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是威脅?
見二姑娘臉色煞白,優雅纖細的身子顫了顫,沈嘉芫繞開對方欲要出去,熟知胳膊卻被人拽住,聽得那近乎懇求的聲音響在身後,“芫妹妹。”
她知道,對方必然是期盼自己能夠隱瞞此事。身爲庶出,儘管人前衣光鮮亮,然在府裡的日子必然不會好過。即使安沈氏爲人寬厚,然妾侍所出的子女,終究親疏有別,又能寬厚到何種地步?否則,身爲侯府千金的她,便不會如先前般殷切討好地與自己套交情。
大家族中的生存之道,沈嘉芫懂,然明白對方的苦楚爲難,並不代表就要原諒。
“表姐想說什麼?”
看着轉首相問的少女,與往常見到她時滿身囂張氣焰的時候不同,此時脣角擒笑風輕雲淡,這等自信昂揚的神采,竟讓她自行慚愧。然而,安佳容更加明白,若自己鬆手,那對方轉身若將自己胞兄的所爲告知嫡母,後果便不堪設想。
就在安佳容不知該如何說服對方的時候,前方的少女掙開自己的束縛,低問道:“方纔是世子爺來了?”
世子爺……喊的不是沐陽哥哥、亦不是大表哥。
許是迫於對方眼神給予的壓力,她點了點頭,應道:“嗯。”
“他讓你怎麼勸我?”
沈嘉芫話落,清晰地察覺到眼前女子擡起的眼眸裡盡顯驚詫,然在對方欲要答話的時候,便搶先道:“放心吧。今日的事我不會告訴姑姑,亦不會回沈家告知長輩,沒有人會尋你們兄妹倆的麻煩。”說着眨了眨眼,在對方震驚欲問爲何的時候。復添道:“告訴安世子,我隱瞞此事,不是給他面子。而是賣他人情。”
說着,腳下步子側移到門口,沈嘉芫再次強調:“賣的人情,早晚是要還的。”
望着那依舊搖擺的門簾,安佳容滿心都是好奇、陌生。
怎麼好似和過去不同了些?
然而,根本容不得她多想,心底惦記着兄長的傷勢。二姑娘喚了香梅就往外院去。安沐陪的傷亦只能做啞巴虧,不好聲張,還是安沐陽秘密請了大夫進來診斷。安佳容被院門口的小廝攔着,懊惱地推着就要進去,可恨那隨從不放行。還勸道:“二姑娘,二爺只是醉了酒不礙事,您請回吧。”
不能稱作是刀傷,眼下便謊稱是醉酒,然安佳容沒見着面,哪裡肯回去?
負手立在庭院內望着天空的安沐陽聽到聲響,衝外揚言吩咐道:“餘明,讓二姑娘進來。”
安佳容自知不能逗留太久,急急地就衝向主臥。卻被人喊住。只好壓下焦慮走過去,福身行了禮喚道:“大哥。”
安沐陽瞅了她兩眼,似乎有話要問,就揮退了周邊的隨從,先說道:“二弟是習武之人,那點小傷並不要緊。你不必太過擔心。”
“二哥是自幼習武,怎麼會反被六表妹得手?”安佳容問出了心底疑惑。
“這個,等來日你自己問他吧。”
安沐陽的話中隱含失望,女子如何令男子放低戒備鬆懈下來,二妹許是不明白,然他可是清楚得很。即使此時安沐陪沒有醒來,然他已經能夠猜個大概,只是居然錯估了沈嘉芫的機智與……膽量、狠辣。
“大哥,我能進去看看二哥嗎?”不得不說,安佳容對眼前人還是極其敬畏的。
安沐陽不答反問,“她怎麼說?”
聞者便將沈嘉芫的那番話重複給對方聽,末了緊張地望着安沐陽,遲緩道:“六表妹似乎想大哥您還她個人情。”
“呵,倒是學精明瞭?”
安沐陽的聲音很平靜,沒有惱意亦不見諷刺,說完亦不顧其他,擡腳就離開了院子。待走出後不久,竟是在拐角處遇上了安沐附,他露出抹慣有的溫笑,“三弟?”
與他對立攔在道上的安沐附似乎怒氣極大,跑上前亦沒顧及對方身後的隨從,紅着眼就怒問道:“大哥,你就是不喜歡她,也犯不着要那樣!她是個姑娘家,聲譽有多重要你不是不知,怎麼可以……”
“想鬧得人盡皆知嗎?”
看着幼稚莽撞的兄弟,安沐陽冷言冷語地反問,似乎根本沒有因對方話裡的內容而產生分毫愧疚。
安沐附卻止了話,袖中雙手握緊,恨不得上前揍對方几拳替表妹討回公道。
可父親還在府裡,他不敢造次冒犯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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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沐陽從旁道而過,沒有給對方交代,只是淡淡地留了句話,“質問別人之前,先想想你都做了些什
麼?!”
話音不重,卻讓安沐附定在原地,許久都未挪步。
……
沒有等到安沈氏回府,沈嘉芫就離開了侯府。她方回清涵院沒多久,世子夫人就過來看她,“芫兒怎麼瞧着精神不太好,你姑姑尋你過去,是何事?”
“姑姑進宮去了,女兒不曾見到。”
世子夫人就伴着她而坐,隨意說了幾句,看到香蕾正捧着件疊好的碧綠瑞錦妝衣離開,不解地問道:“這不是芫兒的衣裳吧?”
沈嘉芫便出言解釋:“在姑姑府裡和二表姐賞魚時弄溼了裙角,我就換了她的衣裳,正要讓人洗了差人送回去呢。”
乍聞女兒落水,世子夫人急了,忙拉着對方起身就緊張道:“芫兒可有哪裡不舒服,讓母親看看?好端端的怎麼到池邊去,多危險,你身邊人是怎麼伺候的?”說着就去撩對方衣袖。
沈嘉芫忙按住對方,搖頭回道:“女兒什麼事都沒,您別緊張。”
聞者目光依舊懷疑,恨不得拉了對方進內室從頭到腳檢查番纔好。可女兒顯然不太想說這個,蔡氏亦不勉強,只好重新拉着對方落座,輕聲抱怨道:“你姑姑真是的,既然要進宮,改日再接你過去就是,平白受了這番驚嚇。”
“姑姑不曾料到會發生這種事的。”
世子夫人望着眼前少女的眸中就充滿欣慰,由衷欣喜道:“芫兒如今真是懂事。”
沈嘉芫莞爾輕笑。
夜裡的時候,沈嘉芫突然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裡,居然見到了自己的前世,活生生地就伴在將軍左右,兩人親密情濃時,突然看到夢裡的慕婉朝着自己方向處露出抹詭異的笑容,跟着竟是從袖中掏出匕首就往將軍胸前刺去。沈嘉芫大駭,喊着將軍就提醒要他小心,可後者就是看到懷裡女子手執匕首,卻依舊不信自己的話。
沈嘉芫覺得奇怪,可還不等想明白的時候,夢裡的慕婉卻將匕首遞給了將軍,而後指着自己,輕言輕語地說道:“沛言,你看,那是沈延伯府裡的六姑娘,就是她要殺我,你替我報仇,好不好?”
“不、不是我。”
望着熟悉的男子舉着匕首朝自己而來,沈嘉芫不停搖頭否認,可將軍好似根本就聽不見她的話,幾步上前毫不留情的就捅向了自己。
而在她倒在血泊裡意識模糊的時候,突然看到夢裡的慕婉出現在將軍身後,表情滿是竊喜。繼而,沈嘉芫看着她復抽出把匕首,拿在手中晃了晃,在自己慌亂焦急的目光下,從後狠狠的刺進了將軍的後頸。鮮血模糊了沈嘉芫的視線,只能隱約看到夢中的慕婉歡快地衝不遠處的筆挺身影跑去,似個邀功的孩子喃喃喊道:“沐陽哥哥,你看我殺了他們,我殺了他們……”
她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將軍慢慢倒在了自己跟前,對方几乎迷離的時候還問着:“阿婉,你爲何要殺我?”沈嘉芫想說她沒有,想辯解說都是誤會,可已經難再開口。
滿身汗水的從牀上驚醒,沈嘉芫沒有大叫亦不曾驚動外面的侍女,撩起帳幔望着燈柱上的燭光,半晌才緩過勁來。
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她想起白日在安襄侯府裡,安沐陪質問安沐陽時的話。他說自己前世的遺體被藏了起來,他說有個道士點破了自己無法輪迴轉世,淪爲孤魂野鬼……他還說在尋找什麼招魂的法子……沈嘉芫突然覺得頭腦巨疼,難道還真能有死而復生的說法?
過去她是斷不會信這些怪力亂神的念想,可在親自經歷了重生到這具身體上後,她便覺得世間許是更離譜的事都可能發生。
夢裡,前世的自己喊安沐陽爲“沐陽哥哥……”
沈嘉芫徒然雙眸露出驚懼,難道原主的魂魄有招一日還會附身到自己的遺體上?
不、不能那樣!
安沐陽已經夠狠毒的隱瞞了自己的死訊,讓將軍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難道今後真的會利用那具身軀,再次去謀害趙沛言?
絕對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毀了她,只有毀了前世的遺體,那夢裡的一切纔不可能發生。沈嘉芫突然下了這個決心,她已顧不得原主的魂魄在哪,是否今後還真的可能回到這個世間,亦不確定自己是否會失去寄主,腦海裡只有那個強烈的想法,毀了慕婉的遺體!
然連和安沐陽關係那般親密的安沐陪都不知道對方藏在了何處,沈嘉芫不由苦惱了起來。眼前卻突然浮現出那些信件上的字眼,難道真的只有那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