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李棟不十分生氣了,慢慢坐下來,讓衆人也都一起坐下,從衆人臉上掃視一下,緩緩說道:“衆兄弟隨我賣力氣、拋頭顱,我知道你們所爲何來!大家進殿前都看得清清楚楚,這皇城是人間應該有的地方麼?大隋爲什麼會惹得怨聲載道,普天沸騰?”
衆人因爲攻下洛陽高高興興的,李棟說不封賞,他們雖不開心卻沒在嘴上表示出來。這個時候李棟又問起犯衆怒的沉重話題,仍然沒有人接聲。其實大家真要說出來,也沒人與李棟真正的意圖吻合。
見無人回答,李棟長嘆一口氣:“以前在瓦崗的時候,我和翟讓首領曾經就隋煬帝的所作所爲進行過短淺的交談,隋的作法涸澤而漁,超出了百姓的承受能力,這是首要的。其次是,爲何歷朝歷代那麼多的皇帝君主,都沒越過犯衆怒這條界線,偏偏到了隋煬帝這裡就出格呢?
因爲隋帝楊廣此人非常非常的愛慕虛空,一生極盡奢華之能事,對外趕盡殺絕窮兵黷武,連年不斷的用兵,使青壯男丁死傷殆盡:對外張揚國威國力,過分了!殊不知一將功成萬骨枯,行軍打仗打到最後,拼的不是雙方謀士的多少,統帥多麼的英武,拼的而是雙方的裝備和兩國的國力!舉國之力對外開戰,浪費的,失去的還能再收回來麼?不能,永遠的消失了!
其次對內,隋帝國勞心傷民。開鑿運河,任務重,時間緊。驅山而獵,加上修築這個人間天堂的東都——”李棟說到這裡神情激昂,呼地站起來,雙臂伸開原地轉了一圈,指着驛站之外的皇城宮城,悲愴而沉痛地說道:“就是因爲他貪圖個人享受,爲了滿足耳目口舌之五官人慾。窮盡天下奇技淫巧爲一人所私。人到壯年,離薨駕還遙遙無期,他已經給自己判了死刑。大家纔剛剛攻下東都。長安還在虎視眈眈之中,便要學隋帝貪圖個人享受,向我討要封賞嗎?前車之鑑,後世之師。前人之靈魂尚沒安息。後人便步其前塵,難道隋滅的慘痛教訓還不夠,再要重演一遍嘛?”
說到這裡,李棟忽然想起,隋煬帝還沒有死,隋仍然沒有滅亡,一時感慨竟然說漏了嘴。這對從後世來的一名穿越者理解起來十分容易,對在坐的衆人來說。理解起來卻費力了一些,便立即止口不再往下說。
即便這樣。衆人也都羞愧了垂下了頭,被李棟一番慷慨激昂的話說得無地自容。說得多好啊,自己這幫大隋權貴眼中的非主流,現在能冠冕堂皇的坐在這裡,不正是因爲他們無道失了天下,纔給瓦崗人有了可趁之機?
正在這個時候,驛外來了一個府兵,向李棟禮了一禮,轉身對杜伏威說:“外面有一個人從江都趕來,說求見杜將軍,特來請教將軍見還是不見?”
杜伏威轉臉對李棟道:“輔兄有消息了!快快請到這裡來。”李棟點頭答應。
那名府兵拜了一下,轉身出去了,不一會兒帶來一個人,滿臉僕僕風塵,衣服破衣濫縷,脣乾舌燥的,一看便是從東都一路急奔而回。
杜伏威坐不住了,呼地起來,向那人跟前走了幾步,雙手扶住那人的肩膀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水……我要喝水……”那人眼神都呆滯了,盯着衆人面前榻榻米前的清酒,眼睛都泛綠光。
杜伏威趕忙端起一杯清酒,親自端到那名斥候手中:“慢慢喝,別噎着!”
那斥候二話不說,端起酒牛飲而盡,喝完意猶未盡,發乾的舌頭伸到脣外舔了一圈,眼神仍然十分貪婪:“我還喝!”
在座的衆人心裡都是一沉,江都一定發生意外了,至於發生什麼意外,還不知道。從這斥候的裝束舉止看,發生的絕對不是小事件。有下人端了一大壺酒,來到他面前,接二連三的給他斟酒。那斥候也不客氣,一杯接一杯,連續飲了十幾杯,肚子鼓起來飽得連續打嗝才停,用手抹一下下巴上殘留的酒汁道:
“大事不好了!輔將軍在江都被宇文化及發現行蹤,逮起來下入大牢。輔將軍要我趕到瓦崗見衆人,沒料瓦崗人說你們在洛陽。我到洛陽又找不到你們,耽誤了很多時間才找到這裡……趕快……趕快……”那斥候話剛說完,眼睛一翻,站立不穩,皮笑肉不笑的呆了一呆,撲通摔倒在地上。
李棟聽到這裡也着急起來,輔公柘是自己派出去的,當時杜伏威擔心輔公柘一人力量不夠還說再加人手,被李棟拒絕了。沒料命運多舛錯,剛剛拿下洛陽,輔公柘卻在江都出了差錯。便起身來到那斥候身前。
杜伏威已經抱他起來,回身對李棟說:“他……喝酒過多,喝醉了,不礙事,酒醒就好了。”
“不!”李棟提高聲音說道:“現在你就回江都去!帶上這個人,帶上你的兵馬,火速趕回江都,就是踏平江都也要救回輔兄和隋煬帝。這是命令!”
輔公柘去江都,是爲了請因隋煬帝,把他從南方請到中原一帶。這一步棋對李棟來說萬分的重要。如果輔公柘出師未捷身先死的話,隋煬帝生命還處在危險之中,楊廣一死,李淵便會篡奪隋恭帝楊侑的皇位自立唐朝。宇文化及一旦成功,便是一個心頭大患。必需派重兵出擊江都,把宇文化及扼殺在搖籃裡,不使他掀風起浪,弄出滔天大波來,所以便派杜伏威親自去剿滅。
杜伏威愣了一下,說道:“輔兄自然要救,小弟一直不明白,你總是說身爲大隋將軍,要護佑大隋。你自己也說,隋帝楊廣作惡多端,勞民傷財,傷天害理,爲什麼還要救他?”說着還朝四周的其他首領瞟了幾眼,大概他們以前就這個話題曾經深入交談過意見。只不過是在這個當口,杜伏威提出來罷了。
“隋煬帝不能死,至少現在還不能死,到底爲什麼,我現在也不能告訴你。你按我的吩咐只管做就行,我不會坑害大家的。”李棟委婉地回說,並不把真正的原因當衆說出來。
這時,翟讓也附和地問道:“大隋已經行將就木,我等正可替代取之,高舉替天行道之大旗,風風火火地建立自己的王國,李將軍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大家,而且不對大家封賞,這會讓大家心涼的。”
翟讓一發話,李棟還沒有回說,李密蹭就竄了上來,憤憤不平地說道:“翟首領可曾知道突厥境內有一種能一飛沖天的大鳶?”
“啊——什麼意思?”翟讓見到李密風風火火地站起來,臉色十分難看,便知道他要和自己在瓦崗時壓制他翻舊賬了。一時不知道李密到底在說什麼,便沒敢直接和李密爭吵起來。
“大鳶一飛沖天的時候,是不是還要問一問臥在枝杈間的麻雀,他飛多高才符合鳶的標準?”李密語氣十分不友好,幾乎可以說諷刺十足地挖苦翟讓就是眼光不高的小麻雀了。
翟讓也被激怒了,冷聲哼道:“這隻鳶要是紙鳶的話,恐怕還不會一飛沖天,一陣風過後,只怕只會一頭栽到臭水溝裡了。哈哈哈……”
翟讓沒有聽出來,李密嘴中的鳶暗指李棟,李棟卻是心知肚明,便冷冷喝道:“好了——大家都是自家兄弟,犯不着爭那口舌之利。”沉吟一下,李棟又道:“在場這麼多兄弟之中,也只有李密知道我的心思,他是聰明人,聰明就聰明在知道卻不說出來。我爲什麼要救楊廣出來,我自有重要的安排。大家相信也好,不相信好罷,我都會這樣做。叔寶兄——聽封!”
李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板正經地說道:“我現在是大將軍,對屬下沒有更大的封賞權利,但有功必賞,賞罰嚴明,纔是一支無往而不利的軍隊所必有的。現在封秦瓊秦叔寶爲車騎將軍,杜伏威爲驃騎將軍。命你們帶領五萬江淮子弟兵,火速趕回江都,想盡一切辦法,滅掉宇文化及,救出隋帝楊廣和輔公柘,不得不誤!”
秦瓊懵了,剛纔還說不封賞,這會就升自己做了車騎將軍?便雙手抱拳對李棟回道:“末將聽令!”
杜伏威聽了,對驃騎將軍之位並不感興趣。依他的實力,應該是和李棟半分秋色的。秦瓊既然答應了,自己也不能不答應,便也抱拳回禮,感謝李棟的封賞。
然後二人一起,擡着那名喝酒過度醉死的斥候,走出驛站,向江南出發。
然後李棟對不在場的竇建德和劉黑闥也進行了封賞,翟讓、李密、黃君漢、單雄信、羅士信、程咬金等等衆人一一封賞。雖然封賞不完全遂人意,心理上總算是有個安慰了。
這時,李棟在心裡默默唸叨:“徐世績,賈雄兩位首領,只能暫時委屈你們兩位了,李棟對不住你們吶!你們知道了,千萬不要埋怨我。”u