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陽慶喜,沈府三姑娘沈嘉芊嫁衛將軍府大少爺衛冕爲妻。
三朝後的回門宴上,七姑太太在衆女眷跟前,向老夫人提出說要讓家中長子安沐陽,娶孃家四姑娘沈嘉萱爲夫人。
當時屋裡屋外聚着好些人,幾位姑娘都在場,敞間裡的氣氛立即僵硬了起來。
四姑娘高興壞了,亦不顧平素和身邊人親近不親近,拽着沈嘉芫的衣袖就輕道:“六妹,你聽見沒,七姑姑給大表哥提親呢?”
她滿心歡喜。
旁邊的八姑娘則略有擔心的注視着沈嘉芫,似乎擔心她會傷心難受。
重生了這麼久,沈嘉芫待安沐陽,早就沒了前世的那份心,除了恨意和怨艾,便再無其他。
她沒有難過,只是好奇,爲何安沈氏會在這個口子說這樣的話,不是讓祖母的面子下不來嗎?
安沈兩家雖有過接親的例子,過去好些人也都總傳着這話,偏是最近關係變敏感後,就無人敢再提。
今兒個,這是爲何?
且當初,明明是安襄侯府不樂意的!
幾位夫人覺得驚駭,可見安沈氏面色認真,竟不似是開玩笑,便均在心底打鼓,誰都不敢出聲。
最終,還是世子夫人先起了身,衝着屋裡的婆子、丫頭招了招手,到幾個姑娘跟前,笑道:“幾位姐兒,去外面去玩吧?你們三姐姐方回門,陪着她去園子裡看看花。”
這等場景,自然是要差走晚輩的。
雖說四姑娘想留下聽消息,可到底架不住姑娘家面子薄,就是真不在乎旁人對她指點,可也明白當事的女兒家哪裡能留得下來?
她便往二夫人胡氏的方向殷切的看了眼。
等出了屋子,外面涼意襲來,四姑娘依舊不捨的看着厚實的門簾。
她見大奶奶亦跟着走了出來,三兩步上前就推她:“大嫂。你怎麼也出來?”說着瞄了眼敞間,低聲唏噓道:“您替小妹進去聽聽,祖母近來疼你,若是合適。也替我說幾句話嘛。”
大奶奶過門雖說不久,可這位親小姑的脾氣卻是瞭解,倒也不見外。
她知道,四姑娘心念着安襄侯府的世子爺。
可大奶奶到底是個明白人,平時跟在世子夫人跟前學做事,雖說對方沒真心實意的教導,可很多事也得當着她跟前、不能瞞她。總算也長了不少見識。何況,平時又得大夫人孔氏教導,在府裡並非是個糊塗人。
否則,也不能討得老夫人歡心。
當下,她就笑着回道:“好妹妹,這事自有母親在場,你還擔心她不替你說話?如今七姑姑提了這親事,三嬸特地讓咱們出來。就是不想我們晚輩在場,我若進屋,指不定讓人說咱們二房裡的人不懂規矩。對妹妹你的前程反倒不好。”
三兩句話,就讓四姑娘認可了她的說法,倒是忙急着拽了她下廊子,似乎都害怕被人誤會她們是在聽牆角。
“嫂嫂說的是,還是您想的周到。”
大奶奶暗道她這眉飛色舞的表情,太過輕浮又得意忘形,拍了拍她的胳膊,到底明白丈夫這個親妹子的性子是說不得,就只點了點頭。
姑娘、姑奶奶、大奶奶等晚輩退出後,屋裡僵冷的氣氛纔有所緩解。
近來因爲家裡這些小輩的事。老夫人操了不少心思。不說其他人,就拿六孫女說事,因爲她和三兒媳、和這出嫁的女兒,已經不止吵鬧了幾次,眼下好不容易方有了件高興的事,這樣好的日子又提讓她難做的事。
若是去年。再不濟這上半年,說兩家想結親,都是歡歡喜喜的大事。
可現在,這還真不好說,於是她擡眉朝安沈氏望去,“阿姝,你怎的突然又想萱姐兒做媳婦了?”
老夫人因爲心情不好,何況也不願意,這語氣就有些怪調,聽在二夫人胡氏耳中,就分外彆扭。
她的女兒就這麼不討喜?
說得跟沒人要似的。
二夫人對安沈氏,過去也是極好巴結的。不過她到底也是會看形勢,最近少了往來,而因上回對方拒絕自家閨女的事,亦有些置氣。
可方纔女兒的眼神還在眼前,私下裡又總與自己說,便是想嫁安家的世子爺。
其實,想想,也沒什麼不好,將來總是個主母,且安沐陽亦優秀。
眼下心裡矛盾,可到底愛女心切,就走上前抓着安沈氏的手,親暱道:“七妹妹,你可別同嫂子開玩笑,這回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安沈氏今日氣色極好,點頭就笑道:“自然是真的,侯爺前陣子就跟我商量陽哥兒的終身大事,說到底還是咱們沈家的姑娘好。”
她那日回府,與自家丈夫將蔡氏教的話說後,對方沉默了半晌,卻是誇自己聰明,說就該這麼辦。
這十幾年來,她還是難得被丈夫誇獎,自然是十分歡樂。
何況,沈延伯府是她的孃家,誰會希望兩家真的鬧得一發不可收拾?
關係若真是搞僵了,今後她插手芫兒的事,也不方便。
於是,安沈氏此時格外積極,轉身還和老夫人說:“母親,侯爺自個都說,早前是他對父親不敬,說今兒在外院就要給她道歉。還說,兩家畢竟是姻親,又不是仇人,怎麼能斷了往來?如今還請父親和母親多多包容下晚輩的過失,別跟咱們做子女的計較纔是。”
“姑老爺也同意了?”老夫人驚訝。
安沈氏頷首,“同意了,說讓我來求了母親和二嫂,早日將好事給辦了纔是呢。”
“那陽哥兒呢?”
二夫人那旁亦高興,安家到底是多年大族,能做他們家少夫人,如何不好?且安沈氏,萱兒到底是從小喊她聲姑姑,在沈家比不得其他侄女親,到時候一個屋檐下,難道還會擺臉色?
何況這婆婆性子素來溫和,好相處;安世子又是自家女兒中意的,當下就不停幫襯着安沈氏說話。
旁邊的大夫人想扯她,已經來不及,而當着姑太太的面,又不好與她使眼色。
簡直是沒眼力!
若老夫人樂意這門親事,就不會問這麼多,方纔也早就點頭喊萱姐兒近身了。
畢竟,七姑太太是什麼人,是從老夫人肚子裡掉下來的肉,能與她見外?
可現在,關係大不如前……
大夫人只能在心底暗歎。
安沈氏沒想這麼多,她當時聽了蔡氏的話,想着若萱姐兒和陽哥兒成了親,一來緩和了兩家關係;二來,父親也不好太早將芫姐兒嫁給那些新貴家族,總算是拖延了時間。
再者,她是繼室,不能真教外人說虧待了原配的兒子,總不給陽哥兒娶親。
現兒人選是孃家侄女,性子她也瞭解,總不會太差,最關鍵是她丈夫同意。
安沈氏即再次近前,笑呵呵的回老夫人,“陽哥兒年紀到了,自然還是聽侯爺的。”
這麼說,這事只要沈家點頭,就能成。
安家這回都放下了身段,連安襄侯都在外院給伯爺賠禮道歉了麼?
這個倒真讓老夫人有些詫異。
“母親,萱姐兒的心思,其實這些年您和嫂嫂也都明白,不如就應了吧?”
安沈氏這語態,讓老夫人回想起對方以前做姑娘時的日子,亦是這般撒嬌的。
她閉了閉眼,這種場景,兒媳婦、女兒都求着她應,其他人想必也不知該如何知聲,全都眼巴巴的盯着自己。
自己能做主嗎?
老夫人雖亦不想和安襄侯府生疏,不想老來都沒女兒跟前走動,但是她更要顧着伯爺的想法,他的態度很明顯,自然是順應聖意。
眼下,若是和安襄侯府再進一步,那些有意跟自家結交熱絡的新貴便靠考慮幾分。
這不單單只是樁親事這麼簡單。
就這時,不知何時出屋的葛媽媽走了進來,湊近了笑着對老夫人勸道:“您就應了吧,瞧姑太太這樣誠心,且姑老爺都同意了,這種喜事,想來回頭伯爺聽後,也是要高興的。”
老夫人深深看了她眼,這才衝安沈氏點頭。
屋裡的笑聲自然就響起,在旁的世子夫人亦揚脣笑了笑。
待等屋子裡散了,老夫人方問葛媽媽,“伯爺怎麼會應了呢?”
早在安沈氏提出親事的那刻,老夫人就朝親信遞了眼色。
這種事連家族的大事,她還真不敢獨自做主。偏生提親的是阿姝,這女兒性子素來就急,今日要不給個確切的答案,她怕是不會輕易離開。
老夫人知道,一旦拒絕,兩家關係無疑是不會再有轉圜的餘地。
其實,這樣,也不能說是不好……
“伯爺說,貴妃娘娘最近在宮裡,好似不太好。”
老夫人聽得心裡一顫,駭色道:“怎麼回事?這樣的大事,宮裡怎麼都沒個人來報?”
問完話,老夫人自己都意識到了什麼,就只能幽幽嘆息。
宮裡有安太后、安皇后,她們不想讓風聲傳出,沈家又怎麼能輕易知曉?
安襄侯府,終究不是輕易能動搖的,伯爺是還忌憚着這個。
想到這個,老夫人就面露憂色,忍不住感嘆:“那這門親事,結的倒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了。”
葛媽媽就輕輕安慰道:“老夫人莫愁,左右提的是四姑娘。”
老夫人與她對看一眼,突地復笑了笑,喃喃道:“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