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四夫人差銀花姐姐來,說齊乾公夫人來了府裡,找您過去說說話。”
聽到這話,沈嘉芫愣了愣。自上回齊陸氏來沈家,表明有意替她次子求娶後,八姑娘就與自己少了往來,沈嘉芫幾次上門,對方都表情淡淡。
似乎,這事是因她而起,得怪罪自己。
見主子似有不願,香薷便道:“姑娘若是不想去,奴婢跟去回話,說您身子有些不舒服,方睡下?”
思忖了番,沈嘉芫頷首,“也好,你跟四嬸好好說,莫要讓人生了想法。”
還是不要太與齊陸氏往來的好,否則讓人生誤會不說,八妹妹就是頭個要與自己鬧的。
再且,齊家的二爺?
鎖了鎖眉頭,沈嘉芫沒有什麼印象,何況她的親事,哪容她多生心思?
抱着手爐倚在榻上,手中的書方翻過,就見香蕾急急的衝了進來,方想問她怎這般急躁,只聽她喘氣道:“姑娘,四夫人領了齊夫人過來探望您,這都快到院子外。”
沈嘉芫驚駭,忙坐起身看向內室,現在趟牀上去?
怎麼會過來呢,四嬸竟能這般,都說不舒服在歇息,還特地過來,沈嘉芫心裡涌出幾分惱意。
“姑娘,要不奴婢替您寬衣進內吧?”
沈嘉芫擺擺手,“來不及的,罷了。”說着索性後靠着眯起了眼。
香蕾就將旁邊的十樣錦妝花毯子給她蓋上,這時候屋外已經響起了腳步聲。
“你們姑娘睡着那?”
答話的是半夏,她點點頭。“回四夫人,我們姑娘早先不舒服,正歇着。”
四夫人就回首看了眼齊陸氏,“女兒家。身子弱,就我的蘿姐兒,這幾日也不大舒服呢。”
“倒是。日子冷得緊。”
香蕾打了簾子從內走出,見到衆人似乎有些驚訝,“四夫人來了?”說着福了福身,又笑道:“這樣冷的天,快屋裡坐,奴婢去喊姑娘。”
四夫人就擺手制止,“不必驚動芫姐兒。我和齊夫人就瞧瞧她。”竟是不願往旁邊的屋裡去,就伸手掀開個角,望了望炕上斜睡着的少女。
齊陸氏亦湊了過去,衝內看了眼就讓程氏放下簾子,“還是不要打攪的好。省得寒氣進了屋裡。”
“兩位夫人,進屋吃杯茶坐坐吧?”香蕾畢恭畢敬。
齊陸氏就搖搖頭,“不用了,你家姑娘醒後,就說我來瞧過她。”滿面溫和。
“是。”
最終都沒湊近看上一眼,離開清涵院,齊陸氏就道:“你說,她是不是故意避着見我?”
“怎會?表姐又多心了。”
四夫人握着她的手,往旁邊的亭子裡走去。屏退身邊人說道:“芫姐兒是家裡的寵兒,自然是嬌貴些,且不說不舒服,便是突然犯倦亦是總睡着。老夫人疼她,護在手心裡疼着,每到冬日哪還會捨得她走動?”
“我總聽說你們府上這位六姑娘。以前進府也曾見過幾回,倒不如最近印象深刻。”齊陸氏眯眼笑起,“我瞧那孩子,還真是極好。”
“表姐今兒怎麼會特地過來?”
如今正是各府都忙碌的時候,齊陸氏今日過府,是讓四夫人驚訝的,追問道:“你方說想尋我三嫂談談,難道是真的要定這門親?表姐夫可怎麼說?”
“你姐夫哪裡管這些,當初佚哥兒的事,不還都聽了我的?”
“前陣子姐姐還說不着急,等開了春再說,怎麼現在突然又想提了?”
齊陸氏則笑,拽着四夫人樂道:“妹妹你不知道,我前日和佑哥兒提了婚事,暗示了你們家小六,他居然沒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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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可不是?我找了他身邊的小廝詢問,方知原來他在你們府裡,曾見過芫姐兒,我想難得他也中意,倒不如就早些把事給定下。”
“這樣,自然是最好。”
雖說震驚,不過旁人府裡的事,四夫人到底不可能說些什麼,心裡只是暗道,齊家的二爺若真成了親,可好絕了自己女兒的傻念想。
“你私下有過問你婆婆?可有這意思沒?”
說實話,齊陸氏自個相中是回事,可人家是沈延伯府裡的姑娘,到底不是尋常人家,她亦怕沒實現通氣就提親,最後被拒絕,自家府上反有失顏面。
四夫人被她盯得直笑,“老夫人這會子會說什麼?必然是捨不得心頭肉,你瞧咱們府裡,今年一嫁一娶,半年裡就熱鬧了兩回。再者……”瞅了眼齊陸氏,程氏沉聲續道:“想來表姐也聽人提起過,咱們家小四開春就要嫁到安襄侯府,老夫人愛熱鬧,我料想下半年頂多再辦個二房裡萸姐兒的事,怕是還輪不着芫姐兒。”
“這樣啊……”
齊陸氏凝神片刻,“我家佑哥兒馬上就十八了,再拖上一年倒是有些大了。”
似乎覺得有些爲難。
四夫人就安慰道:“姐姐要的若是別的姑娘,倒是好說,偏生是芫姐兒。她的事,你是有過耳聞的,就是我們家三嫂都得聽老夫人的話,且還有個姑太太呢。”
“我知道你們家小六是個寶貝。”
齊陸氏嘖了聲,總覺得亭子裡寒意陣陣,起身就催起四夫人,“來你們府上一趟,還是帶我去見見你三嫂吧。”
聞者忙應了,引她往廣盛樓的方向去。
世子夫人見到齊夫人還挺意外,與她在花廳裡說話吃茶,程氏則因有事很快就離了開。
蔡媽媽服侍在旁,聽齊陸氏每句話都不離六姑娘,就覺得就分外彆扭,視線略有些不自在的往旁處別去。
齊陸氏有心試探。但老夫人都沒法明確表明態度的事,世子夫人會有暗示?
等她失望的告辭後,世子夫人才與旁邊的親信笑着說道:“這位齊夫人,往常一年也不見來咱們府裡幾回。最近倒是勤快。”
“齊夫人過去只在四夫人院子裡走動,現如今是從老夫人到姑娘,每個院子都要走走。想來還是當初的那層意思呢。”
“是啊,你說我這婆婆,肯不肯都給個明話,也好讓齊夫人少奔波幾回不是?”
她的容上露出些許譏笑,捧起茶盞抿了兩口,拖長了語調感嘆道:“瞧齊陸氏方纔的神色,倒是挺着急的。”
“咱們府裡的姑娘。她瞧上了必然是要緊張的。”
蔡媽媽附和着,詢問道:“夫人您看,老夫人最終會怎麼決定?”
“她?”
世子夫人臉上的淺笑則深了兩分,淡淡接道:“有程氏在旁幫着說,大抵是能成的。前兒我聽老爺說。將軍府那邊難成,既如此……齊乾公府也稱得上貴勳門第,八成就行。”
稍擡頭,忍不住再添道:“你以爲他們真會替芫姐兒如何費心打算?左右就是跟芊姐兒差不多性質。”
“那姑太太……”
想起上回哄安沈氏的話,世子夫人臉色就露出了幾分得意,“她只是個姑姑,我做母親的都沒反對,她有什麼立場來說?到時候真的定下,左右不過是去老夫人身前哭鬧埋怨下。還能怎樣?”
語氣,格外的滿不在乎。
這方面,蔡媽媽就沒有插話。
齊家今年突然頻頻走動,府里人好奇揣測之際,沈嘉芫亦生出股濃烈的直覺,總覺得家裡會應。
雖說年關後。老夫人和她提齊家的次數很少,在頤壽堂內亦如往常,絲毫沒有任何預示徵兆,但她終日卻總覺得緊張。
而八姑娘,則似乎是真與她斷了往來,沈嘉芫尋她好幾次,對方都冷面相向。
她心底很無奈。
元月底的那日,是沈嘉芫的十四歲生辰。府裡很熱鬧,傍晚的時候還特地去了瓊琪院探視五姐姐,她依舊臥病在牀,送了自己兩方月白色的素錦帕子。
因白日玩得熱鬧,沈嘉芫就在這逗留了許久。
沈嘉萸拉着她笑道:“你別替我擔心,也不要因我的事去驚動祖母,白白牽連了自個。你的好心好意,我心裡都明白的。”
之前在頤壽堂裡,趁着老夫人心情好,便提了她,還好奇的追問了下親事,但沒幾句話來意就被識破。
老夫人回得含蓄,只讓她不要多問。
念及此,面對眼前人,沈嘉芫就不由生出幾分擔憂。她這終日服藥,病情沒有好轉,反倒是還越發糟糕。
難免就出言抱怨:“藥都吃了這麼久,沒見好反倒是將人給吃苦了!我瞧着倒不如讓祖母給換個大夫瞧,五姐您說怎樣?”
“算了吧,沒什麼打緊,何必去驚動府裡?”
看着她哀愁嘆氣的面容,沈嘉芫只恨這府裡當家作主的不是自己,回想以前在慕府從不曾有這樣爲難煩躁的時刻。前世家裡,再雖說兒女大事乃長輩做主,但斷斷沒有不私下裡詢問當事人意見的。
五姑娘動着身子調了調坐姿,沈嘉芫就上前替她將身後的兩個軟墊重新擺好。
但方動,沈嘉萸就不停喘息,不好意思的朝沈嘉芫笑笑纔開口:“我聽說,你的事,也快了?”
聞者則不由苦笑了下,“我哪裡會知道?祖母不說,我又不好問。”
“直接問是有些不妥,你就沒私下裡找找白薇她們?”
“找過。”
沈嘉芫當然關心自己今後的歸宿,也曾尋人打聽過,只是……脣線抿緊,苦笑道:“她們到底比不得葛媽媽,哪裡能知道的那麼詳細?只說有幾回,聽祖母在議論齊家的二爺。”
“齊乾公府的二爺……我倒是也曾聽說過幾句,最近頗受重用呢。”
沈嘉芫就低垂了眼眸,沒有答語。
“六妹,你與我不同,你自己心裡是如何想的?按着祖母素來疼你,又有三嬸,你若不中意,大可直接明瞭的說出來。這種事,能鄭重認真的,就別將就無所謂,否則將來可是連後悔的餘地都沒有。”
沈嘉芫臉色稍頓,復琢磨着這話裡的無奈與淒涼,不免就想起了沈嘉萸生母的事。
她心裡,亦替親孃不值過吧?
只是,大家族裡女子的親事,何時能自主過?
她不太想深談這個事,隨口答道:“其實,我與你的處境,沒什麼區別。”
“妹妹這話,又開玩笑了,好在是當着我的面,否則旁人聽見,咳……咳咳。”用帕子捂着嘴咳了兩聲,氣息就有些紊亂,低着腦袋似乎極其難受。
沈嘉芫就忙起身給她倒水,沈嘉萸接過送至脣邊,好半晌才緩過勁。
“讓姐姐操心了,不該與你說些煩心的。”
“你能跟我說這些,我聽着也親切。”將杯子遞還給沈嘉芫,五姑娘勉強露出抹笑容,似乎想讓對方放心,閉了閉眼復感嘆道:“我這兒清淨的太久,總也沒人來陪我說話,還巴不得有人陪我呢。”
原想起身離開的念想就被壓下,沈嘉芫輕撫了撫她的胸口,替她順氣,邊還眯笑道:“姐姐若覺得閒悶,讓如意來清涵院傳個話,我立即就過來。”
沈嘉萸則搖了搖頭,“我這,滿屋子病氣,你也別常過來。”
這話語先前有些自相矛盾,沈嘉芫隱隱的總覺得她心裡藏着點什麼,但這般狀況,亦不想去追問,只是和她話些家常。
“最近,八妹妹是不是不大和你往來了?”
沈嘉芫沒料到她會提這個,是當真驚詫,“姐姐聽說了?”
五姑娘微微點頭,“還是因爲齊家?”
“嗯。”
應這聲的時候,沈嘉芫不用看,都能猜到臉上的鬱悶感。
齊家如何?自己又如何了?
八妹妹若說要怨自己,總得有個充分的理由,自己難道還特地去招惹齊家二爺了不成?
“六妹,我知你重姐妹情,但有些時候太過看重,反倒拘泥了起來。”
這樣沒頭沒尾的提了句,轉眼表情一本正經,拉了拉沈嘉芫的手,五姑娘才緩緩發問:“這兒沒有外人,你與姐姐說個實話,若祖母真將你許給齊家的二爺,你準備如何?”
準備如何?
沈嘉芫還真沒細想過,是吵鬧着不嫁麼?自然是不可能的,但便是要認可了?
或許吧……
“我瞧妹妹性子溫和,平素對祖母又孝順,想來是不會說出拒絕的話來。但說了解你,又能料到和八妹妹之後的相處,你便要爲難,唉。”
伴着五姑娘話落,屋裡響起個長長的嘆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