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沈嘉芫與齊天佑就回了沈延伯府,侯在門口相迎的是大奶奶,親熱的拉過她的手,轉首朝身後的婢子吩咐道:“快去稟了老夫人,六姑奶奶和新姑爺到了。”
廳堂內站滿了人,兩人先給沈延伯和老夫人磕頭請安,而後再見過世子夫婦,寒暄客套了番後,沈嘉芫和衆女眷去了頤壽堂。
老夫人緊緊握着她的手,不停地問在夫家過得如何,婆媳、妯娌相處得怎樣,沈嘉芫一一答了,讓她們放心。
屋內氣氛很是溫馨,誰都是“六姑奶奶”的喊着喚着,這種萬衆矚目的感覺,似乎回到了方重生至沈家的那段時光。
珠翠環繞間,沈嘉芫注意到安沈氏炙熱關切的目光,對方似乎從見到自己就沒移開過。
四目相視,安沈氏眸中晶瑩,似有千言萬語想要說,最終卻只是點點頭。
世子夫人坐在旁邊,瞥見兩人間的互動,輕笑着喚了聲“芫兒”,便將女兒的注意力引回到自己身上。外人面前,她總是關懷備至,慈母端莊,笑語不斷,卻是不肯給安沈氏單獨與沈嘉芫說話的機會。
待等用了酒席,舉止稍隨意自在了些,蔡氏就急忙拉了女兒回廣盛樓。
外人只道她是思女心切,回屋說體己話,沈嘉芫跟在世子夫人身後,望着她織錦薄襖的後背思索。
跨過門檻,世子夫人轉身就拉了女兒的手同在炕前坐下,“芫兒。姑爺有沒有委屈你,齊夫人沒爲難你吧?還有,最近幾日乍暖還寒,你身子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的?自打你出嫁後,娘就無時無刻不念着你。”
“回母親,女兒都好。”
淡笑地望着蔡氏。沈嘉芫徐徐接道:“方纔在祖母跟前,女兒都說了萬事無虞,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你是孃的心頭肉,現兒離開我身邊,自然是放心不下。”
沈嘉芫便欣然一笑。
出嫁前的那段時間,世子夫人待她的態度就越發明顯,連府人都清楚的意識到她的冷淡。如今卻又緊張了起來?瞧她總上下打量着自己,沈嘉芫乾脆直接問道:“母親,怎麼這樣看着女兒?”
世子夫人就舉起帕子抹了抹眼睛,“就是覺得芫兒瘦了些。”
沈嘉芫聞言,不由亦低頭看了眼自己。瘦了?
左右離開沈府不過三日,這話也恁假了些吧?
“聽說,姑爺沒有將掌院的權利給你?”
“母親聽許媽媽說的?”
沈嘉芫心底冷笑,這許媽媽搬弄是非的本事倒是不小,原先瞧着她不過是因爲親閨女在蔡氏手中,故而纔不得已做眼前人的眼線,如今想來,她對內宅權利的追尋要熱衷的多。
想要蔡氏出面麼?
世子夫人略有尷尬,沒成想對方會如此一語中的。但既然說開,亦不再遮掩,緩緩又道:“許媽媽是府裡的老人,過去在你祖母身邊當差,爲人最是周到,她跟在你身邊。凡事都爲了你好。”
拍了拍女兒手背,語重心長的續道:“我知道你如今和姑爺新婚,不想去拂他的面子,但哪裡有主母都過了門,院子裡的事還讓姑爺奶孃把持的?芫兒,別怪娘囉嗦,對丈夫太過容忍,他就不會將你放在心上。”
沈嘉芫定睛望着眼前婦人,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不能對丈夫容忍,難道是要她們夫妻終日吵鬧爭奪?
想來她與許媽媽都是一般思維,如今還以爲自己是懼怕齊天佑,所以才重用薛媽媽,不敢撤銷她管事權利。然而,在她心底,孃家的人早就靠不住,唯有相信夫家的人,好好經營才最好。
在閨中,就挑唆着自己做些於清譽、聲明不利的事,如今出嫁了,便想自己與夫家不和睦,誠心不讓她過舒坦日子是不?
“夫妻間,不就是該相敬如賓嗎?母親,夫君他待我好,我自然也要對他身邊人客氣些,不是嗎?再說,您是知曉的,這內宅的事務,女兒從來都不愛操心,薛媽媽處理的好,讓她繼續管着,我也能圖個閒在不是?”
相敬如賓?
世子夫人看着女兒的眸中浮現出驚詫,年前被老夫人親自管教,她還真是念了些書啊,居然都懂得這個道理了?若放在過去,眼前少女的性子是最霸道不過,哪裡會懂得這樣的道理?
不過說想閒在倒是真的,世子夫人笑了笑,“娘自然是明白的,但終究不是身邊人不好放心,你讓許媽媽管着,她替你打理可好?”
“您是要女兒去跟夫君說?”
沈嘉芫眨巴着眼珠,滿是單純的望着對方,不等對方答話,突地復懊惱道:“只是,這不是出爾反爾嗎?”
世子夫人不由嘖舌,重重抓起女兒手腕,“芫兒,你跟娘說,是不是姑爺
欺負你,你怕他對嗎?”
“沒,他待我很好。”
“娘知道這門親事是委屈了你,但現在已是事實,你便心有不願,以後也要和他好好過日子。”
她的聲音突然揚起,沈嘉芫不由望向門口,但隔着厚重的布簾,什麼都瞧不清。從半敞的窗戶往外,似有熟悉的身影徘徊在走廊裡,那是她從齊家帶過來的幾位僕婦。
糟糕,蔡氏這般言語,豈不是想讓她夫家以爲,自己回孃家種種抱怨?
眸光失卻了先前的柔和,沈嘉芫站起了,皺眉道:“娘從哪裡聽來的這些胡話,難道是許媽媽?我不過就沒允了她掌管院子,那刁婦倒是多舌,居然在您身前搬弄這些碎語,真不知是安的什麼心,居然挑撥起母親您與女婿間的關係,連我屋裡的事都胡謅亂言,簡直是無法無天!”
這聲音亦是響亮,顯然還透着濃濃的惱怒,說得蔡氏表情僵滯。
“芫兒,不是許媽媽她……”
“不是她?那是誰?我今兒個剛回門,過府都不過半天,您在沈家裡,若不是聽人造謠,那怎會生了這般念頭?”沈嘉芫緩緩坐在,語氣忿忿。
“許媽媽到底是你乳孃,又是老夫人賞你的人,芫兒怎麼能說她是刁婦?”
“不是嗎?”
沈嘉芫不以爲意的咕噥了聲,側首復埋怨道:“許媽媽纔不是我乳孃,來我身邊也沒多久,就因我不肯讓她替了薛媽媽差事,還敢到母親身邊來編排些有的沒的,這樣目無主子,能是個什麼好東西?!”
這語氣,倒有女兒過去的脾氣。
世子夫人笑意牽強,亦不好再替許媽媽多言,但從對方言語間,是看得出她對許媽媽的厭惡。
“芫兒,今日是好日子,也別說這些心煩的事。母親問這些,不過是擔心你在齊家過得不好。”
沈嘉芫笑盈盈的頷首,乖巧道:“女兒知道您的苦心。”
世子夫人就方端起几上的茶盞抿了兩口,目光透着幾分複雜,待擱下後好奇又道:“芫兒,姑爺身邊,過去可有什麼人?”
沈嘉芫面色微紅,雖有說在娶妻之前是不能納妾的規矩,但名家權貴裡的弟子,哪可能屋裡會沒幾個知冷暖的人?不納妾,通房予以撫慰的侍婢總是少不了的,很多爺屋裡都會安置,直等主母過了門,若是承寵或有子嗣,自能稟了長輩提做姨娘。
齊天佑年過十八,新婚夜的時候她就曾留心過他身邊的秋蘭與春月,看着倒不似那等關係。沈嘉芫心裡不確定,但沒有哪個新婦會直接開口問這個,畢竟若丈夫順道說想提了誰,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見女兒沉思不語,世子夫人就追問道:“芫兒,你都進齊家幾日了,難道沒打聽過?”很是驚訝的表情。
“不是,女兒私下有找薛媽媽問過。”
她的嗓音壓得很低,察覺到對方儼然是要她鉅細回稟的模樣,吱唔了陣方回道:“二爺身邊原有個叫玲瓏的,是已故太夫人賞的,伺候了幾年,但兩年前冬得病沒了。後來夫人從自己屋裡撥去了兩個,前年二爺不知爲何把她們送到了莊子上去,不准她們再回府。”
“那現在呢?”
沈嘉芫搖了搖頭,她記得薛媽媽提到秋蘭和春月時那不確定的神色。
世子夫人乍聞這話,不由蹙了蹙眉,這新姑爺房裡倒是乾淨,居然連通房都沒個?
沈嘉芫就不解的問:“怎麼了?”
“沒什麼,”世子夫人鬆開沈嘉芫的手,笑笑道:“只是替你高興,姑爺是個潔身自好的,不像有些荒唐的子弟,見着美貌婢子都要沾身。不過,芫兒你也要多留意些,別讓人趁機攏了姑爺的心去。”
這話聽着倒是正常,沈嘉芫頷首,“女兒明白。”
“對了,你方說前年姑爺將兩個婢子送去了莊子上?”
“嗯,薛媽媽是這樣說的。”
“這可不行,當初能送去,說不準以後就能接回來。”
“母親覺得該如何?”
世子夫人就湊近女兒耳語了番。
沈嘉芫大駭,“不過是兩個婢子,都過去的事了,何必趕盡殺絕?”
“你懂什麼?芫兒,聽孃的沒錯。”
世子夫人神色認真,“你說前年,許是當初一時惹了姑爺不快,就送到莊子上思過,說不定當時就準備年後接回府的。可姑爺年後赴戰,回京後不久便與你定了婚約,這種節骨眼上必然是不能接女人回身邊的,但現在這親已成,你可得小心防範,畢竟可是你婆婆親自挑的人,只要人提醒兩句,到時候你還擋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