着,淑貴妃也激動起來,她朗盛笑着,雲淡風輕的道:“你跟你的母親早就不該存活於世間!”
淑貴妃的話給燕奉書帶來了不小的衝擊,以至於他想去阻止項傾煜已經來不及,只能眼看着項傾煜的刀在淑貴妃的小臂上化了一道。
鮮血很快染紅了淑貴妃的錦繡衣裳,她帶來的人卻個個目不斜視,恍若沒看見一般,她私下逃竄,堪堪躲避着項傾煜的刀劍。
場面越來越混亂,直到阮夢歡的身後傳來一聲喝止,是天朔帝到了。
淑貴妃大喊大叫着跑了出來,頭髮與衣裳凌亂不堪,她一把抱住了天朔帝的雙腿,哭嚎道:“陛下救命!陛下救命!太子他要殺我!”
阮夢歡從旁看着,再次覺得項傾煜太不理智了,淑貴妃從開始到方纔分明是算好了的,分明是刻意激怒,然後給天朔帝看的。她見項傾煜直挺挺的從房裡走出來,手裡的刀身還在往下滴血。她心中嘆息,項傾煜本來就不怎麼穩當的太子之位,怕是再也保不住了。
事實是,天朔帝以一個眼神命人扶開淑貴妃,然後自個兒往前走了幾步,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項傾煜。
項傾煜的神色很不好看,但那並非後悔的模樣。他手裡的刀忽然鬆了,掉在了地上。被這聲音驚醒,他下跪叩頭,一絲不亂。
“襄卿郡主,你來說說是怎麼回事?”
天朔帝點了阮夢歡的名,讓她來講述方纔發生了什麼。這話裡話外的意思,似乎在說他並不相信淑貴妃所說。
阮夢歡利用行禮的時間,偷偷望了一眼燕奉書,只見他微微的點了點頭。她明白了他的意思,鄭重其事的說:“本來是來看皇后娘娘的,中途接到了陛下廢后的聖旨,緊接着一大羣侍衛把皇后娘娘的宮殿包圍的水泄不通,然後我出去幫皇后娘娘取了點藥材,回來的時候,侍衛都撤了,只有淑貴妃娘娘的兩個宮女在外頭守着……”
“說重點!”天朔帝的兩手緊緊攥着。
“噢,皇后娘娘此刻病入膏肓呢!陛下要不要先去看看?”阮夢歡的這句話一如所料的令天朔帝很是尷尬。
妻子病入膏肓的時候,丈夫不想着治病救人,倒是想着用旁門左道來奪她的位份,能做出這等事的,以後還有什麼臉面當明君?天朔帝臉色陰沉,他嘆氣道:“聖旨是不得已爲之,只爲讓皇后多留一日罷了!等她康復了,朕自然會給她個說法!”
阮夢歡接着道,“臣女一腳踏進寢宮,就聽見淑貴妃娘娘說什麼她纔是陛下正兒八經的原配夫人,還說皇后之位應該是她的!而如今的皇后和太子得到的一切都是從她那裡竊取的!嗯,貴妃娘娘說了,他們都是小偷,是竊賊!”
“你就因爲這個動手?”天朔帝臉上陰晴不定,對着自己培養了多年的繼承人,說不出的滋味。
項傾煜狠狠道:“貴妃是父皇的貴妃,她說兒臣什麼,兒臣都能接受!但兒臣絕不允許她侮辱母后!”
“陛下要責罰便請責罰吧!微臣願意承擔所有後果!”項傾煜變換了稱呼,已經多年不曾用過的稱呼。他指着天,道:“只一句,若微臣連親生母親都無法保護,這太子不做也罷!”
說罷,雙手竟要卸下頭上的太子玉冠。
天朔帝氣急敗壞的罵了幾句,罵他不成器,罵他讓自己失望,卻始終沒有說要廢去他的太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