賑災的隊伍浩浩蕩蕩,有兩三百人之衆,皇帝站在高臺之上看着一衆人等離開了京城,龍眸裡既是希望又是惆悵,萬里江山都在腳下,卻讓他生出了萬般無奈之感。
他十八歲繼承大統,至今已有近四十餘年,這些年來指點江山,萬物皆在他的手中。只是前幾年的戰亂,這些年的天災,常讓他心生惶恐,總覺得老天爺一直在爲難他。
幾個皇子,原本都是極爲優秀的,文武全才的有之,驚世謀略的有之,太子未立爲儲君前也甚是謙恭,甚得他的歡心,可是自從立爲太子之後,就恃寵而驕,這些年來荒誕無稽的事情沒少做,家中已有妻妾十幾人,居然還流連青樓,不得不讓他重新考慮這樣的太子能不能繼承大統。
風迎國的江山已有三百多年,自先皇開始,便已微露敗勢。先皇是個極爲昏庸的君主,整日裡只知玩樂享福,荒淫無度,不理朝政,百官腐敗。皇帝即位之初,國庫空虛,百姓窮困,他即位之後,廣施仁政,休養生息,奈何這是一個大的爛攤子,縱然他努力整治朝綱,起效卻微,好不容易積攢了些家底,卻遇上外族來侵,那一仗便是十幾年,好不容易等到衆皇子長大,老三和老五善戰,將那外族趕出了邊關,原以爲可以過幾年安生日子了,卻又連年天災,又如何能讓他不憂?
說到老三和老五,皇帝心裡滿是嘆息,老三性情殘暴囂張,決不是明君之選,老五本是他衆多兒子之中最爲出衆的一個,奈何五年前的那一筆糊塗帳,竟硬生生斬斷了父子之情。
他對老五棄之不用,最初是抱着就算沒有你這個兒子老子也能好好的管理這片江山,只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和年歲的增長,他越來越發現縱然他的膝下兒孫成羣,卻沒有一個有老五那樣的氣度和胸襟,那份父子親情也漸漸自心底滋生。老五看起來是冷了些,可是對百姓卻有憐憫之心,文滔武略,衆多兒子沒有一個能趕得上,他纔是真正的帝王之才啊!
這一次賑災之所以派他爲副使,皇帝也算是煞費苦心,他要明明白白的告訴老五,老子想怎麼用你就怎麼用你,你最好乖乖的來向老子道歉,只要你來道歉,我們便是天下間最好的一對父子!只是……只是依着老五那樣的性子,讓他服軟又談何容易!
老九雖然傻了些,卻娶了個聰明伶俐的媳婦,這一次賑災不管成不成功,都能借着這個由頭,給老九一官半職,有他媳婦照料着,應該不會再被那些奴才們欺負了。
皇帝的這些彎彎腸子,又有誰能體會得到,尤其是皇家的父子之情,早已隨着那滔天的權勢而變得七拐八扭了!
太子燕星辰和燕輕辰站在皇帝的身邊,根本不知道皇帝此時心裡的想法。兩人的心裡都是擔憂,自從五年前父皇將燕雨辰的兵權收了之後,就一直對他百般打壓,這一次將他啓用,是意味着父皇已經解開那個心結還是在試探他?
兩人心裡都有些忐忑不安,於是兩個一向不和的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擔憂,燕星辰主動開口道:“三弟,你的傷好些了嗎?”
“已經不妨事了。”燕輕辰答道。
燕星辰點了點頭道:“我府裡有一些治傷的良藥,回頭我給你送過去!”
“多謝太子!”燕輕辰躬身道:“我聽聞太子妃一直有心悸的毛病,我前幾日尋得一記偏方,回頭捎給太子妃。”
“三弟有心了!”燕星辰的嘴角露出淡笑。
皇帝聽到兩人的對話,龍顏大悅道:“看到你們如此相親相愛,朕心甚慰!”
兩人伏地道:“父皇教導我們兄弟要友善和睦相處,我們自當如此!”
皇帝點了點頭便道:“起駕回宮!”
賑災之人,一共有三十餘輛馬車,二十多輛上裝的是糧食,十餘輛坐着賑災的大臣。
夜之初和燕雪辰共乘一輛,秋水和綠影跟在馬車上伺候,燕雨辰帶着白雲端、羅文羅武兩兄弟坐一輛。其它的官員若干人等也是好幾人一輛馬車。
夜之初坐在馬車裡,只覺得全身顛的厲害,她平日裡極少出遠門,從來沒有這樣坐過馬車,雖然衆人走的是官道,可是那官道又哪裡有二十一世紀的馬路平,上面就算是再清理也滿是爍石,速度一快,沒有任何減震裝置的馬車又豈能不顛?她只覺得再這樣顛下去只怕骨頭架子都要顛散了。她不是個多能吃苦的人,這麼一顛便開始在車廂裡罵罵咧咧,隨行的有綠影和秋水,兩人都知道她的性子,想安慰也無從安慰,這條路再顛也得走下去。只是聽到最後兩人只覺得被她罵的心煩氣燥,索性捂住耳朵。
燕雪辰倒是安靜的緊,一路之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不是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子四處亂轉,就是一個人低着頭在那裡生悶氣。他對夜之初暴粗口的事情是見多不怪,由得她去折騰。
中途吃飯的時候,燕雪辰也不理燕雨辰,拉着夜之初坐一張桌子,燕雨辰知道他還在爲小兔的事情生氣,他的性子素來清冷慣了,也不去勸慰。
夜之初看着兩人卻覺得彆扭,她一心想尋個機會去和燕雨辰說上幾句話,可是燕雪辰就像是牛皮糖一樣,一直粘在她的身邊,她想了無數個法子也沒有將這塊牛皮糖給甩掉,是以一路之上她竟是和燕雨辰一句話都沒有說上。這樣的結果讓她氣悶難擋,恨不得用尚方寶劍將燕雪辰剁成肉醬!
饒是如此,她依舊不忘吩咐綠影給燕雨辰送一些好吃的,手裡有什麼東西都優先送給燕雨辰,這一切燕雪辰都冷冷的看在眼裡,心裡極爲不悅,卻自始至終什麼都沒有說。
夜之初惱了,如此走了三天之後,她遇到風景好的地方就停下來欣賞一番,弄得好像不是去賑災,而是去看風景。燕雪辰平日裡懶散慣了,她想看風景,他就去奉陪,反正他打着傻子的旗號,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隨行的官員卻有些急了,一位主事知道燕雪辰傻沒有用,燕雨辰太冷他心裡害怕,夜之初雖然醜了一點但是應該還算好說話,於是便去勸夜之初,說什麼災情如火,越早到越能救萬民於水火之中。
夜之初把眼睛一橫,破口大罵道:“去你孃的救萬民於水火之中,別人去賑災都有賑災的銀兩撥用,老子這一次去賑災卻只給了二十車大米,這點米就算是布粥,也只能布個十來天,頂個毛用!”
她越想越氣,別人去賑災,都能得上大把的銀子,這一次皇帝居然連一兩銀子都沒有撥給她,這些花銷還是皇帝送給她的那些珠寶換來的銀子。縱然她知道由於官場貪污,皇帝就算給上百萬兩銀子,從那些官員的手中過一趟便會被扣掉一成,到老百姓手中時已經所剩無幾,卻依舊鬱悶到家。
一兩銀子不給,讓燕雨辰去賑災,賑個毛線!只怕到時候事情辦不好,皇帝又得罰他,她心裡越想越氣。再看一眼在旁裝傻的燕雪辰,她知道就算事情辦不好,這個傻子也不會有一點事情。
丫的,裝傻還能有這麼多的好處,早知道她就一直裝下去了!
她一陣亂吼,將那主事嚇的七葷八素,一時間實在是想不明白,學士府的二小姐怎麼和個市井的潑婦差不多了,根本就沒有皇帝所說的賢良淑德,當下嚇的不輕,還想要說話,卻見了她手裡抱着尚方寶劍,一時間竟是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尚方寶劍,上斬昏君,下斬奸臣,這權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她就算是拔劍把他給剁了,他也只能白死。想起傳聞中她對付媚妃的手段,他不由得在心裡驚呼,這個女人太狠,他惹不起!當下忙將嘴巴閉上,灰溜溜的逃回了屬於自己的馬車。卻將這件事情記了下來,等回宮後在皇帝面前參她一本。
燕雨辰相對兩人的毛毛躁躁,就淡定的多,他知道這次賑災沒有撥款銀,一方面是因爲國庫空虛,另一方面是父皇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能力。只是他聽到夜之初一天到晚罵罵咧咧的聲音,心裡又覺得好笑,真不知她滿身的匪性是從哪裡學來的。
如此又過了兩三天,卻總共才走了三百多里路,離淮南還有七百多裡,按這樣的速度走下去,只怕明年都走不到。燕雨辰雖然已經暗中派人去打探前面的情況,卻也不能這麼一直拖下去,心裡想起兩人之間的事情,心裡縱然萬般不捨,卻也覺得到如今也該是了結的時候了,再這麼拖拉下去,只怕後果難以收拾。
於是這一日他讓白雲端尋了個由頭將燕雪辰支開,走到坐在巨石旁發呆的夜之初的身邊道:“怎麼呢?在生誰的氣?”
夜之初一見是他,心裡大喜,頓時從大石上蹦了下來,他一時不備,卻終是怕她摔傷,一把將她接住,她的手纏上了他的脖子,將頭埋在他的胸口道:“我好想你!”
燕雨辰縱然早知她性情跳脫,不拘小節,卻還是被她如此的表白以及大膽的動作嚇了一大跳,他那顆萬年平靜如水的心也不由得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卻依舊清冷的道:“不要胡鬧了!”好在他早有所備,將所有的人都支開了,否則兩人的模樣若是被其它的人看了去,只怕又要掀起不小的風浪。
夜之初扁着嘴道:“我沒有胡鬧,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所以不理我?”
“生氣?”燕雨辰皺眉。
夜之初低低的道:“父皇將尚方寶劍賜給了我,我不能不拿。”
燕雨辰頓時明白了她的想法,便淡淡的道:“父皇將這尚方寶劍賜給你並不是讓你對付我的,而是怕路上那些不長眼的奴才欺負九弟,讓你保護九弟的。”
夜之初先是愣了一下,緊接着哈哈大笑道:“去你大爺的,害得老子白白擔心了一場!”說罷,往他的身邊靠得更緊了些道:“你早就知道父皇的意思也不告訴我,害的我這幾天吃不下也睡不香。”
燕雨辰將掛在他身上輕輕軟軟的身子往旁邊推了推道:“是你想太多了。”
夜之初對他推她的動作極爲不滿,站起身來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討厭我?”
燕雨辰不語,夜之初微微一笑,又撲到他的懷裡道:“不討厭我就是喜歡我了,喜歡我就抱抱我!”
她的身體溫暖柔軟,他的心早就動了,也恨不得將她抱在懷裡好好疼惜一番,只是兩人的身份根本就不允許他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他沒有伸手抱她,反而將她再次從懷裡推出來道:“你是我的九弟妹,就算是喜歡你,也只是兄妹之情,你不要誤會。”
夜之初心裡卻覺得委屈了,她擡頭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的意思是因爲我是你弟弟的媳婦,所以就算你對我動了心,也會將我推給他?”
燕雨辰的眸子依舊冷冽,他淡淡的道:“動心?九弟妹,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
夜之初原本巴巴的想見他,此時聽到他這句話時卻硬生生生出一些怒氣來,她咬着牙道:“燕雨辰,你敢摸着你的良心告訴我,你的心裡從來都沒有過我嗎?”
燕雨辰見她氣的胸口起伏,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便乾脆不說話,夜之初見他不語,便又道:“你的心裡若是沒有我,又爲什麼要將所有的人支開來見我!”
燕雨辰淡淡的道:“我知道你對我心裡有些想法,可是那是不現實的,墨塵是我最寵愛的弟弟,我們之間不要說沒什麼,就算是真的有什麼也該理智的一刀兩斷。今天將所有的人支開,便是來告訴你這件事情,若是以前我的所作所爲給你造成了錯覺,我向你道歉。今日的事情若是給你造成了誤會,我也向你道歉。”
夜之初看着他一臉平靜的樣子,她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看,卻發現他就連眼睛裡也是冷的,一點溫度都沒有。她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這個王八蛋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保持這副平靜的樣子?
她知道他心裡的想法,也知道這個疼弟弟入骨的哥哥爲了那個寶貝弟弟,對她斷情的事情是絕對做得出來的,她此時若是聲嘶力竭的破口大罵只怕是解決不了問題,而她的心裡也早已認定了他,早知道兩人的情路艱辛,可是他主動說出要放棄的話卻依舊讓她惱火的緊。
她曾經想過,要爲他編一張綿綿密密的情網將他牢牢的鎖住,現在倒好,她的情網還沒有撒下去,他卻已經逃之夭夭了,還要和她斷絕關係,這王八蛋真以爲和她斷絕關係是那麼好斷的嗎?
她也不說話,只是睜着一雙小眼看着他,她的眼裡有怒氣、有綿綿愛意,也有着層層委屈,卻獨獨沒有恨,她定定的看着他,一言不發。
燕雨辰原以爲依她的性子定會上演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而他也早已有了防備,卻沒料到她竟只是看着他,那一雙不大的眼睛裡有萬千的情緒、萬般的委屈,他每看一眼都覺得心裡像是被利刀刺了一下,痛的他也不能呼吸,這樣的感覺只有宛若去時曾有過。
他的心裡生出了三分愧意,他將頭別過,不再看她的眼睛,只淡淡的道:“我的話已說完,立場也已經告訴了你,你自己好自爲之!”說罷,他扭頭便走。
夜之初也不攔他,冷冷的看着他的背影,然後低低的道:“燕雨辰你真是個懦夫!”說罷,她不再看他扭頭離開。
燕雨辰聽到她的話心尖微微一顫,懦夫?他的眼睛微微一眯,扭過頭看着她,卻見她已穿過那個胡楊的林子朝馬車處走去,竟再也沒有回頭。
他的心裡生出一股衝動,想要攔住她,可是他的腳才朝前邁出了一步,就又縮了回來,罷了,他們之間就這樣結束也是一件好事,懦夫便懦夫吧!
原本在感情的面前,他就是一個懦夫。
夜之初回到車隊邊時,白雲端正在和燕雪辰一起編着一些小玩意,燕雪辰的眼睛亮晶晶的,似玩的極爲開心,他見夜之初黑着一張臉走過來,忙討好似的將新編好的一隻蝴蝶送給她道:“娘子,你看,這是我編的,好看吧!”
夜之初心裡有氣,斜着眼睛看了那隻蝴蝶一眼,編的又毛又躁,根本就不像什麼蝴蝶,她一把扯過來將那隻蝴蝶扔到地上,再狠狠的踩了兩腳道:“什麼蝴蝶,根本就是狗屎!”說罷,便跳上了馬車。
燕雪辰頓時覺得極爲委屈,扁着一張嘴看着白雲端,白雲端大致猜到是怎麼回事,只是揚了揚眉毛,只聽得夜之初扯着嗓門道:“還坐在那裡發什麼傻,你們想明年纔到淮南嗎?”
衆人一聽全愣在那裡,要休息要看風景的是你這個姑奶奶,現在要走的也是你這個姑奶奶,她到底想要怎麼樣?
夜之初見衆人傻愣愣的站在那裡,便又罵道:“老子管你們吃喝,可沒管你們玩,十月初八前趕不到淮南,老子扒了你們的皮!”
衆人終於回過神來了,忙開始張羅,卻又聽得夜之初道:“慢着,去前面的市集買些衣裳來,把你們身上的皮全給換了,這樣招搖過市的去淮南,想當地官員熱鬧迎接你們嗎?”
衆人一時回不過神來,不知道這位喜怒不定的王妃又要唱哪一齣戲,只聽得燕雪辰在旁幫腔道:“王妃讓你們去買便去買,再羅嗦回頭一人賞你們一壺瓊漿!”
衆人知道這個九皇子雖然傻不拉嘰的,可是整起人來那絕對是一等一的好手,當下衆人忙聽從夜之初的吩咐去買衣裳了,燕雪辰卻又討好的跑到夜之初的身邊道:“娘子,我方纔威風吧!”
威風個屁!夜之初想罵人,卻知道這小子裝傻的功夫絕對是一流,她懶得理他,一個人將車簾拉下躲在馬車裡睡大覺。
白雲端見到兩人相處的情景,不由得暗歎了口氣,九王妃那樣的女子又怎麼可能會愛上九皇子,只是九皇子也當真是奇怪,他記得兩人剛成親的時候,他對九王妃討厭的緊,怎麼這麼短的時間內對她態度就完全不一樣了,難道……難道他也發現九王妃就是小兔姑娘?
他有些狐疑的看了兩人一眼,又覺得不可能,九皇子有時候連公母都分不清楚,又怎麼可能發現這個秘密。只是如此一來,南王便更加難做了,他忍不住輕輕嘆息一聲。
衣裳很快買來了,衆人將官服一換,再加上那二十幾車糧食做爲掩護,倒真有幾分像的是做生意的商人,只是燕雨辰身上的氣息冷了些,不像是和氣生財的生意人,倒有幾分殺氣,只是殺手又沒有他那樣的貴氣。
於是夜之初斜着眼睛道:“我們此行兇險,五哥雖然是兄長,卻只是賑災的副使,相公說了,這一次要麻煩五哥當我們的保鏢了!”
燕雨辰知道她是在生他的氣,故意氣他的,他當下也淡淡道:“出京之前本王就曾答應過父皇,要好生照顧你們,這一次賑災,九弟是本王上司,本王自當聽他的吩咐。”於是他便換上了下人的衣物,和白雲端等人混在一起。
他的舉動,將那些隨行的官員嚇得不輕,舉朝上下誰不知道南王脾氣冷酷,行事詭異,普天之下,他誰也不怕,誰的帳也不買,沒料到今日裡卻聽從了夜之初的吩咐。衆人都知道夜之初雖然是打着燕雪辰的名號吩咐衆人,可是燕雪辰根本就是個傻子,什麼都聽她的,這根本就是她的意思,南王居然聽從她的吩咐,衆人開始揣測夜之初到底是用了什麼法子鎮住冷酷而又高傲無比的南王,猜來猜去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衆人終於將目光鎖定在她的尚方寶劍上,皇上將尚方寶劍賜給了一個女流之輩,想必是給過南王秘旨的,讓他唯夜之初的話是從。
有了這一層猜想,衆官員對夜之初是又敬又怕又不屑,實在是想不明白這個醜女到底有什麼手段。
猜不明白,路卻還得繼續往前走,她沒有再停下來看風景讓那些一心賑災的大臣們心中的石頭也落了地,只要她不胡鬧,這次的事情辦的不太離譜,他們回京之後只怕也會有所封賞。
夜之初自從那一日和燕雨辰說過話後,心情一直就不好,坐在車廂裡也不太說話,以前還罵罵咧咧,自那一日之後,竟是連罵都不罵了,只一個人坐在馬車裡發呆。
秋水和綠影兩人都覺得奇怪,小姐(王妃)是病了(傻了)嗎?只是兩人一看她的臉色不好,都極爲識趣的不去理她。
秋水原本極爲討厭她,也一直不明白爲何燕雨辰讓她好好保護夜之初。可是自從那一日見識到她對付明妃和媚妃的手段之後,她就知道自己不是夜之初的對手。耍賴耍不過她,打架她身邊有綠影護着,陷害也陷害無門,就算是吵架她的嘴皮子功夫也是大大不如夜之初。既然什麼都不如她,那麼就只有認輸的命,好在夜之初雖然脾氣不好,時常暴粗口,心地卻並不壞,她不去惹夜之初,夜之初也就不再去算計她,她突然覺得夜之初也沒有她預期的那麼討厭,於是也就平心靜心的跟在她的身邊。
最初秋水每日裡還想拿她的錯,然後好好收拾她,到後來秋水發現她雖然又悍又懶,卻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在大事上她是一點都不糊塗,要拿她的錯實在是太難,而那些小錯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夜之初的巧嘴說出來後不但沒有一點錯,反而還是功勞。這一路跟來,她竟是連拿夜之初的錯的心都淡了,由得夜之初整日裡罵罵咧咧的胡鬧着。
燕雪辰看到夜之初的那副樣子就不爽了,這一路上兩人都同房而睡,雖然一直相安無事,兩人都存了其它的心思,都不太搭理對方。可是他見她見過五哥之後就不再說話,他就有些不太爽了。
這一日在客棧落腳之後,燕雪辰終是忍不住問道:“五哥和你說了什麼?惹得你這樣不開心?”
“滾!”夜之初原本心裡怒氣已經淡了些,被他這麼一問怒氣又涌了上來。
燕雪辰心裡有些不悅了,他皺着左眉道:“夜之初,少在老子的面前耍脾氣,長的那麼醜也只有老子會娶你了,你居然一點都不領情,反而在老子的面前擺譜!”
夜之初無視他,越是和他說話她越是生氣,若不是這顆掃把星,說不定她早就和燕雨辰雙宿雙棲了。
燕雪辰見她不理自己,火氣也升了起來了,從牀上坐起來看着她道:“你是不是也喜歡上五哥呢?”
夜之初毫不避諱的道:“這件事情我早就告訴過你了,這個時候又問我做什麼?”
燕雪辰火了,一把拉開她的被子道:“我哪裡趕不上五哥?”
“從頭到腳,身上的每一根毫毛都趕不上他的。”夜之初滿眼鄙夷的道:“你除了會裝傻,還會做什麼?”
這一句話把燕雪辰嗆的不輕,他怒氣上涌,反身一撲,便將夜之初壓在身下道:“老子還會上你!”
夜之初見他滿臉怒氣,她的心情反而好了,她笑眯眯的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道:“好啊,相公你真的愛上我了嗎?我等這一天等很久了,來吧!”
她若是反抗的話燕雪辰或許會覺得好玩,她越是這麼嘻皮笑臉他便越是生氣,他咬着牙道:“幹,不要以爲老子真的不敢!”
夜之初知道這種遊戲若是玩的過火是會出事的,於是便淡淡的道:“我當然知道你敢,那就來吧!”說罷,她雙手一攤,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燕雪辰見她這副樣子擺明了是沒將他放在眼裡,低頭看着她那張半夜能嚇死鬼的臉,忍不住嚥了咽口水,夜之初又笑道:“別爲難自己了,這種遊戲不好玩,下去吧!”
燕雪辰想起兩人成親已有好幾個月了,雖然這段時間一直都同房而睡,卻從來都沒有過夫妻之實,心裡對她從最初的討厭到現在的在乎,他也幾經心路的過程。只是他的心裡始終都有小兔的影子,縱然心裡有那麼一點點的在乎她,可是那麼一點點的在乎終究不是愛,只是責任,再加上他平日裡極討厭胭脂水粉的味道,她偏偏又擦的極重,他縱然不再討厭她卻也沒有辦法對她下手。
夜之初見他眼神有些怪異,心裡暗有些害怕,便伸手去推他,卻沒有推動些許,她心裡莫名的一慌,他的身體已經欺了過來,她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壓力向她襲來,下一刻,脣上便傳來溫柔的觸感。
她的眼睛頓時瞪的像銅鈴,靠,他居然真的吻她了!兩人曾經吻過兩次,可是那個主動的人卻一直是她,今日裡他居然對她下手了,她一時不太清楚腦袋是怎麼想的,只覺得濃烈的委屈感自心裡升了起來,見他此時還睜着一雙烏黑的眼珠子看着自己,當下想也不想,張嘴就朝他的脣上咬了下去。
他一吃痛,身體便微微後退,夜之初一把將他推開,再擡起一腳便將他從牀上踢了下去,咬着牙道:“再敢吃老子豆腐老子宰了你!”
燕雪辰被她這麼一踢只覺得男性的尊嚴受到了損傷,當下眼睛一眯,起身便欲再次逼過來,夜之初卻摸起枕頭下的尚方寶劍,拿着就要拔劍。
燕雪辰忍不住罵道:“你還真想謀殺親夫啊!”靠,這個女人變態嗎?居然將尚方寶劍放在枕頭下面,這不是擺明了想要對付他嗎?
夜之初冷冷的道:“狗屎,老子從來沒有把你當成過老子的夫!”
燕雪辰惱了,一雙如墨的眼睛裡能噴得出火來,他怒道:“夜之初,你可不要不識好歹!”
“老子不跟傻子做愛!”夜之初咬着牙道。
“做愛?”燕雪辰皺眉,一時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夜之初想起這個時代沒有這個詞語,和這個混蛋也解釋不清楚,當下又道:“總而言之,在你傻的時候休想碰老子一根毫毛!”
燕雪辰的眼裡滿是寒霜,他裝傻的時候被人嫌棄,只有在她的面前他纔可以不用裝傻,沒料到她竟然也嫌棄他,他心裡頓時覺得極爲難過,他不嫌棄她醜陋,她居然還嫌棄他是裝傻。
他原本只是想戲弄一下她,她這一弄倒激起了他的性子,只見他緩緩的將腰帶解開,再緩緩的將外裳除下,夜之初嚥了口口水道:“你要做什麼?”
燕雪辰不理她,繼續脫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夜之初看着他鐵青着臉,聞到了危險的氣息,當下將寶劍一扔,見旁邊有個窗戶便欲從那裡爬出去,只是還沒到窗邊,一股大力就將她給拉了回去,緊接着她身體倒在了牀上,再緊接着巨大的壓力朝她壓了過來。
“燕雪辰,你不要亂來!”夜之初終是慌了。
燕雪辰不理她,一把將她身上的衣裳給撕了下來,夜之初伸手就朝他的胸前抓去,他的胸口頓時留下五道通紅的血印,他一吃痛,眸光更深了些,低頭便往她脖頸處咬去,她又痛又委屈,頓時氣的眼淚汪汪,她怒道:“燕雪辰,你不是人!”
燕雪辰擡起頭,見她的眼眸裡滿是淚水,心裡又怒又挫敗,冷冷的看着她道:“如果我是五哥你是不是就願意呢?”
夜之初想起燕雨辰那張冰塊臉,以及那天說的那些絕情冰冷的話,心裡一時間也亂成一團,只覺得這兩兄弟都是神精病,都是暴戾狂!
燕雪辰將她的不答當做是默認,他心裡的怒氣更重,怒極反笑道:“小兔愛上五哥我也認了,你心裡居然也只有五哥!你明明知道我根本就不是外人所說的那種傻子,明明知道只要用心對我,我就不會介意你醜陋的容貌會好好疼你寵你,就會和你好好過一輩子,你卻依舊固執的愛上五哥!明明知道五哥他根本就不會愛上你,你還拿熱臉去貼五哥的冷屁股,夜之初,你有種!”
說罷,他從牀上爬了起來,將衣裳穿好之後就推門而出,再沒有看夜之初一眼。
夜之初心裡也覺得委屈,知道今日她對他是過份了些,也傷了他的心,可是他的舉動也讓她生氣萬分,丫的,對女人用強的男人算什麼男人!
她心裡生了悶氣,將門重重的關上,然後再反鎖,見旁邊的窗戶還開着,將窗戶也關了起來,也反鎖了起來。
巨大的關門聲將小客棧裡的人全部驚醒,一個個伸長脖子看發生了什麼事情,卻只看到燕雪辰黑着一張臉下了樓。
秋水問道:“九皇子這是怎麼呢?”
綠影伸了伸舌頭道:“能怎麼着,八成是和小姐吵架了。乖乖,再大力一點,整棟樓都蹋了!”
燕雨辰帶着白雲端正在查探周圍的環境,見燕雪辰黑着一張臉走出來,便問道:“九弟,這麼晚了要去哪裡?”
燕雪辰一見是他,怒氣更重,扭過頭便走,燕雨辰知道他心裡對自己有隙,若是強行去追只怕會適得其反,便對白雲端便了個眼色,白雲端會意,忙跟了過去。
燕雨辰看到他那副樣子,心裡覺得甚是難過,兄弟之間的暖暖溫情竟爲了一個女子被破壞至此,燕雪辰若是個心智健全的人,兩人還能將這件事情說清楚,可是他知道燕雪辰倔強的性子,這件事情只怕是極難說的清楚了,唯有等他自己想通。
夜色漸深,薄霧籠罩在四周,林子裡的飛鳥撲騰着翅膀飛了起來,白雲端去追燕雪辰了,兩人都還沒有回來。燕雨辰極爲敏銳的從牀上躍了起來,他已感覺到一股極其濃烈的殺氣襲來,當下忙將身邊的兩百虎騎營的人馬叫醒準備應戰。
利箭如蝗般射了過來,燕雨辰早有所備,命人用盾牌擋去了大部分的弓箭。
夜之初原本一直在生悶氣,並未熟睡,等到那叮叮噹噹聲音響起來的時候頓時嚇了一大跳,靠,誰這麼大膽子,敢來打劫他們!當真是不想活了!
她欲打開窗戶來一探究竟,卻誰知窗戶還沒打開,一支箭卻射在了窗根上,把她給嚇了一大跳,忙躲到牀底下去了。
燕雨辰一看這些人射弓的力度和佈局,就知道都是訓練有素的,只有久經沙場的將士纔能有這樣的挽力,他冷厲的身子站在院落裡,如同一把出鞘的劍,散發着無邊無際的寒茫,他冷着聲道:“所有的將士聽命,今夜裡的賊子一個都不要放過!”
“是!”整齊劃一的應答聲在午夜裡響起,一如早起覓食的狼羣一般,兇悍而滿是煞氣。
夜之初聽到那一聽答應,莫名其妙的開始熱血沸騰,突然覺得什麼都不怕了,從牀底下爬了出來,想要看看那個冷厲的男人寶刀出鞘的一幕。
燕雨辰一襲黑衣站在那裡,猶如天神一般不可動搖,雙方的人馬已經混戰在一起了,那些黑衣人足有數百之衆,而個個武功高強,看那副架式,便是要置他們於死地。
燕雨辰冷着聲道:“客棧裡的人把門和窗關上,誰也不要來看,否則你們一定會後悔!”
隨行賑災的那些官員原本都有些好奇,想看個究竟,聽到他如此冷厲的聲音,一個個竟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除了夜之初之外全部匆匆的將門窗關上。客棧本小,已讓他們全部包了下來,除了客棧老闆外再沒有其它的人了,客棧老闆後來回憶起他的那一聲聲音依舊嚇的全身發抖,據客棧老闆說他從來沒有聽過那麼冷的聲音。
濃烈的血腥味在空中瀰漫,鮮血在黑夜裡揮灑,夜之初知道戰場很殘酷,卻從來沒有上過戰場,可是眼前的情景,卻讓她覺得就算是最慘烈的戰事也不過如此,這些人都是以命相搏。
她知道燕雨辰帶來的個個都是精銳,卻沒有想到武功竟都是那麼的強,這兩百個人足以抵擋尋常上千人馬,他們顯然都是訓練有素,一個個手起刀落竟是一點都不含乎,下手這狠厲,當真是生平之僅見。那些黑衣人被殺的怕了,想要逃跑,燕雨辰的人馬竟是連逃跑的機會都不給他們,手起刀落,不是人頭就是四肢落地,慘叫聲此起彼伏。
她平日雖然囂張,雖然膽大,但是在這樣的殺戮面前終是覺得害怕了,她藉着風燈幽幽的光華看着滿地的屍體,她忍不住伏在窗邊吐了起來。
僅僅只是一刻鐘的時間,那些人馬就被燕雨辰的人殺得片甲不留,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夜之初是第一次見到燕雨辰出手,她頓時明白她當初在招惹他的時候,他真的是手下留情了,否則他只需伸一根手指頭便能讓她死個十次八次了。
她止不住的嘔吐,房門卻被人一把推開,那反鎖了的門對他而言竟如同虛設。
燕雨辰走到她的身邊道:“早就對你說了,不要看,你偏不聽,現在後悔了吧!”
夜之初擡眸看着他,卻見他的身上滿是冷厲的氣息,身上卻沒有沾上一滴鮮血,她忍不住問道:“爲什麼全部殺光,你不留一個活口問問是誰指使的嗎?”
“他們的身手都是經過訓練的,滿朝上下敢動我的人只有兩個,敢仗着手底下有人來殺我的人只有一個,根本就不需要問。”燕雨辰淡淡的道。
夜之初卻覺得他說這句話既狂妄又自信,那點點寒意竟是從骨子裡散發而出,她頓時覺得這個男人當真是狠厲至極,她的心裡不由得生出一絲懼意。
“害怕呢?”燕雨辰反問。
夜之初搖了搖頭後問道:“你一下子殺了這麼多人,就算你是王爺,可是我們現在是在賑災,當地的官員問起只怕極其麻煩。”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這件事情只有今晚上看到的人才會知道,當地的官府根本就不會知道。”燕雨辰淡淡的道。
夜之初嚥了口口水道:“你打算將這些屍體毀屍滅跡?”
“毀屍滅跡太麻煩了。”燕雨辰的眼睛微微一眯道:“我會將這些屍體全部送還給那一個敢動手殺我的人,讓他知道惹了我會是什麼樣的後果!”
夜之初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內心的感覺,只覺得這個男人的心腸遠比她想像中要狠厲的多,而他卻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他對燕雪辰當真是極好。
燕雨辰又冷着聲道:“我手上的殺戮遠比你想像中的要重的多,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好人,你日後好好對九弟,不要再對我動一絲一毫的心思了,否則……”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冷冷的看着夜之初。
夜之初的眼睛頓時紅的如同兔子,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沒有流下來,看着他的眼睛問:“你從一出生心腸就如此冷硬嗎?”
燕雨辰微微一愣,夜之初強壓下翻騰的胃,又道:“若不是天性如此冷厲而變得如此冷厲,你的心裡到底承受了多少?”
燕雨辰再次一怔,縱然早就知道她的思維方式有異於常人,卻沒有料到她的心裡竟是這樣想的!他原以爲這一次的事情會嚇到她,讓她從今往後遠離他,卻沒料到她只這短短几句話,竟讓他的心裡升起了無限的渴望,她竟比當年的宛若還要懂他!
他眼裡強裝的寒意終是消散,卻依舊沉默不語,夜之初沒有像往日那樣再撲到他的懷裡,只是看着他的眼睛道:“我知道你的心裡一定很苦,因爲沒有一個人願意如此硬着心腸去殺人,我也知道你的心裡有你想保護的人,可是你能不能對自己好一點?愛了就勇敢的承認,而不是一味的逃避!”
燕雨辰的眼底閃過一絲狂躁,夜之初咬着脣道:“燕雨辰,我敢保證,在這個世上,你若是錯過了我,你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燕雨辰看向她的目光有了一分深沉,她扶着窗臺站起來看着他道:“你願意後悔一輩子,我也不會攔你,因爲那是你的選擇,可是我是不可能一直拿我自己的熱臉去貼你的冷屁股,你什麼事情都願意藏在心裡,那你就藏一輩子吧!”
夜之初說罷,不再看他,轉身就往門外走去,卻忘了這本是她的房間。
燕雨辰看着她,一時間心裡竟亂成了一團,見她離開,他不由得想起宛若當初轉身時的狠絕,而宛若的那一次轉身卻是兩人的永別,他的心裡生了濃烈的渴望,再也忍不住,一把將她抱進了懷裡。
夜之初先是一驚,緊接着滿是喜悅,他微微有些顫抖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我不想再錯過,也不想再後悔……”
夜之初低低的道:“你確定?”
“我確定!”這聲再沒有顫抖,擲地有聲。
夜之初的心狂烈的跳了起來,扭過頭欣賞的看着他,卻見他往日裡如寒霜一般的眸子裡有了一抹溫柔也有了一抹堅定,她近乎耍賴的道:“你今日的話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了,日後若是敢反悔,我就跟你沒完!”
燕雨辰的嘴角微勾,朝她淺淺一笑道:“我說的話從來都沒有反悔過!”
夜之初將頭伏在他的胸口,卻又只聽他微微有些吃驚的聲音:“九弟……”
夜之初也愣了一下,扭過頭卻見燕雪辰正倚在房門口,一雙如墨一般的眸子裡竟有了一絲淡淡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