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鸞鳳和鳴

燕雪辰坐在夜之初的牀畔,看着她的臉泛起異樣的潮紅,心裡一時間竟說不出來究竟是何種滋味。他不知道當日裡狠下心的放手到底是對還是錯,他那一日若不在五哥面前說下那麼大度的話語,今日裡是不是不會有如此多的無可奈何。

他輕輕牽起夜之初的手,只覺得她的手燙的怕人,他低低的問道:“是不是在你的心裡,五哥就是你唯一活下來的希望?”

“若是的話,那麼就讓老天爺徹底斬斷我心裡對你的渴望和悸動!”

“若不是的話,你又何苦要如此折磨自己?”

“在這個世上情愛不是唯一,可是人活在這個世上從來不爲自己的心去奮鬥的話,活着也只是行屍走肉……”

“我不知道你爲何要對自己如此殘忍,可是我的心裡卻一直都沒有辦法將你放下,你教一教我,要如何才能走得出自己辛苦編制而出的情網之中?”

“我真傻……你若是能教我的話,你自己就不會呆呆的躺在那張大牀之上了。”

燕雪辰問了自己無數個問題,卻最終沒有給自己一個答案,他緩緩的在屋子裡轉了百來個圈之後,終是聽到了夜之初的聲音:“水……水……”

他忙替她倒了一杯溫水,將她扶起來喝了大半杯,她睜開有些迷濛的眼睛癡癡的看着他,他輕摟着她柔聲問道:“怎麼樣?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頭好痛……”夜之初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有些乾澀,他扶起她再喝了一口水後道:“你醒過來就好,太醫說你一直高燒不退,若是再燒下去只怕會燒成個傻子!”

“我纔不要做傻子!”夜之初低聲抗議,眼前的景象卻還在晃來晃去,整個屋頂都在眼前晃動。

燕雪辰柔聲道:“你那麼臭屁的一個人真成了傻子,老天爺還真是不長眼了。”

“老子纔不臭屁!”夜之初微嗔道:“你才他媽的臭屁!”

“喲,才一醒來就會罵人了,你還真有兩把刷子!”燕雪辰輕輕抱着她道:“不過老子喜歡聽你罵人的樣子,也喜歡看你平日裡張狂的舉動,所以你要快點好起來,到時候你想怎麼罵老子都可以。”

他等了半天也沒有再等到她的答話,微微一愣,低頭一看,卻見她不知何時又昏睡了過去,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伸手一探她的鼻息,雖然微弱,卻已比之前穩了不少。

他緩緩地將她放在牀上,卻發現她的身子輕的如同一張紙,彷彿風一吹就會被吹跑一般,他的心裡沒來由的升起一陣緊張,將她抱的更緊了些,生怕她一個不留神,她就如蝴蝶飛了出去。

她睡在那裡的樣子,安靜的讓他心驚,平日裡習慣了她的吵吵鬧鬧,這一病居然如此安靜,實在是讓他有些接受不過來。她吵得厲害的時候,他嫌她吵得有些煩,罵起人來的話也難聽的要死,帶着濃重的匪氣,沒有一點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可是當她真的安靜下來的時候他又害怕的要死。

人或許永遠都如此矛盾吧!

他夜裡睡覺也不敢鬆開她的手,生怕她因此離他遠去。

他那一日原本不過是騙皇帝她病了,沒料到她這一次居然病的如此厲害,倒讓他的心裡生出三分悔意,日後就算是找託辭和藉口,也再也不找這一類損人害己的詞了,病不是每個人都能生的起的。兒時那些苦澀的藥汁,那痛不欲生的感覺到如今他還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得到。

燕雪辰準備喂她喝下又濃又苦的藥汁後,窗櫺被人輕輕叩響,他的眸光微微一凝,將碗放下,輕身將窗戶打開,一箇中年男子躍了進來道:“少主,出事了,太子被關入宗人府之後,鎮北將軍和戰王走得極近,這幾日戰王府裡有幾個陌生人,個個身材高大,操着一口北方的方言,只怕是鎮北將軍的親信。”

燕雪辰面色沒有半分變化,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他淡淡的道:“這個結果我早就猜到了,只是沒有想到三哥如此性急。”

“少主,我們現在該怎麼做?”中年男子低着聲問道。

燕雪辰淺淺的道:“三年這幾月來的行事比起以往低調了不少,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的幕後應該還有一個高手在替他提點着他。上一次他又在我們的手上吃了大虧,整個戰王府的警戒應該較尋常要緊了不少,我們這一次去打探的人十之八九已被他發現。在這個時候,按兵不動纔是上上策。”

“可是按兵不動,也是一件極爲危險的事情,很容易錯失先機。”中年男子的臉上有一抹淡淡的擔心。

“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他們這一次應該是爲五哥的婚事而來,那一天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好了,阿麗娜公主不要出什麼意外,那麼一切都會極爲平安,他們想鬧也鬧不起。”燕雪辰的語氣沉穩,臉上早已沒有他這個年紀的男子該有的稚嫩,那一抹從心裡生出來的寒氣和擔當,竟讓他身旁氣場強的怕人。

中年男子微微一呆,一時間卻有些回不過神來,他看着燕雪辰道:“鎮北將軍的人過來,和南王的大婚有什麼關係?又和阿麗娜公主有什麼關係?”

燕雪辰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打着桌面道:“當然有很大的關係!”他的眸子裡殺氣轉濃道:“花左國是我國北國的門戶,鎮北將軍若是得到花左國國王的支持的話,一切就完全不一樣了。而鎮北將軍原本一直是太子在經營的,現在太子一倒臺,他倒失去了支柱,自然需要找一個合適的靠山。五哥的性子硬,太子的事情又是五哥一手將他拉下馬的,鎮北將軍自然就不敢來找五哥了。放眼所有的皇子,也只有三哥才能讓他依靠。而三哥也在探聽父皇那邊的消息,父皇的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他自然需要多做準備。父皇讓五哥娶阿麗娜公主,原本是爲了五哥好,爲他建立起屬於自己的勢力,無奈……”

燕雪辰的話說到這裡便驟然停住,中年男子不知道他無奈後要說什麼,卻已大致知曉了整個事情的利害關係,也知道奪權之時只怕很快就要到來了。他看着燕雪辰道:“少主,屬下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我們之間名爲主僕,情卻如父子,又有什麼不當說的。”燕雪辰扭過頭看着中年男子緩緩的道。

中年男子的眼裡有一抹悸動,身體微微一動,整張臉上滿是開心,低低的道:“老奴能得到少主如此的對待,也不枉此生了。”

燕雪辰緩緩的道:“我這些年來在宮裡,若沒有你的照拂只怕也活不下去,那些客氣的話,還是跟那些不相熟的人去說吧!我們之間不需要,你想說什麼便說吧!”

中年男子看着燕雪辰的臉道:“不知道少主對那個極位有沒有興趣?”

燕雪辰的面色微微一僵,微皺着眉頭道:“你想要做什麼?”

“我只是問問少主的意思罷了,這些年來少主也算是吃盡了苦頭,如今我們各方勢力也已培育的差不多了。少主若真有那份心思的話,我們也有一搏的力量。”中年男子的臉上滿是堅毅,定定的看着燕雪辰的眼睛道。

燕雪辰的眸子裡升起了濃烈的寒意道:“我也算是你看着我長大的,我有什麼樣的抱負你應該最清楚,你真的不該在這個時候問我這樣的問題。”

“我知道少主的心裡一直都在爲南王謀劃,可是人都有私心的,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所伴隨的權利的巔峰,放眼天下沒有幾個人會不想要。”中年男子低低的道:“少主年少的時候吃過不少的苦,對那個位置帶來的一切只怕有更深的體會,若與南王去爭,我們也許沒有太多的勝算,但是和戰王去爭,我倒覺得還是有些希望的。”

燕雪辰冷冷的看着他道:“你今天的話是不是多了一些?”

中年男子半弓着身子道:“話是多了一些,卻也只是盡一個奴僕該盡的責任,將該說的話說了而已。少主若無那樣的心思,就當我今日裡什麼都沒有說過,若存了那樣的心思,我便會想辦法替少主謀劃。”

燕雪辰看着中年男子,一雙眸子冷得怕人,他一字一句的道:“你應該很清楚的知道,我更想過的是閒雲野鶴的日子,我的才華和謀略只爲五哥施展,等他到達那個極位時,便是我功成身退的時候。正是因爲我自小吃盡了那種苦頭,知道帝王家薄情,所以我才更珍惜那得來不易的兄弟之情,正是因爲體會過那種生不如死的日子,所以我纔不想讓我的子女也步上那條滿是荊棘的血路。”

中年男子微微一呆,燕雪辰頓了頓後又道:“所以這句話你問我一遍也就夠了,不要再問我第二遍!”

“我知道了!”中年男子嘆了一口氣後便從窗戶躍了出去。

窗戶大開,風雪從窗戶吹了過來,已經下了兩天兩夜的雪了,地上的積雪早已能沒過人的膝蓋。

燕雪辰呆呆的站在窗前,眸子裡的色彩卻有些晦暗不明,心裡升起了濃濃無可奈何。就連跟在他身邊那麼多年的人都會對他升起了那樣的猜想,那麼五哥呢?

他一時心裡竟也沒有注意,忍不住幽幽嘆了一口氣,卻也知道很多時候嘆一口氣是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的,反而會讓他的心裡更加的煩悶。

也許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能令無數人瘋狂,可是那個人卻不包括他,他當真是不覺得那個位置有什麼好的,雖然具備了對所有人殺伐專斷的權利,可是又有誰能看到那些風光的背後的痛楚?整日裡用心的算計,還要時時刻刻的提心吊膽!

燕雪辰其實以前也不是沒有想過要去奪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只是幾番權衡下來卻發現那樣的日子根本就不適合,他纔不要過那樣的日子。他倒更寧願策馬江湖,過他的快意人生的日子。也更寧願駛一葉扁舟,隨意的在湖上行駛。

“咳咳!”幾聲輕輕的咳嗽聲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他連忙將窗戶關上,擋盡了一屋子的風雪,夜之初似已醒來一會,睜大了一雙眼睛看着他。

他見夜之初的眸子裡比上一次醒來時又清明的多,他的嘴角微微一揚後微笑道:“吵到你呢?”

“沒有。”夜之初伸了一個懶腰道:“只是一不小心聽到了一些不該聽的話。”

“那些話你想聽便隨便聽去,反正我也從未想過要瞞你。”燕雪辰淺淺的道。

夜之初的眸光微暗,將目光別開他的眼睛道:“同是一胞兄弟,想法卻差很多,你五哥在答應阿麗娜的婚事時,是不是也曾猶豫過?那一日爲了救我將鐵血衛盡數調回時,是否也曾感嘆過那是天意?”

燕雪辰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在他的印象裡,五哥對於皇位一直也不算極爲熱衷,只是近幾年來他卻知道五哥一直在籌謀。至於那個願望在五哥的心裡有多少強烈,他也不知道。而五哥對夜之初的感情,他卻也知道一二,這一場不知道到底是誰在讓誰的愛情角逐大戰,從一開始是沒有人知道誰是贏家。

夜之初撐着從牀上爬上來,試了兩次都沒有成功,燕雪辰走過來緩緩的將她抱起來道:“想要什麼就對我說,你現在身子還弱着了!”

“我沒有大事了。”夜之初淺淺的道:“一個人生病的時候,自己身體的狀況是能感受得到的,雖然不能確定是否能真的大好,卻也知道自己這一次是死不了。”

燕雪辰斥道:“胡說八道,日後不要再在我的面前提那個死字!”

夜之初看到他微微有些發怒的臉,心裡不禁微微一暖,她淺笑道:“我已經死過一次了,早就知道死的痛苦了,那種感覺真的不想再嚐到。”

燕雪辰愣了一下,一時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卻又眨了眨眼道:“喂,燕雪辰你要不要那麼小氣啊,我肚子快餓扁了,也不給我準備一些吃的嗎?”

燕雪辰一時反應不過來,夜之初又罵道:“真是個混球,老子現在還是病人,你用得着如此折磨我嗎?”

燕雪辰終於回過神來,嘴角邊綻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對她的罵詞也不以爲意,當下笑道:“我還是喜歡看你這副張狂的樣子,夜之初,早些好起來吧,我現在親自去替你準備好吃的!”

燕雪辰沒有撒謊,真的替夜之初備了一大桌好吃的過來,誰知道才一備好就被綠影大罵了一頓:“小姐高燒剛退,又昏睡了兩天,怎麼能吃這些東西?現在還是先喝些粥暖暖胃吧!”

於是乎,夜之初只聽聞這那些飯菜的香氣,眼睜睜看着綠影將那些東西全部給端了出去,她知道綠影是爲她好,可是看到綠影端着那些美食樂顛樂顛跑出去的樣子就很不爽,再看到她自己碗裡素淡的清粥就恨不得想哭鼻子。

靠,她本來就生病了,還要被人欺負,這個人世上還有天理嗎?

天理總是有的,第二天燕雪辰便爲她再次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太醫替夜之初檢查完身體之後道:“仁王妃已經沒有大礙了,只要再好好調養幾日便會大好,狀態好的話也許還能參加南王的婚宴。”

太醫這一句話一出口,屋子裡一片寂靜,氣氛還有些詭異。

太醫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只得滿屋子打量了一番,南王和仁王的關係之好所有宮裡的人都知道,夜之初也是從南王府裡出來的,關係應該不比尋常,再加上之前南王和仁王一起出宮賑災,關係更是好到極致,這中間有哪個環節不妥嗎?

燕雪辰微微有些緊張的看着夜之初,卻見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道:“嗯,不錯!有勞太醫了!”

她一說話滿屋子詭異的氣氛盡皆散去,太醫忙匆匆告辭,拎起藥箱不明所以的大步走了出去。

太醫走過,燕雪辰定定看着夜之初,卻驚奇的發現夜二小姐已經不知何時從牀上爬起來,正在和一隻雞腿奮鬥着。

他的心裡不禁微微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樣,這些事情終是要面對的,不管她最終的選擇是什麼,她終是需要選擇的。

很快就到了南王的大婚之日,夜之初一大早就從牀上爬了起來,她還有微微的咳嗽,感冒後遺症讓她的頭在高燒後的三天還在發暈。而她的心智卻早已清楚的不得了,宮裡一早就傳來的鼓樂聲更是敲在她的心尖上,她的眸光微微有些深遠,獨自坐在梳妝檯前發呆。

燕雪辰輕輕擁着她道:“怎麼這麼早就起牀呢?”

夜之初淡淡的道:“外面好熱鬧。”

“想去看看嘛?”燕雪辰問道,眸子裡卻不由自主的有了一分緊張。

“嗯,想去看看。”夜之初單手託着腮道:“我想看看五哥那樣的男人穿上喜服該有如何的玉樹臨風。”

燕雪辰的身體微微一僵,夜之初又道:“他就是天生的衣架子,其實穿成什麼樣子都好看,只是他那麼冷的一個人,穿上了那麼一件大紅的衣裳,實在是有幾分詭異。只是不知道那鮮豔的紅色能不能溫暖的了他那顆冷冰冷的心?”

“五哥從來都不是一個冷漠的人。”燕雪辰淡淡的道:“在很久以前我就說過他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只是沒有料到……”

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夜之初卻明白他的意思,她淺淺的道:“所以我想去看看,看看他和阿麗娜公主又是如何的登對。”

燕雪辰看着她的眼睛,想從她的眸子裡看出一些情緒來,無奈她的眸子裡平靜的如千年古井,沒有一絲波瀾。她此時若是激動萬分,又跳又打又罵又發狂,他或許會認爲很正常,可是看到她這副樣子,他的心裡就有些發麻。

他輕輕咳了一聲後道:“那個……那個我覺得沒有什麼好看的,我聽說今日裡城西梅園裡的梅花全部都開了,我讓綠影帶你去賞梅吧!”

“梅哪有人好看。”夜之初淡淡的道:“你放心好了,我只是去看看,不會去搗亂的,再說了,我現在還在病着咧,又哪裡來的本事去搗亂。但是你如果不讓我去的話,燕雪辰,那麼我就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搗亂。”

燕雪辰摸了摸鼻子道:“好吧,我帶你去,但是你去之前得答應我三件事情。”

“三百件都可以答應。”夜之初淡淡的道:“你的那些條件無非就是讓我乖乖的不要生出禍端來,不要去擾亂吉時,更不要去說一下嚇死人不償命的話嘛!”

燕雪辰無語,夜之初卻淺淺一笑道:“那些事情其實對本姑娘而言是沒有一點難度的,今日裡那麼大的場面,我又豈能丟自己的臉,你說是不是?”

燕雪辰看着她略帶詭異的臉,心裡直覺有些不妥,卻終是覺得她和五哥的事情原本就不是三言兩語就說的清楚的,今日裡讓她親眼看到那一幕,能真正打消她的念頭也說不定。

他的眸光微微一轉,便輕輕的點了點頭。

夜之初的嘴角微微上揚,眸子裡卻有了一抹倔強和寒氣,不管如何,她都要面對這一天的,她也很想知道她是否真的不在乎他的過往,真的不在乎他娶了多少個女人,真的不在乎她只是一個甘願給他做地下情人。

燕雪辰替她戴好雪帽,再爲她圍上雪白的狐領,若不是她的臉被她自己畫的亂七八糟,只怕這麼一打扮,也是一個標誌的大美人。只是她是什麼樣子,對他而言從來都不重要。他再記得兩人初見時她還是女扮男裝,那個時候的她爲了躲避夜大學士的追蹤,硬生生將自己撲倒在地。事隔許久,每次回憶起那一幕,他的嘴角都會微微上揚,脣齒間彷彿還能感受得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悠悠甜香。

婚禮是在南王府舉行的,兩人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入目便是一片鮮豔的紅色,夜之初想起當日她嫁給燕雪辰時也是在南王府,只是那一日她被蒙着蓋頭,看不到眼前的景色。縱使看不到,她卻能感受得到兩次婚禮的不同,當日她和燕雪辰大婚的時候朝臣根本就沒有來幾位,皇帝和皇后更是一個都沒有來。可是這一次整個南王府裡到處都是人,朝中大臣不說傾巢而出,也來了個七七八八,而皇帝和皇后竟也早早的到了,四個貴妃更是一個不落。

夜之初擡眸看了燕雪辰一眼,卻見他一臉淡定的站在那裡,似乎那些虛無的東西一直都無所謂一般。她看到他這副樣子,嘴角微微上揚,他倒是一日比一日淡定了。

兩人相攜着下了馬車,一路上到處都是喜氣,所有的人的臉上都掛着淡淡的微笑,見到誰都說恭喜,那模樣似乎比自己要娶媳婦還要開心幾分。

夜之初看到這副場景,心反倒冷靜了下來,來之前腦袋裡有無數個想法,也陡然鎮定了下來。

燕雨辰身着一襲大紅的喜袍站在宴會廳的門口,一襲大紅喜服站在那裡迎接客人的到來,只是他的性子原本就十分冷冽,此時他縱然穿了一件大紅的喜袍,也壓不下他由內心散發而出的寒意,當真是讓人望而生懼。

朝中的官員和他打完招呼便退到了一側,然後再拿着禮物朝一旁管事的白雲端走去,脫離了他冰冷的氣場纔開始說恭喜,彷彿今日的新郎是白雲端一般。

白雲端今日裡臉上倒是從始至終都掛着一分笑意,對朝中的官員極爲有禮,王府裡的人手雖然不算太多,但個個出身軍營,做起事情來明顯是訓練有素的,將所有的一切都打點的滴水不漏。

夜之初走到門口時看到一襲大紅衣裳的燕雨辰時,只覺得心裡堵得慌,他身材偉岸,那件大紅的衣裳雖然和他的氣質完全不協調,卻偏偏因爲那分不協調,讓他多出了三分傲視萬物的感覺。他的滿頭墨發被人一絲拘的束到的頭頂,用一個皇子只有成親時才能用的四爪金龍的髮簪給束了起來,又爲他平添了一分凌厲。看起來更讓人的心裡生出三分寒意!

她的目光朝他看過去的時候,他也在看她。

四目相對,在空氣中撞起了一片火花,而那片火花卻讓夜之初的心裡生出濃烈的痛,她看到他的形銷骨瘦,他也看到了她的傷心和絕望。只是今日裡的此情此景,兩人根本就沒有辦法說上一句話,就算是真的給他們一個機會單獨說話,兩人也只怕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有些事情兩人的心裡早已明白,卻一直都不願意去面對。

有些事情兩人卻從始至終都不太明白,卻一直在用心呵護着。

那生生世世的愛戀,那刻骨銘心的情動,又豈是三言兩語就說的清楚的?

燕雪辰捅了捅夜之初的胳膊,再輕輕的咳了一聲後在她的耳畔低低的道:“你今日就消停一些吧,五哥的心裡原本也有些不願的,可是也如你所言,在他的心裡只怕還有另一把秤在衡量。其實真的依着五哥的本事和性子,那間碧柳軒外縱然佈下了天羅地網,他若有當年面對宛若被困時的魚死網破的精神,只怕也是衝的出來的。”

夜之初聽到他的話後微微一怔,瞪大一雙眼睛看着他,他卻又淺淺一笑,拉着她的手大步朝燕雨辰走去道:“恭喜五哥娶到一個如意的嫂嫂!”

燕雨辰的眸子微微一暗,燕雪辰卻又接着說:“我們原本想要早些來的,只是之初她病了許久,太醫原本說她不能再招惹風寒的,可是她一聽說今日是五哥的大婚,便無論如何也要趕來。這不,原本就醜的不得了的臉,竟比往日更醜了幾分。”

燕雨辰的眸光緩緩的移到了夜之初的臉上,卻見她果然瘦了一大圈,原本就有些尖瘦的下巴,顯得更加的尖瘦了,巴掌大的小臉更是小了一圈,臉上雖然被塗得亂七八糟,可是任憑她亂抹,也遮不住她臉上的蒼白。

他的心微微一顫,喜袍下得手卻握成了拳頭,強忍着去擁抱她的衝動,他有千言萬語想對她說,也想擁着她好好疼惜一番,卻最終強行忍住,那些原本應是關心的話也變得有些生冷:“病了就不要來了,應該好生修養着。”

夜之初聽到他的話難掩失望,她的臉上卻露出燦爛的笑容道:“五哥說的甚是,病了就該在家裡養着。只是今日裡是五哥的大婚,這種盛事一輩子也只有一次,我若是錯過只怕會抱憾終身。再說了……”她的語氣微微一頓後道:“有些事情如果不親眼看到,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死心的!”

燕雨辰的身體微微一顫,看着她的目光有了三分無奈,夜之初卻又咬咬脣道:“我一直都極爲敬佩五哥的爲人,也覺得普天之下只有五哥這樣的人才是真漢子,可是當我把所有的事情都串在一起的時候,不知道爲什麼,卻對五哥微微有些失望!”

燕雨辰握成拳的手更緊了幾分,指甲已深深陷入肉裡。他強忍着卻將暴發的感情淡淡的道:“失望了也好,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也許因爲這一次的失望,便能得到另一次的希望。”他怕再說下去情緒會失控,當下扭過頭看着燕雪辰道:“九弟,照顧好九弟妹,有的時候根本就不需要鬆手,男子漢大丈夫,屬於自己的就需要抓穩了。”

燕雪辰聽到燕雨辰的話微微一怔,欲從他的眼裡打探到一絲消息,可是燕雨辰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已經將頭扭向別處,去招呼其他的客人了。

夜之初聽到他的話原本不算太堵的心竟堵成了團,拉着燕雪辰的手黑着一張臉便朝裡走去,白雲端看了兩人一眼,心裡暗暗嘆了口氣,也不敢說什麼,便命下人帶着兩人入席。

兩人才一坐下,外面便傳來了鞭炮的聲音,緊接着耳畔聽到滿是祝賀的聲音,“吉時到了,新娘子來了~!”

夜之初和燕雪辰兩人坐在那裡沒有動,卻能從那裡很清楚的看到燕雨辰從喜婆的手裡將阿麗娜抱下來的情景,她簡直就在懷疑白雲端是不是故意將她安排在這裡的,否則那麼多的座位爲何要讓她如此清楚的看着眼前發生的事情。

阿麗娜今日穿了一件風迎國的大紅綿緞棉襖,上面繡的是鴛鴦戲水,看起來甚是秀雅,腰間的那根絲帶將她的纖腰勾的不盈一握。

夜之初坐在那裡不動,卻見燕雨辰的手很自然的將那根紅色的絲帶遞了過去,她的牙又咬緊了幾分。原來他那樣冷漠的一個人也可以將這些事情做得如此自然,是不是在他的心裡,對阿麗娜也是有着三分好感的?她想起上次他們兩人在含香樓裡見面的情景,她的心裡就難受的要死。

她原以爲她可以很冷靜的看着眼前的情景,原以爲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此時才知道,原來她根本就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勇敢和堅強。

她忍不住想要站起身來,一雙手卻將她牢牢拉住,她扭過頭有些哀怨的看了燕雪辰一眼,燕雪辰卻只對她搖了搖頭,再指了指不遠處的皇帝和皇后。

夜之初只得又坐了下來,鞭炮聲響成了一片,在她的耳朵裡卻已成了靜音,她看着燕雨辰透過繡球牽着阿麗娜緩緩的走過來,再看着兩人在她的面前拜堂,再看着燕雨辰抱着阿麗娜公主走進了洞房。

她有幾次都想站起來發作,都被燕雪辰給攔了下來,豐盛的飯菜已經送了上來,她想也不想拿起桌上的一罈酒便喝了起來。

燕雪辰欲攔住她不讓她喝酒,她把眼睛一斜後道:“你今天若是不讓老子喝酒,老子就從這二樓跳下去!”

燕雪辰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只得由着她去,正在此時,四周響起了鸞鳳和鳴的曲子,而她已將那一罈酒喝了一半,司儀還在那裡說着吉祥的話,她酒勁上涌,半倚在欄杆之上看着眼前喧譁,酒罈子被她捏在手裡,手一伸出去,一個不穩,酒罈子便重重的朝地上掉了下去,“譁”的一聲剛好砸在了坐在樓下的燕輕辰的頭上。

四周登時一片寂靜!

燕輕辰只覺得頭上砸下來一個硬物,緊接着一股水流順着那個硬物流了下來,他伸手一摸,手上一片鮮紅,他的臉色頓時黑的如暴風雨前的天空,瞪大一雙眼睛滿是殺手朝樓上看去。

而始作俑者卻坐在二樓的圍欄邊傻笑着,對於他的憤怒無動於衷,眯着一雙小眼在那裡東張西望,手縮回來卻沒有看到那個酒罈子,頓時對着燕雪辰大叫道:“我的酒罈子哪裡去呢?”

燕輕辰聽到夜之初的話,臉色更加難看了三分,夜之初卻又在樓上大驚小怪的道:“哇!三哥,你的頭怎麼流血了?你不是練過鐵頭功嗎?不是刀槍不入嗎?怎麼會流血呢?”

燕雪辰只覺得有些頭痛,他真有些懷疑她是故意把酒罈子砸到了燕輕辰的頭上去的,丫的,該死的女人,砸了三哥的腦袋縮回來就好了嘛,還那麼大聲在那裡鬼叫什麼?

於是他也在旁傻笑道:“我早就說過了嘛,鐵頭功再厲害也擋不住那個酒壺的!”

夜之初點了點頭:“有道理,只是那個酒罈子怎麼會那麼硬?”

“笨死了!”燕雪辰在旁笑道:“哪裡是酒罈子硬,而是三哥的頭太軟嘛!”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如若無人般在二樓上說着笑,滿屋子的文武官員安靜至極,他們早就見識過燕雪辰的傻勁,以前卻也見識過夜之初的詭辯之才,沒料她詭辯的外衣脫下之後,也是個半傻!看來以前有關於她的傳聞也是真的。

夜大學士在旁看着她的舉動,不禁在旁撫額,他這個女兒當真是一刻都不得消停,前幾日聽說她病了,把他擔心的不輕,現在可好,她又跑到南王的婚宴上來搗亂,她就不能安生幾日嗎?

燕輕辰是什麼樣的人?滿朝文武都心知肚明,他的脾氣之壞堪稱整個風迎國之最,平日裡更是不曾將任何人放在心上,戰王之名不是空穴來風,更不是浪得虛名,他的戰功雖然沒有燕雨辰的顯赫,其殘暴卻遠遠超過了燕雨辰,朝中官員對他都存了三分驚悸。

此時這般被人在大庭廣衆下砸破腦袋的事情絕對是第一次,被砸破腦袋也就算了,居然還被那一對傻子開涮,也不知道平日裡那個傳聞性情暴戾的戰王會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衆人只見他的臉上黑了白,白了又紅,紅了又黑,一時間都有些捉摸不定,再見他身上溢出的層層殺氣,衆官員極爲識時務的跑到一旁避禍去了,唯恐他一個不爽便禍及池魚。

只是衆人等了良久也沒有見到他有其他的動作,只聽得他淡淡的道:“九弟和九弟妹說的甚是,我的鐵頭功原本就不甚高明,也沒有那個酒罈子厲害。”說罷,竟從懷裡掏出一塊青絲手帕自顧自的擦起額頭前的酒水和血水,彷彿那件事情從未發生過一般。

衆官員見到這等情景,一個個都驚的回不過神來,今日的事情實在是不像他以往張揚的作風,正在此時,卻聽得皇帝爽朗的聲音傳來:“戰王的脾氣是真的越來越好了,朕甚是欣慰!”

衆官員一聽到皇帝的話,頓時都回過神來道:“戰王愛護仁王,仁王尊敬戰王,當真是兄友弟恭!”

“皇上有如此出色的皇子,當真是我風迎國之幸啊!”

“老臣敬皇上一杯,南王娶親,戰王收心,實乃大幸事啊!”

“臣等敬皇上一杯!祝皇上覓得佳媳,爲皇家開枝散葉,興盛我風迎國!”

“……”

皇帝的心情看起來極好,笑眯眯的道:“衆卿家當真會說話,朕今日裡開心,一定要痛飲三杯!來人啦!倒酒!”

於是大廳裡一片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夜之初的頭被那半壇酒已經灌的有些暈暈乎乎了,看到眼前的情景心裡不禁想笑,朝中官員奉承拍馬的本事那顆當真是一等一的,屁點大的事情也能說得出花來。

燕輕辰極爲恭敬的給皇帝敬完酒之後,皇帝淺笑道:“你九弟先天不足,日後你們這些做兄長的要多擔待些,多包容些!”

“父皇教訓的極是!”燕輕辰微笑着回答,扭頭看了一眼還坐在二樓發呆的夜之初和燕雪辰,眸子裡卻有幾分寒意。

皇帝看到他眼底的寒意,心裡升起了一抹蒼涼,面上卻咩有半點不快,反而淡笑着道:“去把你五哥請出來吧,他今日裡纔是主角!”

燕輕辰點頭而去,皇帝輕嘆道:“南王的婚事,朕已等了好多年了,今日裡終於等到了。”

皇后身着皇后的正裝在旁淺淺的道:“南王是所有皇子中最有才華的一個,性子雖然擰了些,卻是皇上的心頭肉!”

站在附近的官員紛紛開始猜測皇后這一句話的意思,難道皇帝這五年來一直沒有得用南王,是爲了磨練他的性子嗎?若是如此的話,那麼這些年來他們中傷南王的話,豈不是……

一時間衆人心裡一片忐忑不安,面上的顏色竟比起方纔的燕輕辰還要出彩幾分。

皇帝淡淡的道:“做父母的,哪個子女都是父母的心頭肉。”

皇后扭過頭看着皇帝道:“星兒現在還在宗人府,他以前就一直對臣妾說,哪怕出再大的事情也要來參加南王的婚宴,可如今卻身不由己!”

皇帝冷冷的看了皇后一眼道:“朕曾將星兒當做心尖上最嫩的那塊肉,可是卻因爲當初看的太過寶貝,終令那塊肉上長了黴。皇后,你可知那些黴是從哪裡來的?”

皇后的臉色微變,賢貴妃在兩人的身後笑道:“今日是南王大喜的日子,提到那個黴字便讓人覺得有些不吉利,臣妾倒也覺得二皇子若是經過這一件事情而修身養性,倒也不失爲一樁美事。”

皇后的眸子裡有了一抹寒意,扭過頭去看着賢貴妃,賢貴妃的臉上笑意濃濃的道:“皇后您看,戰王之前也是性子毛毛躁躁的,可是上次吃了那一個暗虧之後就知道反思自己的錯誤,所以這跌倒之事,倒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皇帝微微一笑道:“愛妃倒生了一顆玲瓏的心思,朕甚感欣慰,日後有空就多去陪陪皇后,近日裡皇后的心情不好,一個人在鳳棲宮裡也悶得緊,你們原本就是好姐妹,本該多加走動。”

賢貴妃的臉色微變,卻依舊淡定的道:“臣妾定當遵從皇上安排!”

皇帝微笑,皇后的眼睛裡卻有了一抹看戲的表情,當下不冷不熱的看了一眼賢貴妃,賢貴妃卻在抿脣淺笑,眼裡有一抹淡淡的示威,皇后眼裡的笑意更濃了些,似乎沒有將賢貴妃的示威放在心上。

夜之初看不到那邊的風起雲涌,只覺得頭開始昏昏糊糊起來,她原本就大病未愈,身子骨還極弱,那些烈酒喝下去之後,便生生灼燒着她的神經,她內心的各種情緒都在心腔內放大。一雙眸子裡透着絲絲癡迷,臉上並沒有因爲醉酒而泛起紅暈,反而泛起了一層青紫的蒼白。

燕雪辰替她盛了一碗湯道:“先喝點湯吧,你的身子還很弱!”

夜之初扭頭看着他,一雙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線,有些傻乎乎的道:“燕雪辰,你有喜歡的人嗎?”

燕雪辰沒有料到她會如此問,卻也點了點頭,她卻趴在桌上問道:“她喜歡你嗎?”

“不知道。”燕雪辰的眸子有些飄遠道:“但是我卻知道不管她喜不喜歡我,我這一輩子也不會放手了!”

夜之初眯着眼睛道:“你就是個混球!”說罷,居然拿起一盤菜就往他的臉上扣了過去,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身體極快的往旁邊一縮,她的手原本就沒有力氣,這一扣沒扣到他的臉上,手一鬆,盤子便又掉到樓下去了,燕輕辰剛好從旁走過,那個盤子又砸在了他的頭上。

四周頓時又是一片寂靜。

夜之初聽到嘩啦啦的聲音,再次伸出腦袋朝樓下看去,便看到燕輕辰那一雙暴怒的眼睛,她有些吃驚的道:“三哥,你怎麼又受傷呢?”

燕雪辰在旁罵道:“笨蛋,還不是你剛纔砸的盤子把三哥砸傷了!”

“不對啊,我剛剛明明砸的是你,怎麼會碰到三哥的身上去了?”夜之初的臉上寫滿了好奇。

燕雪辰傻傻一笑後滿臉得意:“笨蛋,那是因爲我最近練乾坤大挪移,將你砸過來的盤子挪了出去,只是沒料到剛好又砸到三哥的臉上了!”

燕輕辰聽到兩人的對話,只氣的肺都要炸了,只是想起方纔皇帝對他說的話,當即淺笑道:“只是一個盤子而已,無需放在心上!”嘴上這麼說,卻已命人回戰王府拿換的衣裳。

夜之初滿臉敬佩的道:“三哥今日的脾氣真好!”

燕雪辰也在旁附和道:“不是三哥脾氣好,而是三哥人好!”

“有道理!”夜之初傻笑道。

燕雪辰在心裡罵,有道理個屁,今日若不是父皇在這裡,燕輕辰若不是爲了維持他那高高的君子形象,你只怕已經被他拆成十八塊了!

白雲端一直在旁看着這場鬧劇,卻只是雙手撫了撫額,依舊充當着極好的管家身份。感情之事,原本就沒有半點道理可講,皇家的野心,卻暗藏了無數的機關。這三個男女今日裡終究要有一人需要放下,不對,不是一人,是至少兩人,否則這一團感情的亂麻會亂成一團。

而和夜之初同坐一桌的那些官員,在見到她和燕雪辰的半瘋勁之後,怕兩個半瘋將盤子往他們的臉上丟,全都一個個俱找了個藉口坐到一旁的桌上去了,以免禍及池魚。

燕雨辰已被人請了出來,他的身上依舊冷冽的怕人,渾身上下都透着冷冷的寒意,皇帝見到他這副樣子,心中有數,當下淺淺的道:“南王,去給衆大臣敬酒吧,他們早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

燕雨辰沒有看皇上,近乎麻木的往人羣裡一站,拿着酒罈子對衆人道:“生平不善飲酒,今日之酒卻不能不喝。多謝各位達人前來捧場,本王先乾爲敬!”說罷,他將脖子一揚,咕嚕咕嚕的便將一罈酒盡數喝下。

衆大臣都是見多識廣之人,卻從來沒有見到哪個新郎是這般敬酒的,原本還有人存了三分打趣和調節氣氛的想法,在見到他喝酒的樣子後都打起了退堂鼓。再看到他臉上比寒霜還要冷幾分的表情,一個個俱都把脖子縮了回去,打着哈哈道:“幹!”

燕雨辰是王爺,他們的手裡原來都拿着酒杯,此時又覺得只喝了杯中之酒似乎又有些失儀,白雲端適時地解了衆人之圍道:“來人啦!將酒罈子全部搬出來!”

衆大臣微微一驚,卻見十幾個大漢搬出好多罈美酒而出,那些散在四處的小廝有條不紊的將大罈子分成小罈子,一罈一罈的遞給了衆大臣。

這下可苦了那些文臣了,一大壇縱然變成十小壇,可是每一小壇都有一斤左右,那酒又是上等的白酒,若是都喝下去了只怕全部都得喝醉。頓時衆人的臉上滿是爲難之色,正在此時卻聽得一聲女音大聲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五哥,幹!”

夜之初將手中的半壇酒極爲豪氣的喝了下去,燕雪辰想要阻止都來不及了,燕雨辰看到她的樣子,眸子微微一眯,一抹極濃的無奈在他的心底炸開了,他大聲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說得好,幹!”說罷,又一口氣灌下了一罈酒。

皇帝在旁看到兩人的舉動,眸子裡有了一抹不悅,卻也沒有辦法阻止,皇后微微一笑道:“真看不出來,仁王妃還有如此好的酒量!”

賢貴妃笑道:“仁王妃當真是巾幗不讓鬚眉,臣妾早前聽到有關於她的傳聞,還不太信,現在可是佩服的緊,皇后姐姐,後生可畏,你只怕也是不服不行啊!”

皇后淡笑道:“妹妹說的甚是,不服不行啊!”

夜之初看到燕雨辰喝酒的樣子,心裡的苦澀又加重了幾分,那些官員見她一個弱女子都把酒喝完了,他們若是不喝也太不給南王面子了。今日裡衆人見皇帝對燕雨辰娶親之事甚是看重,現在太子之位未定,他們是誰也不敢得罪,當下把心一橫,將脖子一伸,將那罈子酒盡數灌進嘴裡。

夜之初在二樓上大聲讚道:“各位大人好酒量,佩服之至!”

她的話才一說完,樓上的大臣酒量不好的當場喝到噴,她咧着嘴站在那裡有些張揚的大笑。燕雪辰一把將她拉下來道:“別鬧了,你的酒也喝了不少了,跟我回去吧!”

夜之初搖了搖頭道:“最精彩的事情還沒有上演,我又怎麼能回去?”

燕雪辰心裡暗驚,她還想做什麼,只見她已經掙脫他的手,搖搖晃晃的站到了那圍欄之上笑眯眯的道:“五哥,喝完酒我們可是要去鬧洞房的……”她的話還還未說完,身體已經失去了平衡,重重的朝樓下摔去。

燕雪辰欲哭無淚,當下一個縱身便欲去拉她,而他的速度已經很快了,卻有人比他的速度還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極快的抱住她的纖腰,她吃吃一笑,扭頭一看,便見到了燕雨辰那張近在眼前俊顏,她低低的道:“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

已經躍到樓下的燕雪辰聽到她這一句話,心裡頓時如同被割了一刀。

燕雨辰抱着她的身體,只覺得她瘦了不少,整個人如同羽毛一般輕盈,抱在懷裡竟是一點重量也沒有,他的心裡不禁升起一陣憐惜,想起兩人的過往,心裡頓時堵成一團。卻淡淡的將她遞到燕雪辰的身邊道:“九弟妹喝多了,九弟要好好照顧好她!”

燕雪辰擡眸看着燕雪辰,見他的眸子裡藏着難以掩飾的痛,那些隱忍如同一把刀將他心中的傷口割的更大了些。他淡淡的道:“她是我的女人,我自然會好好照顧好她,只是這一段時間讓五哥費心了。”

燕雨辰見燕雪辰眸子裡的怒氣一閃而過,卻又濃烈的如鮮血般刺眼,他淺淺的道:“我沒有爲任何人費心,只爲曾經動過的心找一個打結的繩子而已。如此的劃上句號,也是一件美事。今日將她還給你,這一生一世便不會再動他念。”

燕雪辰淺淺的道:“他原本便是我的女人,五哥無需用還這個字。今日是打結的繩子也好,是用筆劃上的句號也罷,都是很好的結局。”

說罷,他伸手去接夜之初。

夜之初睜着那雙因爲化妝後不算甚大的眼睛看着兩人道:“我不是皮球!”

兩人都微微一呆,她又接着道:“所以不是任由你們推來讓去的,我是夜之初,命運由我自己主宰的夜之初!”說罷,她扭過頭癡癡的看了一眼燕雨辰道:“相公,可以抱着我度過今夜嗎?”

她的話讓站在一旁的官員全部愣在那裡,燕雪辰的臉色也變得極爲難看,卻微微一笑道:“當然可以。”

燕雨辰沒有說話,卻已將夜之初塞回燕雪辰的懷裡,燕雪辰微皺着眉頭道:“叫你不要喝那麼多的酒,你偏偏不聽話,現在可好,還把我和五哥認錯了,傳出去多丟人啊!”

一行清淚從夜之初的眼角流了下來,她半躺在空中,看不到衆人表情,卻看到燕雨辰眸子裡的狠絕,她一把拉過他的手道:“你真的做了決定了嗎?”

燕雨辰回頭看着她拉着他袖子的手,他的心裡一陣抽痛,卻又很清楚的知道,不管心痛的有多厲害,現在都是放手的最後時候。九弟有多愛她,他知道;他背上揹負了多少的東西,他也知道;他的性子有多麼的倔強,他更知道。

她說他可以爲了他放下一切,他相信。可是他卻不願意,因爲那個膽大而又張狂的決定,毀掉的不是她,不是他,而是他們所擁有的一切。

她說她不介意他三妻四妾,只願守在他的身邊,仰望着他給的溫暖,他也相信。可是他卻不能那樣做,因爲曾經深切的愛過,因爲曾經真切的痛過,所以知道那些期盼下的溫柔有多麼的傷人,又有多麼的讓人難以自拔。那樣對他的感情不公平,對她更不公平……

九弟也許比他更適合她,因爲九弟能給她一份完整的感情,而他卻已向命運妥協,已娶了他根本就不愛的女子,有些事情更應該放下來了,對大家都好。

若是這個世上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悲傷,若因爲這一次做的決定會帶來無邊無際的悲傷,那麼所有的痛苦就讓他一人來背。那些積陳在心裡的痛,就讓他一人來承擔。

她若認爲他是一個敢愛卻不敢擔的男子,又或者認爲他是爲了名利放下一切的人,那麼……那麼就讓她那樣認爲吧!

很多時候,放下比愛更難!

愛只需要一個場景,一個心動,可是放下卻需要無盡的勇氣!需要面對所有的回憶,需要面對那無止境的悸動和痛苦……

燕雨辰的眸子冷的如千年寒冰,他淡淡的道:“我早已決定!”

“既然如此,方纔爲何要不顧一切的來救我?”夜之初低低的問道。

燕雨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燕雪辰一眼後道:“因爲你是我的九弟妹!”

夜之初慘然淺笑,從他的懷裡掙脫了出來,將身體輕輕的倚在燕雪辰的身上道:“我很喜歡五哥這句話,九弟妹這個稱呼也妙到極致!”她原本就大病未愈,又喝了那麼多的酒,只覺得眼前的景物都在搖晃,連帶着燕雨辰的俊顏也在她的眼前搖晃,她吃吃一笑道:“我還記得在賑災的途中,五哥將那些前來劫殺我們的壞人全部當做西瓜般砍落在地的情景,卻沒有料到膽氣幹雲的人在內心裡終究是個沒有任何膽色的人。一個稱呼很多時候就能將所有的關係劃分的清清楚楚,我還當真是佩服五哥的勇氣和魄力!”

燕雪辰輕擁着她道:“你喝多了……”

夜之初點了點頭道:“是喝的有點多,因爲是五哥的大婚,又豈能不喝酒?”

燕雪辰淡淡的道:“酒是可以亂喝,話卻很多時候不能亂講,相公也不是喝多了酒就能亂認的!”

“我沒有認錯相公,只是想去鬧洞房而已!我見過五嫂了,絕對是一等一的美人兒!”夜之初眼角的淚水已經隱沒,眼底深處卻有了一抹張狂。

燕雪辰知道她瘋起來的樣子絕對會讓人抓狂,鬧洞房?還是算了吧!她一去不知道是不是將整個南王府燒成灰燼,他淡淡的道:“你病了,回去吃藥吧!”

夜之初迷迷濛濛的搖着頭,只覺得心裡難過至極,心裡又亂又恨又抓狂,根本難以平復的下來,正在此時,卻聽得阿麗娜嬌柔的聲音響起:“九弟妹想來一鬧洞房,那當真是再好不過了,只是我們草原的兒女原本就不計較那些禮節,今夜我便與王爺一起前來敬各位賓客。”

在花左國雖然有送入洞房一說,卻並沒有新娘子不能再大庭廣衆下露面的情景,她早前遵從風迎國的風俗,讓燕雨辰將她送進了洞房,卻在裡面等不到一刻鐘,心裡便有些焦急,又聽到外面噼裡啪啦的聲音,心裡有些好奇,便走出來一看究竟,沒料到聽到夜之初要鬧洞房的情景,她便爽快的答應了下來,沒有一絲不悅,反而覺得夜之初給足了她的面子。

夜之初見阿麗娜今日裡穿着大紅的衣裳,又畫了一個極爲美豔的梅花妝,將她襯得美豔的不可方物,此時和燕雨辰那般站在那裡,赫然便是一對金童玉女,她只覺得眼睛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扎過,順着她眼底的神經一直漫延到內心深處。

燕雨辰淡淡一笑,輕輕執起她的手道:“我們先去給父皇和母后敬酒吧!”他縱然極不喜歡皇后,可是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裡卻還得稱皇后爲母后。

阿麗娜朝夜之初眨了眨眼,便隨着燕雨辰走到了皇帝的身邊,夜之初呆呆的站在那裡不動,燕雪辰淡淡的道:“阿麗娜公主可真美!”

夜之初看着燕雨辰緊扣着阿麗娜的手沒有說話,那一雙手她也曾渴望過,渴望能牽着走到世界的盡頭,可是如今那一雙手卻牽着另一個女人,並且要和那個女人走到世界的盡頭。

她慘然而笑,心中對燕雨辰存着最後一絲盼望也隨着那一雙緊扣在一起的手而斷成一片,她曾以爲她真的能很大度的看着他和其他女人相擁而不會生氣,只要他的心在她的身上。她也曾以爲她可以編織一張綿綿密密的情網將他束住,讓他永生永世也逃不出她爲他備下的愛河。她也曾告訴自己,只要他愛着她,她也愛着他,那麼兩人就能永生永世在一起。永遠都不離不棄。

可是她現在才發現根本就做不到,那兩隻手只是牽在一起,就讓她生出了想殺人的衝動,她不知道那嫉妒還是癲狂,卻覺得自己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可是情緒在失控,心卻莫名其妙的一點一滴的開始冷靜了下來,那一分冷靜越來越冷,讓她的身體也被寒霜包圍了起來。那因爲喝多了烈酒而一片暖熱的身子,陡然間再次跌進了冰窖。

她以爲她自己會依着她往日裡張狂的性子朝他衝過去,然後狠狠的撕開他握着阿麗娜的手,可是她卻沒有;她也以爲看到那樣的情景,她會不顧眼前的環境張狂的大哭,罵出一堆不堪入耳的話來,可是她沒有;她也以爲她看到他們那麼般配的畫面,她會因爲心臟承受不住,而暈倒在地,她也沒有。

她只靜靜的站在那裡,看到燕雨辰的嘴角綻出一抹淺薄的笑意,看到阿麗娜微微有些嬌羞的紅了臉,再看到皇帝滿意的笑容,皇后虛僞的笑容,衆大臣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笑容,她也笑了。

她曾以爲他嘴角的那抹笑容只會屬於她一人,她也曾以爲他的溫柔體貼這一生也只爲她做過。可是她終究是錯了,他對着阿麗娜溫柔淺笑,爲阿麗娜的碗裡夾菜……

四周再次一片靜音,她只聽得到他溫柔的聲音,只是那些溫柔從今往後再也不屬於她了。她縱然已經喝得七暈八素,卻也很清楚的知道他將她遞還給燕雪辰時代表了什麼。

她來之前,想過很多種搗亂的法子,而且她也安排人去做了,可是在這一刻她卻覺得那些法子實在是太過可笑。當故事裡的男主角已將目光從她的身上移開的時候,所有的一切便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她的身體再也站不穩,微微往後依靠,便靠近了一個極溫暖的懷抱,她沒有往後看,卻也知道那人一定是燕雪辰,她低低的道:“我要喝酒。”

燕雪辰的眸子微微一眯道:“老子已經縱容你做下太多你不該做的事情,日後你再要做什麼事情都得經過我的允許,而今日你休想再沾一滴酒!”他的語氣裡透着一抹霸氣和凌厲。

夜之初大笑道:“一醉解千愁,你難道沒聽過這個詞語嗎?”

“解你個頭的愁!”燕雪辰冷冷的道:“反正我是知道你今夜一定會痛死!到時候你一定會悔不當初!”

“誰沒有過後悔的事情!”夜之初搖搖晃晃的從他的懷裡爬出來道:“既然要後悔,那就後悔得更徹底吧!”說罷,她欲去搶桌上的酒罈子,燕雪辰怕她再喝下去會出大事,忙來阻止,沒料到她根本就不是去喝酒,而是拿着那個罈子便往旁邊扔了出去,然後拍着手大笑道:“砸中誰的頭誰今晚一定大發一筆!”

“譁”的一聲,她的話還未說完,酒罈子卻已砸在了燕輕辰的頭上,他剛換好衣裳從內堂走了出來,卻又被淋了一身的酒,他當下極快的衝到了夜之初的身邊道:“九弟妹莫不是今晚砸人砸上癮了?”他當真是恨不得將夜之初的脖子扭斷。

燕雪辰將夜之初攔在身後道:“三哥誤會了,我娘子說的這個酒罈子砸中誰的頭誰今晚一定大發一筆,三哥今晚當真是好運氣!”

“好個屁運氣!”燕輕辰冷哼道:“不要在我面前裝傻,上一次的帳我們還沒有清算了!”

燕雪辰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我最喜歡算賬,父皇,大哥,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八哥,三哥說要和我算賬了!”

皇帝和其他幾位皇子聽到他的聲音,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燕輕辰見衆人的目光看了過來,心裡惱怒的緊,卻也知道今日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動他分毫,而他此時若是不忍住那一口氣,只怕在皇帝面前剛建立起來的形象就會毀於一旦,他冷冷的道:“算你狠!”

說完這一句,燕輕辰卻又朝衆人笑道:“只是和九弟開個玩笑而已!”說罷,他的手輕輕拍了拍燕雪辰肩,看起來極爲親暱。

夜之初躲在燕雪辰的身後癡癡而笑,見到眼前的情景,嘴角微微一勾,恨燕輕辰以前對她的輕薄,也恨燕輕辰人品的低劣,她想往燕輕辰的頭上倒酒,卻發現他的個子比她高太多了,她就算是踮着腳也夠不着,她的眼睛轉了轉,搖搖晃晃的看了一眼四周,當下跳上一把凳子,拿起剛起鍋的一罈雞湯就往燕輕辰的頭上淋了下去,登時燙的燕輕辰哇哇大叫,她卻哈哈大笑道:“三哥,我請你喝雞湯!大補特補的雞湯!”

燕輕辰怒極,他今夜已被她砸了三次了,這一次又是故意往他的頭上淋去,他是堂堂皇子,又何曾被這樣對待過!再也顧不得維持他的形象,氧氣一掌就朝夜之初劈來,燕雪辰大急,起身便欲替她去擋,沒料到燕輕辰那一掌還未劈到,夜之初卻已迎着那一掌倒在了地上。

燕雪辰知道她是酒意上涌了,在心裡嘆了口氣,卻放聲大哭道:“父皇,三哥把我媳婦打死了!我不要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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